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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ミオスレ-短篇7 - Bury It in the Ground（上）]




通往學生會大廳的電梯打開，穿著衛冕者制服的學生，喃喃唸了句“打擾了”，卻兩隻手仍貼著牆壁，極富個人特色的短短粗眉緊皺，只探出一顆偵查狀況的頭，海綠色的眼四處張望。
整個人呈現一股非常不願走出面對的氣氛。
這就是蘇萊塔。離開風靈駕駛艙的她，平時通常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躲在氣勢強悍的新娘身後，避免日常生活的各種糾紛。
只有少數時候，她才會鼓起勇氣站出來——而結果就是當上所謂的新郎、臉龐被揍了一拳、當著眾人的面對某位很不想要的前輩唱生日快樂歌……然後被失約、被推上審判的舞台、被迫承認連母親都隱瞞她的事實。
對蘇萊塔來說，強出頭總沒帶來好處。
——儘管如此。
她一手壓住胸口，最後還是得踏出電梯門，往那彷彿潛伏奇幻怪獸的大廳走去。
儘管如此也不能逃避。
而且蘇萊塔已經下定決心，為了她的新娘，不管什麼都必須做。


特別是現在。
特別是，三天前被趕出溫室、被說“妳可以跟他約會啊、又沒什麼”之後，蘇萊塔覺得更有必要證明自己的價值。
否則會被拋棄的。
對ミオリネさん而言，如果再這麼可有可無，她就沒有在她身邊的意義。
既然蘇萊塔只會駕駛MS決鬥，那就把它做到最好，比學園、不，比宇宙中任何駕駛員都厲害，這樣的話，ミオリネさん就不會拋棄她了，對吧？


「——那個、不、不好意思，我是來確認決鬥安排時程的……」
早上，學生手冊傳來署名學生會的訊息，要求身為衛冕者的她到學生會室確認因風靈維修而延宕的所有決鬥。
希望伊蘭さん和沙迪克さん不在。
蘇萊塔心中祈禱著。
希望伊蘭さん和沙迪克さん不在！
因為，這兩名男性是目前極欲避開的對象。


伊蘭さん復學那天所說的話，他的舉止和眼神，此時想來依然令蘇萊塔渾身雞皮疙瘩。
ミオリネさん說此後兩人都是鋼彈公司的社員了，而且同為駕駛員，能友善相處當然最好。但蘇萊塔覺得自己可能辦不到，打心底排斥現在的伊蘭さん，那優柔口吻裡洩漏的弦外之音，陰冷目光透出的不懷好意，如飽含劇毒的蠍張揚高起扎人的刺。
為何ミオリネさん沒有發現呢？向來警覺警戒、討厭御三家的ミオリネさん，為何會想要自己的新郎跟對方當好朋友呢，甚至是……約會？
是我誤解了嗎？蘇萊塔疑惑地想著，其實ミオリネさん並沒有那麼討厭御三家？
說起來，ミオリネさん對沙迪克さん也是。


……是的，學園內第二個蘇萊塔最不想見到、ミオリネさん卻似乎覺得無所謂的男性。
六對六混合決鬥結束後，雖然很感激對方體恤風靈的狀態，例外延後其他學生的決鬥請求，但在ミオリネさん出差前的那段時日，沙迪克さん時常來溫室找她，這讓蘇萊塔越來越在意。
在意到、不太開心。
那兩人原本是交情頗深的舊識，無論出身或才華都很相似，蘇萊塔曾認為那是非常浪漫的事，曾以為ミオリネさん跟沙迪克さん互有情愫——就像很久以前看過的少女漫畫、就像常常跟莉莉克交換心得的羅曼史小說情節——蘇萊塔曾經覺得兩人很相配。
但不知何時，這種想法改變了。或許是正式決鬥前天，沙迪克さん特別繞過ミオリネさん，跑來私下警告，要她阻止暴走的新娘。
又或許是，雙方終於在場上面對面對決時，那句真心滿腹卻也極端蔑視的宣言：『能站在ミオリネ身邊的只有我！』
蘇萊塔從沒那麼生氣過。
這個莫名其妙的人是怎麼回事？如果那麼想跟ミオリネさん在一起，為什麼決鬥最初一直躲在旁邊？為什麼總是不像樣地偷偷做些小動作？
比起你——如果不是風靈的手腳被擊毀無法動彈，蘇萊塔真的想親手扭斷那架紫色機體的頭——比起你，我才更加、更加地足以與ミオリネさん在一起！


