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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試驗》

  成年人因為加班而耽誤談情說愛是常有的事。
  即使如此,諾埃爾內心仍有著隱密的期盼,希望自已的戀人有在最近來往的信件中感受到一點暗示,能主動想起他們已經許久沒有共進一頓晚餐。當然,他理解有些人並不擅長——也沒有意識——記得他們該適時在關係裡營造一些浪漫氣氛。但這並不代表他希望和戀人在工作場合上不期而遇,尤其這個場合是在一棟陰森、毫無浪漫氣氛可言的老宅地下室。

  午夜時分的地底,在晦暗燭光中互舉魔杖,立場不明的兩位男巫。
  梅林的鬍子。

  兩人在漫天灰塵裡好不容易看清彼此,雙雙鬆了一口氣。諾埃爾率先走近並輕點杖尖,恰到好處地抹去格里菲斯袍子上糾結的蛛絲。
  「你在這裡做什麼?別告訴我你開始幫波金與伯克斯打工了,菲斯。」
  即使剛才被人整理儀容,格里菲斯仍展現出他最標準款的自信優雅,一副人還在事務所接待客戶的姿態。然而映著燭光,能隱約可見深棕色眉眼間一閃而過的笑意。
  「本公司經由屋主本人的委託前來解咒,包含合理的契約,豐厚的價碼,是風險與報酬並存的成熟交易,希望正氣師先生能撇開魔法部的面子,給老百姓行個方便。」
  「真不巧,不是這麼方便。」諾埃爾聳肩。

  等他們在堆滿雜物的地下室裡整頓出勉強能活動的走道,兩人也差不多交換完彼此的情報。在與黑魔王的決戰落幕後,正氣師辦公室雖然一度因為人手不足焦頭爛額,但也持續調查曾經的追隨者是否仍有其他動作,而屋主作為某位頗具名氣的黑巫師後代同樣被列入了訪查名單。
  諾埃爾在公開資料上沒有收穫之後便決定在月黑風高的夜晚親自走一趟,卻發現疑似有個小偷在地下室翻箱倒櫃(「噢,擅闖民宅原來是基於魔法界菁英的正派觀點!」格里菲斯逮到機會立刻出言譏諷。)而格里菲斯則是在幾天前接到了屋主的委託,希望在轉手家族老宅之前要把裡面的東西都清理乾淨,為此對方願意付出一筆不小的金額好讓「建築的每個角落都符合魔法部規範」。

  「他專門請解咒師來處理這些垃圾?」
  「怎麼可能。」

  格里菲斯踩著皮鞋靠近一道磚牆,用魔杖對著磚頭敲出一段不規則拍。在諾埃爾悄悄欣賞對方今天的外出裝扮時,磚牆逐塊的移動退去,露出深幽的開口,附帶一條螺旋向下延伸的石梯。
  「真是太守法了。」諾埃爾一路嘟嚷著,暫時選擇性無視棕色風衣口袋裡透出一坨閃爍的亮光。那是他隨身攜帶的黑魔法探測器,持續發揮它震動尖叫的熱情效果。
  最後他們來到一個似是教堂的儀式間,一個形狀別緻的拱門前,探測器也盡責發出更震耳欲聾的尖叫。諾埃爾終於打起了精神,關掉探測器並仔細研究這個鐵製,抑或是石制的物體。它帶著哥德式的宗教風味雕花,中間刻有一串文字,字串底下鑲著一個透光但充滿灰塵的圓形玻璃窗,不同顏色的彩色玻璃組成奇異的符號。以諾埃爾從小就熱愛跟詛咒物打交道的經驗判斷,這個拱門包含著至少一道較為強力的詛咒。

  " Semper fidelis. "

  諾埃爾喃喃複述拱門上頭的文字,背後則響起格里菲斯適時的翻譯及資料補充。
  「那是拉丁文的『永遠相信』、『永遠忠誠』......也是幾個世紀前麻瓜家族的愛用詞彙。我們公司的專員已經查到這是某種帶有黑魔法的宗教性儀式物品,有趣的是,我推測它用了兩面手法,外拱門被設下排除沒有信仰的任何東西,內拱門排除非該信仰的任何東西,小型團體最喜歡這樣,小圈圈手段,測試你對老大的忠誠百分比,但必須是一不然就是零,排除,砰。我測試過這不是低等級的防禦咒,所以也許需要兩個人同時解咒才能解除它的排他性,我剛才試著單獨操作的時候還沒跨過門檻,它就消滅了我一邊袖口!我的大衣就這樣損失了幾個加隆的價值……」
  若是在平常辦公的時候,有個同事輕快地針對黑魔法老古董進行激情解說,諾埃爾會保持業務用的假笑,然後還是照自己的評判行事。詛咒是門古老又難解的學問,就算是同一個解咒咒語,以不同魔杖施展都可能產生極具差異的效果,不過若這位演講者是格里菲斯,諾埃爾倒是不需思考太多,只需要相信能撐起小公司的戀人自有他的一番手段,還有他張揚著吱吱喳喳的樣子很可愛就行了。
  不過有些事情還是不能妥協的。

