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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瑄】星跡（三）

「我到家了，妳會先回來嗎？還是湊到錢後直接過去？」

跑車停到了路肩，葉小花在走進銀行前打開手機查看李子瑄傳來的簡訊，手指在螢幕上游移了半天，本來也想在出發前確保李子瑄安全無虞，但又怕這樣做反而會讓那些人更有可能盯上她，最終還是簡短輸入：「我怕家裡會變得不安全，我拿完錢就直接過去好了，出發會跟妳說。」

「好。」

回信的速度快到讓葉小花有些內疚，但也因此更讓她堅定了想盡快結束這場惡夢的決心，直接關上螢幕走進銀行，提領出了自己的所有存款。

「一千萬……」葉小花回到車上後望著副駕駛座上裝滿鈔票的皮箱嘆氣，把GPS目標設定在修車廠後放開手煞車開始前進。

「不管找誰借錢，借的量一大肯定都會被關心吧，我也不是會缺錢的人……」減速彎進了熟悉的小路，葉小花停在車廠鐵門前，鐵門隨即打開，上頭用來蓋過髒字的板手塗鴉就像飛起來一樣，透出與現在的心境極不搭調的俏皮感。

「而且照子瑄的分析，說不定工廠那些人的目標其實是我……」

緩緩駛進修車廠的跑車停在了進行改裝的位置，葉小花長嘆口氣下車，凝視著覆蓋車身的酒紅漆料──那近似於李子瑄頭髮的顏色──回憶起這輛車最初的用途，嘴角又牽起苦澀笑容。

「對不起，但果然還是盡量別被注意到會比較好。」不能讓其他人有被牽連進來的可能性。

葉小花把整輛車仔仔細細擦過了一遍，放下抹布後摸了摸口袋，從菸盒中倒出了最後一根香菸，「還剛好只剩一根咧。」葉小花苦笑，叼起香菸點燃後，戴上手套開始把眼前的愛車改回那個避人耳目的樣子。

「既然子瑄會去報警，我也該相信你會回到我喜歡的樣子。」

大功告成後，葉小花脫下手套，一邊輕撫著引擎蓋一邊喃喃自語，「到時候再烤成更像她頭髮的顏色吧。在那之前……」

視線移到了車廠存取公款的保險櫃上，葉小花到副駕駛座拿出皮箱後上前輸入密碼。

「居然也已經一千多萬了啊……北村也做了不少單子嘛，雖然不常在車廠碰面但還是有認真工作吧。」葉小花點完鈔票後揚起嘴角，「老大回來看到一定會很開心。」

鈔票放回了保險櫃，葉小花轉身打開裝著積蓄的手提箱，「如果給子瑄的話她肯定不會收，乾脆當作資助獎金吧。」

一疊疊捆好的新鈔讓原先就有些狹窄的櫃內看起來更擁擠了不少，葉小花清空了手提箱後滿意地關上保險櫃，拎著空皮箱站到冰箱前，「我記得……啊、果然還在。」

在修車廠內視同封印區域的冰箱冷凍庫中，躺著兩隻早已蓋上厚冰的屠宰雞。

「比起贖金，這更像是伴手禮吧。」

葉小花握緊了發顫的雙手，「對不起，子瑄，我果然還是沒辦法眼睜睜看他們拿了錢心滿意足地離開……」

工廠成員向她道謝的嘴臉猛地在腦中浮現，葉小花一閉上雙眼就又快被充滿罪惡感的記憶片段給吞噬掉，只要一想起那棟建築物中進行著多泯滅人性的勾當，她就無法說服自己讓他們稱心如意。

葉小花拿出了那兩隻屠宰雞，翻找出刀子把雞肉剁成了能夠塞進手提箱的大小。雖然並不是人，但在她面前的仍是兩具冰冷的屍體，每切下一刀、載滿了器官的後車廂畫面就在腦海中出現一次。

無法忘卻、也絕不能忘卻的記憶。

葉小花把皮箱塞滿後蓋上，將刀子清洗乾淨並打開電風扇吹散殘留的味道，雖然已經放血完畢的雞肉並沒有太多的血腥味，但放置過久的生肉還是不免出現異味。葉小花呆坐在電扇前，早已疲勞的嗅覺其實也無從判斷氣味散去了多少，她只能不斷用乾淨的抹布把手提箱擦得像裝鈔票時一樣整潔。

「連做這種事都覺得噁心了，果然更沒辦法輕易放過他們了吧。」

葉小花看著被擦到晶亮的箱子，掂了掂重量後把手提箱放回副駕駛座上，隨後掏出懷裡的手槍檢查子彈的數量。

「最理想的狀況大概是趁他們要打開箱子檢查時開槍吧……雖然不知道有多少人。」揚起的嘴角似乎在嘲笑自己的有勇無謀，葉小花的指腹抵上了板機、過沒兩秒又收了回來，把手槍放回外套內袋裡，「這次真的非開槍不可了嗎……」

雙手在顫抖，過往的記憶讓葉小花冷汗直流。

「妳已經不是一個人了，葉小花。」

李子瑄的話語無數次地撞擊著內心，葉小花知道她不希望自己再涉入危險，也好幾次想打消和對方硬拚的念頭，但一考慮到廠長的安危、一考慮到那群人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她還是嚥不下這口氣。

「我出發了，導航上寫車程大概三十分鐘。注意安全。」

在簡訊最後附上了對方提供的地點，葉小花按下送出鍵後靠到駕駛座的椅背上，不斷深呼吸來試圖讓握著方向盤的雙手停止顫動，但仍止不住從回想起那些貨物的畫面後就不斷竄向全身的惡寒。

「嗶！」簡訊的通知聲響起，葉小花打開螢幕──

「妳也是，注意安全。我相信……」

過長的訊息無法全部預覽，葉小花點進通知，「我相信警官們能救出妳和廠長，所以……」

「如果想做傻事，也拜託妳活著回來。」

縮在沙發上的李子瑄緊握著手機，她多想現在就衝到葉小花身旁求她不要去、拜託她再想想辦法──只要一回想起那個試圖讓自己放心卻又有所保留的神情，她就覺得葉小花離自己好遠，遠到像是隨時都有可能失去她。

真希望只是錯覺。李子瑄暗自祈禱。

「那就拜託妳了，把我和老大救出來。」

沒有預期會收到回信的手機再度響起了訊息通知，李子瑄在感到意外的同時也馬上閱讀完葉小花傳來的回覆，嘴角不自覺抽動、眼眶開始發熱，李子瑄關掉手機螢幕並蓋到桌上，「葉小花……妳真的很欠揍……」

雖然沒有明著回應，但如果她沒打算做傻事的話一定會反駁吧，至少會希望自己不要太擔心她；換言之，只要不回應，就不用假裝沒打算做傻事而說謊，也不用殘忍地寫出那些明擺著會讓她擔心死的決定。

「這樣就行了。」

葉小花看著發送出的訊息，出神了幾秒之後才把手機放到一旁，「呼……該出發了。」

雙手握上方向盤，原先爬滿全身的顫慄已在不知不覺間消失無蹤。葉小花很清楚這是由誰給予的力量，也清楚自己更應該努力活著來回應這股力量。但對於心中那塊不想讓重要之人染指的角落，她選擇只用自己的雙手去承擔。

為了能夠心安理得地去擁有所謂幸福的未來，是時候和過去的自己做個了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