“動物不全都像我帶來的牛啊、雞啊這麼無害哦。スレッタ知道狼嗎？”
“狼？是狗的另一種嗎？”
某次清理寵物房舍的時候，阿莉雅前輩曾閒聊般地介紹過。
“是比較野生的狗呢。狼會用尿液、排便、摩擦等方式留下氣味記號，藉以標明地盤領地，這個範圍內的食物，別的生物不能來搶。”
“氣味？”
“就像這樣——！嘿！”阿莉雅前輩邊說邊猛力抱著蘇萊塔。
蘇萊塔短暫驚嚇過後，無邪地與她一同發笑。
“如果是這樣，我也常抱住ミオリネさん呢。”
是啊。阿莉雅前輩當時點頭，揚起奇妙淺笑。
是啊。
在六對六決鬥中勝出的蘇萊塔，走出殘破不堪的風靈，脫下汗水淋漓的頭盔，盡責地唱起社歌宣揚鋼彈公司，之後，當她回到同伴們所在的觀測室，得意洋洋的ミオリネさん一手攬抱蘇萊塔的肩膀，豪氣十足地對開放頻道的螢幕說：“活該，哈哈哈！這就是你們看不起我們的下場！全宇宙live！”
“妳不僅是惡魔，還是真正的惡役啊。”努諾在旁邊吐嘲，但ミオリネさん當然毫不在意，她的缺點就是囂張的時候有點不知分寸。
蘇萊塔沒有說話，傻呼呼地笑著。
如果是平時的自己，會很介意地想拉開距離，但根本不在乎她滿身汗臭的ミオリネさん，讓蘇萊塔開心不已，對方那未曾參與過戰鬥、永遠怡人清爽的香氣，充斥她的鼻息。
如果狼以氣味劃分地盤，那麼誰才是被視為領地的對象呢？蘇萊塔害臊地想著，自己是絕對不會介意的。


「——哎呀、水星妹，好久不見。」
坐在學生會大廳沙發的，只有塞西莉亞一人。蘇萊塔左右觀望，發現兩名避之唯恐不及的男性都不在，總算能安心下來。
「怎麼，妳在找伊蘭·凱萊斯嗎？他復學後從沒來這裡，要我叫他過來嗎？」
「不、不、請千萬不要！」蘇萊塔趕忙搖頭。「我、我沒有想要見伊蘭さん！」
塞西莉亞揚起邪氣的笑。「哦，是移情別戀了啊？畢竟是年輕人，初戀通常沒結果嘛。」
無論事實為何，蘇萊塔面對調侃總會不由得紅起臉。「我、我不是……」
初戀是什麼呢？不如說，戀愛是什麼？蘇萊塔自己都不曉得。曾經覺得伊蘭さん是溫柔的人，但當他忽然性情大變，罵著一些讓人摸不清頭緒的話時，蘇萊塔發現他其實是個充滿悲哀的人。
他想追求認同感，追求歸屬，而蘇萊塔覺得他很可憐，就跟當時的自己一樣。
不僅是初到學園所產生的不安，而是就位於誕生的水星上，她一直惶恐著，如果不更付出一些、不更加當個有用處的人，肯定會被別人丟棄——甚至，連母親都不會愛自己。
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蘇萊塔至今仍無法解釋。母親是那麼溫柔地養育她，那麼疼愛她包容她，但為什麼心底總有著單單自己是不足夠的、母親想要的不只是如此的感覺呢？
「如果有戀愛的煩惱，可以跟大姊姊說哦？畢竟，我可是對妳很有興趣的，水星妹。」
「哎？對……我、嗎？」受寵若驚般，蘇萊塔呆呆反問：「對我？不是、不是對風靈嗎？」
至今為止所有接近她的人都是因為風靈。
都是為了風靈。
沒人對蘇萊塔本身有興趣。
比起風靈的優秀和特殊，蘇萊塔只是平凡無奇的水星鄉下人。
「那台MS……那台鋼彈確實也讓人好奇，但不管怎麼說都只是機械。」
塞西莉亞走到蘇萊塔面前，看似成熟豐潤的體型，其實也如其他少女那般，比起高挑健實的鋼彈駕駛員尚矮上半顆頭。
她伸出食指，勾起蘇萊塔的下巴，從下往上審視的含笑目光既挑逗又嚇人。
「只是台機械，怎麼會有妳讓人感興趣？」




