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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





孤爪研磨喝醉了。


那是一場難得沒有黑尾鐵朗出席的高中排球社團聚會,那天黑尾鐵朗有個怎樣都推不開的工作,於是連續攤都趕不上的他,直接從JR車站回到自己的家。大學期間就推動事業發展的孤爪研磨在東京近郊租了一棟大宅作為基地,但通勤不太方便的黑尾鐵朗選擇在市區租下小公寓獨居──原本是這樣的,但一有假期就往對方那裏跑的黑尾鐵朗,跟來市區談工作時就會借住在黑尾家的孤爪研磨,不知道何時都發現了自己的浴室竟然有了對方慣用的牙刷。

「你們是通勤夫婦嗎?」誰這樣吐槽過。但當然他們沒有真的跨過朋友的界線──黑尾鐵朗也沒有想要這樣做過,他們就是最親暱的朋友,夥伴,甚至可以說是家人,任何比這多一點的情緒跟情感都像是對他們十幾年兩小無猜交情的褻瀆。他是這樣想的。

這十幾年交情裡面彼此各種樣貌也都見過了,他們對彼此瞭若指掌,也沒有什麼會改變的現狀──對,黑尾鐵朗是這樣以為的。

但那天被社團後輩們灌醉帶回來的孤爪研磨確實是黑尾鐵朗沒有看過的樣態。門鈴響起的時候黑尾鐵朗原本以為是知道自己家地址的同儕散會後要來借住,還正想逗弄幾句而跑去開門的時候,被學弟們扛著塞進自己懷裡的卻是全身軟綿綿幾乎難以站直的孤爪研磨。

學弟們的臉上看起來都有點心虛,吶吶說著研磨喝太醉了而且堅持要找黑尾學長,他們就把他送過來了。黑尾鐵朗覺得自己罕見的生氣了,或是更多的是無奈,他沒有想過這種瞻前不顧後的行為會發生在這群個性良好的學弟們身上,但就在他試圖把孤爪研磨拖進家門在客廳安頓好的期間,學弟們連聲道謝就一溜煙的全跑光了,沒留下讓他喝斥的機會。

孤爪研磨倒是比他想像中的清醒,雖然滿面通紅但是仍能自己好好在暖爐邊坐著,只是姿勢歪斜鬆散,彷彿脊椎消失了一樣,伸手招喚黑尾鐵朗過來,然後隨後就往他身上倒。一邊發出意味不明的咕噥聲(好像是笑聲)一邊雙手就懶緊了比自己高大許多的黑尾鐵朗,一聲一聲叫著「小黑」。

柔韌的酒醉貓咪瞇細了眼,提出邀約,「我還想喝,陪我。」

黑尾鐵朗拒絕,「你已經醉了,你不准喝。」

孤爪研磨眨眨眼睛,好像也不太意外會被拒絕,隨即提出下一個要求/指令:「那你喝。」

身為疲累的日本上班族,下班來一杯啤酒小酌一番其實不算什麼超常的行為,黑尾鐵朗的冰箱裡也有著幾瓶冰鎮啤酒沒錯,晚餐也還沒吃的他乾脆還熱了一點冷凍的超商下酒菜,就著暖爐邊一起坐下。

吃完之後等孤爪研磨酒醒一點,把他弄去洗澡然後睡覺──大概是這樣的流程吧,大學期間黑尾鐵朗也不是沒處理過室友們聯誼後的酒醉鬧事,疲憊的他仍有著理性運轉照顧旁人的機能如常運作著。

看著這樣的他,孤爪研磨顯然卻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寬大的暖桌明明有足夠的空間,孤爪研磨卻硬是要把身體往他身上擠,然後伸手去撈黑尾鐵朗手中的雞塊。「我也要吃。」

「你不是跟他們吃過晚餐了嗎?」黑尾鐵朗無奈,還先幫著吹涼了雞塊,「小心燙。」

雞塊遞到孤爪研磨左邊,孤爪研磨咬著卻沒一口吞下,然後轉頭又湊了過來。硬把雞塊咬著又塞回黑尾鐵郎微張的嘴裡。然後像是覺得這樣很好玩似地,又伸手去抓桌上的花枝丸跟毛豆,一一叼著示意黑尾鐵郎用嘴來接。

「──你是在玩什麼奇怪的聯誼遊戲嗎?」但跟酒醉的人爭執是沒有意義的,黑尾鐵郎乖乖地一一接過,反正吃下去味道也是一樣的。

孤爪研磨好像對這個反應卻很不滿,瞇細了眼,開始第二輪的進攻。這次是醉漢常見的毛手毛腳。冬天的溫度本來就偏低,即使有開暖氣暖爐,但是才剛進入室內的孤爪研磨手腳仍是冰涼的,他把冰涼的手就往黑尾鐵朗身上貼,從暴露在外的臉頰脖子,到後來甚至想要伸手探入毛衣底下去冰他的腰間。