  「格里菲斯。」
  「怎麼,魔法部先生?」
  「你說它消滅你的袖口,是因為你又在沒有完整把握的情況下解咒?」

  諾埃爾瞇起眼睛並走向格里菲斯,後者則瞬間把一長串的解咒狂熱說明吞進肚子裡。兩個人對視了一會。也可能只有兩三秒。雖然格里菲斯曾拿小笨狗——意指對方哈士奇型態時失誤打翻物品而僵直在原地的往事——作為嘲諷的笑點,但這時的立場來看格里菲斯倒才是度秒如年的那方了。

  「我保證。這只是一點可預料的小損失,你看,風險與報酬?」格里菲斯看出對方的不悅,試圖挽回一點分數。
  「你確定我們同時施咒就能確實解咒嗎?」諾埃爾又走近一步。
  格里菲斯嘗試清了清喉嚨,「根據本公司回顧一個世紀前的地方宗教紀錄——」
  「是,或不是?」
  「八成把握。是。」

  直到兩人之間剩下一隻手肘的距離,格里菲斯能清楚瞧見諾埃爾的深金髮尾上也沾到一點灰塵的時候,諾埃爾伸出手抓著他的雙手仔細端詳。
  「教授,您是在確保我製作魔藥前不會沾上不該出現的材料嗎?」格里菲斯硬要再多嘴一句,但也漸漸放下緊繃的肩膀。雖然知道諾埃爾出自關心,但他還是不習慣彼此太近距離的接觸,總是讓人忍不住雀躍、心率不穩。梅林在上。
  「噢閉嘴吧,」諾埃爾為了洩憤揉了揉對方的掌心,像要把它們逼出汗似的。

  「告訴我該怎麼做,格里菲斯。」

  握著格里菲斯在地下室裡淘到的相同符號墜飾,諾埃爾依照對方的估算,分秒不差地踏進拱門中央。兩人低吟著相似又略有不同的古老咒語,杖間分別射出詛咒破解咒特有的兩道色光,儀式間揚起一波塵土又陷入沉寂。
  格里菲斯自詡解咒並不是個多困難的過程,有時會帶點不可控的因素,這也必須仰賴一位巫師如何去理解詛咒者的「信念」,這正是解咒令人仍著迷之處。然而另一方面,除了猜中這個黑巫師下咒時在想什麼,解咒師之間的同調性也是一個影響因素,如同救世主的事蹟一般,抱持越真摯的情感越能使出強大的魔法。他打賭諾埃爾根本不是看在他的八成勝率同意跟他一起解咒,而是單純只是,怎麼說,相信自己?所以解咒成功了。
  好吧,可能有一點點的戀情的加成讓這個把握提升到九成。你說九成是怎麼估算出來的?當然是靠他的直覺。
  一旦腦海裡擠進這個想法,格里菲斯便忽略剛才還有點緊張的情緒,在內心修正解咒假設,原來加上同調性可以確實提升機率!他暗自更新諾埃爾在「公司員工在忙的時候的備用人才名單」上的資訊,並且再次覺得自己真是難得一見的推理天才(若此刻公司其他專員在場,只會對他們老闆毫不猶豫地翻個白眼。)
  總之穿過拱門的正氣師本人和每片風衣布料都平安無事,皆大歡喜。格里菲斯如此為今天的工作報告作結。

  當諾埃爾再次輕點魔杖打開探測器,跟剛踏進儀式間的尖叫聲相比,其熱情程度減少許多,音量逐漸微弱。隨即諾埃爾吐出一口氣,走回格里菲斯身邊一把圈住他的腰際,並把墜飾塞進對方手裡。
  「你幹嘛又——」貼上來!格里菲斯低聲咆哮,或者他自認在大聲咆哮,但實際上根本沒推開對方半吋。
  「紀念品你可以帶走。順帶一提,我還是會上呈報告屋主在地下室經營非法宗教團體。」
  「魔法部的走狗離我遠點!」
  「貴公司可以再提升效率的話,也許還能收到尾款呢,菲斯。」
  「那只好把你石化在這,我先去把那個屋主找來,順便施個混淆咒讓你附贈一份正氣師辦公室的解咒證明書——」
  「休想。現在你應該要拿出辦公室裡最好的早餐茶賄賂我。」

  沒人真的舉杖大喊整整石化,也沒人要立刻回歸公務員崗位。對於兩位已經從學校畢業的成年巫師而言,即使工作再忙,在加班之餘還是能擠出一杯茶的空檔,拿來談個戀愛什麼的。


(本文透已替換角色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