＊＊＊



「喂、有人看到スレッタ嗎？」地球寮外的廣場，丘丘調整好機體，抬頭望了周遭，卻不見他們家的試駕員。
「不是說去學生會確認決鬥行程嗎？」馬爾丹回答。
「那已經是一個小時前的事了吧？」丘丘看著通訊機。「也一直沒回我耶。」
ミオリネ正跟妮卡討論數據解析，好讓她之後跟投資者的線上會議可以簡單說明，聽到社員們的對話，她不禁豎起耳朵。
「該不會在學生會室被埋伏了吧？畢竟決鬥贏不了就只好——」奧傑洛暗示性地往脖子一劃，不愧是愛賭博的人。
馬爾丹也擔心了起來，但嘴上還是說：「應、應該不至於吧？」
ミオリネ緊皺眉宇。如果是不擇手段的沙迪克，誰知道會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
「擔心的話，何不去找她呢？」身旁的妮卡輕聲提議。
「我等一下還要開會——」
「只有妳才能去學生會大廳。」妮卡繼續懇勸：「最近不是很難有機會找她說話嗎？」
ミオリネ緊抿下唇。不是沒機會，不如說，三天前自出差回來，蘇萊塔就像是在躲避著她，總是能找出各種藉口避免兩人待在同一個地方。
就像剛才，當ミオリネ出現在地球寮，正要跟大家報告進度時，那奇怪的傢伙卻如被電擊般立刻跳起來宣告，她忽然想到必須去學生會確認決鬥行程。
當所有人都來不及說什麼的時候，蘇萊塔轉眼間就飛快地跑走了。
距離學生會室可是有好幾公里呢！居然不騎電動單車，那個體力怪物！
ミオリネ嘟噥著，一邊說：「好吧，我去看看。」
「如果開會來不及，我會先幫妳找理由延遲的。」
「嗯，那就拜託了。」
GUND-ARM CEO攏攏頭髮，一臉無奈，坐上哈囉單車離開地球寮，準備前去回收自家的駕駛員。
丘丘此時才開口：「那兩人怎麼了嗎？」
妮卡苦笑地聳肩。「一定有什麼誤會吧。」
「不會鬧到分手吧？」努諾比外表所見更有透析力，兩人詭異的相處氣氛他當然也有發現。
「不會的。」一旁的阿莉雅為大家倒茶。「既然社長和試駕員都不在，我們先喝茶休息吧。」


另一邊，ミオリネ駛在學園道路，迎面而來的風吹撫銀色髮絲，路過的許多同學都不由自主看向她。
本身就是校內名人，即使平常不會有人刻意接近，但她的外貌、她的身分、她那不甘於規則的反抗意志，依然能使她比起眾多千金少爺更加脫穎而出。
為什麼要那樣自找麻煩呢？
打來打去卻被一個水星鄉下女拔得頭籌。
她是真的喜歡那個Holder嗎？總裁的女兒果然不一般。
傳聞四起，議論紛紛，隨蘇萊塔屢屢獲勝、比以前的任何婚約者更持久地鞏固地位而越是甚囂塵上。
還能維持勝利多久呢？能堅持到17歲的生日嗎？
那兩個人、真的要結婚嗎？