黑尾鐵朗嘆了口氣,卻也沒掙扎,任憑那雙冰冷的手伸進衣服裡,掀開毛衣,然後是發熱衣,接著對他的腹部又戳又揉了幾下。「好冰。」當然還是抗拒不了身體的反應,但他堅持著沒動彈——怕整個人壓在自己身上的孤爪研磨會跌倒。

孤爪研磨不知道對此是否有所體會,可能是沒有,只是很專注地對著那堅硬的腹肌反覆加壓,「小黑好過分,都沒有疏於鍛鍊。」還這樣抱怨。看到黑尾鐵朗沒有掙扎的意思,他乾脆把雙手環住黑尾鐵朗的腰部,順勢把臉埋到他的身上,還用力蹭了幾下。整個人這樣擁抱就更確定了,結實的身材自高中後就沒有改變太多,不如說是因為成人了而顯得更加壯碩。

「是你東西都吃太少了。」黑尾鐵朗任憑孤爪研磨肆虐,拿起啤酒罐又喝了一口。「還有,下次跟我去跑步吧。」

「我只是正常的食量。」從埋在黑尾鐵朗身上的聲音傳出來悶悶的,孤爪研磨又蹭了幾下。

只是運動員們的食量都太誇張了。才顯得自己的食量很小。——孤爪研磨這樣主張,黑尾鐵朗笑笑的也沒有反駁。黏在自己身上的大貓難得的坦率可愛,他承認這樣滿有趣的。順勢揉了揉那半長的頭髮。「酒醒了就去洗澡睡覺。」

「沒醒喔。」仍然堅持把臉埋著,孤爪研磨又蹭了幾下,然後傳來悶悶的哈欠聲。「我想睡了,小黑。」

「醒醒……小研磨喝醉酒了怎麼這麼可愛。」黑尾鐵朗無奈地笑了出來,也帶著幾分懷念,乾脆順勢把孤爪研磨整個人環抱了起來──孤爪研磨像是對此不知道該做何反應,突然也就乖乖任他擺布,於是黑尾鐵朗起身離開暖被桌,一把撈起孤爪研磨,說:「走吧,我陪你去浴室。」


這於過去的他們好像也是很熟悉的流程,曾經無數次練習或是比賽過後過於勞累的時刻,黑尾鐵朗都會盡責的把孤爪研磨一路拖回家然後丟進浴室的熱水池裡,一直到照顧到對方好好安睡為止才離去。

只是成年以後他們沒有再這樣做過了,黑尾鐵朗帶著一點懷念的心情環抱著孤爪研磨往浴室走,同時皺起了眉頭,臂彎裡的身軀顯然沒有比當年重上多少,「研磨你有好好吃飯嗎?」他忍不住又說。


進了浴室黑尾鐵朗熟練的把孤爪研磨的外衣都脫掉,留下底下打底的發熱衣跟長褲,然後起身去把浴缸裡注滿熱水。小小的公寓不大,但好歹還是有個可以讓身高高大的他縮著泡澡的小浴缸。黑尾鐵朗猶豫一下,甚至選了一包柚子味的浴鹽,咬開包裝後灑進水裡,也許可以提神暖身,他想。

把浴缸整理好,水放到半滿,黑尾鐵朗回頭卻發現孤爪研磨正抱膝坐在後頭看他,衣服也沒脫,就瞪大眼睛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還有一點冷淡。

「怎麼了?」他不禁問。

「小黑也會用浴鹽這種東西了──該不會是哪個女孩子給的吧?」

「是後輩出差的伴手禮好嗎?」雖然後輩的確是女孩子,黑尾鐵朗不知道為什麼隱去了這個資訊。「來,把衣服脫掉,趕快沖澡然後泡一下。」他說著就要起身離開浴室,但孤爪研磨把他拉住了。

「不要。」孤爪研磨眉心皺起,像挑食的小貓。「不要柚子味道的。」

黑尾鐵朗傻住了,他沒想過會在這邊被挑剔。難道該選蘋果味的嗎?但是有蘋果味道的浴鹽嗎?但他決定拿出前輩的霸氣。「不要挑剔這個,來,快把衣服脫了。」時間也很不早了,雖然明天是假日,但他是真心擔憂研磨會冷到或是累到生病。

孤爪研磨倒是對他的提議乖乖點頭,然後抬起了雙手──不是開始脫衣服,而是擺出雙手高舉的萬歲姿勢,然後專注地、等著。

……這下黑尾鐵朗看懂了,小小嘆氣,然後伸手幫著把衣服往上拉。浴室內有開暖氣,熱水也正蒸騰著發出熱氣,但是衣服被驟然拉離的溫差還是讓孤爪研磨瑟縮了一下。他們不是第一次看見彼此赤裸的身體了,這對運動員來說根本是家常便飯,但是黑尾鐵朗忍不住直直盯著對方的身體好一會沒說話。