大家的疑問，同時也是ミオリネ的思慮根源。
最初跟那傢伙說是交易，現在卻為她開始了公司，就算以後真的分開、ミオリネ到了地球，兩人也無法說斷就斷。
唉。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她揉揉發睏的眼眶，忍住不打呵欠。
最近不僅睡得不好，還三番兩次做些不得了、美好地不想醒來的夢，讓她白日的精神越來越渾沌。
拿起學生手帳，ミオリネ試著再打一通電話。
『喂、這、這裡是Suletta Mercury，現、現在不在、請、請留話，謝——』
「スレッタ，是我！」曾覺得可愛的語音留言，現在卻讓找不到人的ミオリネ感到煩躁。「妳最好在我去學生會室前趕快回我！不然——」


「——呀、伊蘭さん！」
「伊蘭さん好幽默哦，以前都不知道呢！」
「吶、下次換我嘛？人家也想跟伊蘭さん約會！」


嘰嘰喳喳的聒噪女生群聲音，打斷了ミオリネ講到一半的威脅。
她緊急煞車，瞪向坐在長椅上宛若眾星拱月、被四五名女學生圍繞的男同學。
伊蘭·凱萊斯。
這傢伙究竟在做什麼？她花費苦心要求佩爾公司讓他復學，可不是為了讓他能盡情享受學園王子的生活啊！
ミオリネ站到伊蘭面前，冷冷說：「能借一步說話嗎？」
瞬間，女生們歡快的言語盡消，ミオリネ無言瞪視所有人，她們深受震懾，面面相覷，只好怯弱地唸著先告辭了，一個一個走開。
伊蘭擺擺手。「如果社長さん也要跟我約會的話，我可以讓妳排第一位哦。」
「——你、是不是性格都變了啊？」白日天光下呈現冰冷錫灰的眼瞳，與語氣相同滿佈冰刃。
「呵呵，當然了，スレッタ把我從孤獨黑暗中拯救出來，現在的我自由又快樂。」
ミオリネ從沒聽過這麼愚蠢的藉口。「你沒去找她解釋清楚嗎？約會的事——」
「在舞會上都已經說過了吧？佩爾公司突然有事，我不得不離開學園，不是嗎？」伊蘭無辜地笑著，眼神卻流露譏諷。「而且，スレッタ好像也不在乎了，不如說，我看比起那個女孩，妳更在意約會的事。」
「你真是個人渣。」
「對員工說這種話是權勢騷擾哦，社長さん。」
「我才不管呢，人渣。」ミオリネ冷然道：「你對我而言毫無用處，如果連安慰スレッタ都辦不到，那就滾回佩爾公司去。」
伊蘭的笑消失了，嗓音低沉：「無所謂，我已經習慣了毫無用處。」
我既不是想要保護新娘的新郎，也沒有想要保護我的新娘。
「妳們兩人會多麼幸福快樂的物語，從來就與我無關。」


……已經沒有再溝通的必要了。
ミオリネ嘆口氣，轉身再度乘上哈囉單車。
不管伊蘭·凱萊斯在消失的時候發生什麼事，他跟蘇萊塔是兩個世界的人。曾有好感的男孩，想要試著去了解的對象，已經不存在於此。
蘇萊塔或許也發現了。所以才說，她拒絕了約會。
是這樣嗎？ミオリネ想著。如果妳傷心的話，為什麼不跟我說呢？
妳是個麻煩的傢伙，但我總是想著如何解決妳的麻煩，不是嗎？
為什麼不跟我說呢？是我做錯什麼嗎？
ミオリネ想起最近那場不可告人的夢。夢裡她宣洩著欲望和渴求，也獲得同等熱情的回應，那是一場美麗到不可能發生於現實的夢。
是因此洩漏了什麼嗎？ミオリネ摸摸發熱的臉頰。
不，應該不會，她對多年來練習的面具有信心。


——十分鐘後，終於來到學生會室，她猛力按下電梯按鈕，一腳不耐煩地踏地等候門板開啟。
噹、電梯門來到大廳，ミオリネ迅速跑到目的地，一邊喊：「スレッタ！在嗎？回答我、スレッタ！」
「哎呀、真吵人呢。全校都聽到妳那急著找新郎的叫聲了，ミオリネ大小姐。」
迎接她的是，翹腿坐在沙發的塞西莉亞，以及躺在另一邊昏睡的蘇萊塔。
「スレッタ！」她擔心地蹲下，伸手搖晃那沉重身體，對方依然闔著眼，大口呼吸時，一股濃烈酒味撲鼻而來。ミオリネ怒瞪塞西莉亞。「妳這女人，讓她喝了什麼？！」
「紅茶呀，」塞西莉亞指指桌面的茶杯。「只是加了舒眠身心的白蘭地。」
「妳——！」
「水星妹可是說很好喝的哦！」
咬牙切齒的ミオリネ懶得再理她，回頭繼續試著叫醒蘇萊塔。「スレッタ、還好嗎？認得出我是誰嗎？」
海綠的瞳睜開，閃爍一層朦朧水色，ミオリネ下意識吞了口口水，因為那實在是無比風情而惑人的眸光。「ミオリネ……さん……」
「啊、是我哦！能站起來嗎？」
「——不、不要！」出乎意料，蘇萊塔開始反抗起來，厚實大手貼住正想攙扶而靠近的ミオリネ，把她連同臉頰和頭都推開。「不要、我不要——」
「スレッタ！冷靜一點、是我！我是ミオリネ——」
「不要！我、我討厭ミオリネさん！」蘇萊塔雖然坐起身了，但還是如同孩子躲避妖怪般，身體一直往後縮往沙發，兩手推拒想要安撫她的人。
ミオリネ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妳……討厭我嗎……」
她知道自己脾氣不好。
她知道自己不夠坦率。
她知道很多時候，委屈了這個天真單純的人。
但是，ミオリネ從未想過，蘇萊塔有可能討厭她。
「因、因為——」蘇萊塔的表情很可憐，即使一手遮住自己的臉，淚珠依舊尋到空隙滾落指節。「因為ミオリネさん討厭我，所、所以我也要討厭ミオリネさん……這、這樣就不會難過了……不會、不會悲傷了……」
ミオリネ不知何時已經雙膝跪地，兩手無措地垂放。「我沒有討厭妳。」
「……騙人！是因為討、討厭我了，才會、才會那樣做！說那種話！」酒醉的蘇萊塔顯然比平日固執，堅持著深植心底的理論。「我不想跟伊蘭さん約會！明明、明明告訴妳了！但妳還是、還是——還有溫室的事也是！明明都照著ミオリネさん的吩咐去做，沒有一顆蕃茄死掉！沒有一株植物枯萎！我以為ミオリネさん會開心、會誇獎我做得很好！但是什麼都沒有！妳只是——我、我討厭——」


我討厭跟沙迪克さん聊天時的ミオリネさん。
難道沒有跟別人的新娘不能交談超過半小時的校規嗎？
我討厭背過身的ミオリネさん。
請看著我。
看看我啊。
我就這麼不適合站在ミオリネさん身旁嗎？


「——我討厭、必須討厭妳的自己。」
蘇萊塔無所隱藏地泣訴。
討厭即使討厭著ミオリネさん，也依然感到難過的自己。
該怎麼做才能擺脫這種心情，該怎樣才能像ミオリネさん，不受影響地挺直腰桿，站在大家面前呢？
「我才不是不受影響，」ミオリネ喃喃道：「妳真的是笨蛋。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為什麼要自己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因為ミオリネさん討厭我了……」
「我沒有討厭妳！」ミオリネ大聲躁怒地回答，把蘇萊塔又嚇得雙手抱住自己，顫抖身子。
這樣下去不行。她深吸幾口氣，忍耐焦躁與心疼。
此時此地和蘇萊塔的現況都不是適合解開誤會的好時機。
「把新郎純粹的心玩弄於鼓掌間，妳還真是個不得了的惡女呢。」被遺忘許久的塞西莉亞出聲了，ミオリネ轉頭時，發現她正拿著學生手冊，興致勃勃地拍攝一切交錯。「水星妹說“ミオリネさん從沒有過滿腦子只想著一個人的時候，所以不論何時，都能一個人做得很好”。」
手冊的螢幕上，出現那張不論何時都能一個人做得很好的凜然面容。「要是畫面流出去，我一定會殺了妳。」
「真可怕～」
「スレッタ，站得起來嗎？」不再管她，ミオリネ的注意力全回到那位麻煩的Holder身上。
「不要……」
「不准妳再任性！站起來，スレッタ。」


堅定的命令，毫無慈悲心的口氣，但是，滿懷著信任。
在妳站起來以前，我都會在這裡。
因為我相信妳做得到，所以我會在這裡。


蘇萊塔望著那雙室內燈光下呈現銀輝的眼瞳，那是ミオリネさん的眼睛。初次相遇時燃燒熊熊憤怒，卻每逢危機皆堅忍不拔，當自己哭著想要放棄時，轉過頭就會看到，那誓言保護她的覺悟。
終於鎮靜下來的蘇萊塔伸出雙臂，抱住ミオリネ。


「站得起來嗎？」ミオリネ溫柔地問。
「嗯……」


攙扶酒醉的人並不容易，特別是嬌小又沒體能可言的ミオリネ，費盡千辛萬苦總算把重到讓她骨頭都發疼的人搬到單車座椅上。
「抓緊我，要送妳回宿舍了。」
蘇萊塔依然沒說話。雖然不再抗拒或胡鬧，但精神明顯仍迷迷糊糊，跟過去ミオリネ坐著而蘇萊塔站著操控單車不同，由於蘇萊塔更高上許多，所以即便是坐在椅上，她平行伸出手時，抱到的也不是ミオリネ的腰際，而是她的胸前。
ミオリネ忍住羞赧，打算忽視大手在自己胸上的事實。
絕不能說是豐滿的胸型，被修長指尖和厚大的手輕易包覆。
好像三天前那場夢裡。
幾乎能回想起脫去衣服後的感受。
相比起心跳劇烈的ミオリネ，安靜的蘇萊塔將額頭靠向纖細後肩，動作奇怪地朝制服抹著臉，簡直像她小時候養的狗發了狂般地舔嗜主人那樣。
這傢伙在幹什麼呢？ミオリネ疑惑地瞄瞄後方，順便確保她沒有掉下單車。


終於，到了地球寮倉庫，大家仍在等她們回來。
「誰來幫忙一下！」
路上蘇萊塔還是睡著了，ミオリネ努力撐著倒在她懷裡的新郎，妮卡和丘丘則快步向前一起將人抱回床舖。
「接下來可以交給你們嗎？」擦掉額前的汗，ミオリネ覺得腰酸背痛。「我還得回理事長室開會。」
可靠的妮卡說：「不用擔心，妳去忙吧。」
「記得讓她喝下解酒劑。明天就要去奎達工廠，還需要她駕駛風靈呢。」
「了——解。」這次接下任務的是丘丘。ミオリネ離開之後，她對著睡臉有些蠢的“後輩”說：「也就只有妳搞成這樣還沒被小公主分手，真不簡單。」


——當然，晚上因頭痛醒來的蘇萊塔，完全不記得去學生會室之後的事。她吃下解酒劑，發呆地坐在餐桌，毫無胃口看著大家如平日那樣狼吞虎嚥。
「好難受……」
「至少喝點熱湯吧？」阿莉雅將蔬菜清湯放到桌前。她就像個穩重的大姊姊，蘇萊塔朝她微微而笑。
小小口地喝著熱湯，感覺到胃舒服點了。
「スレッタ現在也是大人了啊！下次分妳一點我珍藏的啤酒！」吃著麵包的奧傑洛口齒不清地說。
「我不要……」蘇萊塔揉揉脹痛眉間。
她討厭喝酒。
酒味讓她想起三天前那晚，在理事長室的床上，ミオリネさん吐息中的味道。她抱住自己時，喃喃唸著親密又溫柔的囈語，她說她想這麼做好久了。
所以飯店共度的午睡時光，半夢半醒間傳來肌膚的熱度，真的不是作夢。
小小的手，嬌嫩的掌心，明明洗完澡了，醒來時，ミオリネさん的味道卻滿佈蘇萊塔的身體。
她一邊說想觸摸蘇萊塔，卻一邊要蘇萊塔去跟其他人約會。
不明白ミオリネさん在想什麼。
那麼成熟、值得依靠，像個大人一樣的ミオリネさん。


也許我不適合當大人。
蘇萊塔心想。
如果當大人是一件讓人痛苦又不解的事，那麼，她真的不想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