「怎麼了啦小黑。」這次是孤爪研磨先受不了沉默。眨著眼睛回問。

「太瘦了。」黑尾鐵朗嘆氣,然後伸手拉孤爪研磨站起,示意他脫掉長褲。興許是缺乏運動的緣故,孤爪研磨的身體不像記憶中那樣有著柔韌的線條,久未出門也讓肌膚顯得更為白皙了一點,肌肉減少了一些之後可以看到部分皮膚下隱然流動著的血管顏色跟骨頭突起處,在黑尾鐵朗眼中這實在是──好吧,也許是常人的身體,卻不是一具健康的運動員身材。

「是小黑維持得太健壯了。」孤爪研磨乖乖踢掉了長褲,黑尾鐵朗正要轉身離開,但被孤爪研磨擋住了。孤爪研磨拉著他的毛衣下擺也往上掀,「小黑,一起洗。」

黑尾鐵朗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一邊乖乖地開始脫起衣服,一邊說:「……好的,研磨大人。」

或許是剛剛喝的幾瓶啤酒的力量開始在腦中發酵,或許是整天出差勞動的疲累,也或許是放棄跟喝醉酒的孤爪研磨繼續拉扯,總之黑尾鐵朗覺得好像就這樣趕快洗一洗一起去睡覺也滿好的。他俐落脫掉衣服後也為空氣中的涵義瑟縮了一下,然後旋開蓮蓬頭的熱水,一邊往自己身上沖洗一邊轉身把孤爪研磨拉過來。孤爪研磨仍然抵抗著不肯把內褲脫下,黑尾鐵朗乾脆直接把水往他頭上沖;衣服晚點丟到洗脫烘的洗衣機裡面處理就好,跟醉鬼糾纏是沒有意義的。

突如其來的熱水水花顯然對孤爪研磨很是意外,他發出不滿的喵嗚聲然後終於認分地脫去內褲,乖乖坐在黑尾鐵朗前面讓他洗頭髮──這也是小時候留下的習慣嗎?黑尾鐵朗有點想不起來,但是伸手揉上那頭柔順的半長髮的觸感很好,他擠了洗髮乳搓起泡沫,哄著研磨閉眼睛不要讓泡沫進去了。

「一下喊我小研磨一下喊我研磨大人……」手指的力道顯然按得很舒服,孤爪研磨的聲音放鬆許多,幾乎要發出貓咪的呼嚕聲了。

「研磨現在是董事大人了,要尊敬以對。」開玩笑回答,沖去滿頭泡沫之後黑尾鐵朗順勢替自己洗了澡,同時間把孤爪研磨先丟進放滿熱水的浴缸。

剛剛還嫌棄柚子味的孤爪研磨這次沒說什麼,乖乖蹲進去然後四處抬頭尋覓。「小黑,沒有黃色小鴨嗎?」

正低頭清洗自己身體的黑尾鐵朗笑了出來,「沒有喔,小研磨。」

沖完水之後,黑尾鐵朗伸手推推孤爪研磨,示意他在浴缸裡讓出位子──換人,是這個意思。孤爪研磨該泡暖了,但是顯然沒有要離開浴缸的意思,只是往後縮起腳環抱住,指指浴缸裡剩餘不多的空間。

黑尾鐵朗笑了起來,浴缸顯然太窄了,他不討厭這樣親暱的感覺,也或許是酒意跟研磨有些稚氣的行為表現讓他覺得很懷念,於是他也比照辦理,把自己塞進浴缸然後兩人抱著腳對坐。浴缸的水因為這樣漫了出來,晃動了好一會才平靜下來。


黑尾鐵朗因為熱水的舒適而長嘆口氣,好一會才發現孤爪研磨一直看著自己。但是視線游移,好像有什麼話要說。

「怎麼了,小研磨?」

「好擠。」孤爪研磨這樣說,但話語與行動相反,他反而開始慢慢把腳伸直,雙腳敞開擠入黑尾腿部兩側的空間,他擴張了自己的空間就一定壓迫了黑尾鐵朗的空間,黑尾鐵朗卻一邊「喂喂不要這樣」一邊笑著讓了更多空間出來。

孤爪研磨坐得低了一點,肩頭也完全泡進了水裡,然後長吁了一口氣後把頭往後靠在浴缸邊緣。黑尾鐵朗看著他小巧的下巴跟隱微的喉結,以及頸部白皙的線條。偏長的頭髮濕潤著垂在肩膀上,兀自滴著水,但浴室現在很暖,兩人的皮膚都因為水溫而染上一層粉色。

「好久沒有跟小黑泡澡了。」孤爪研磨突然說,坐直了一點身體,濕潤的眼神凝視著自己的童年玩伴。「小黑變得太大隻了。」

黑尾鐵朗回顧了一下過去的記憶,他們到高中時還有在合宿或集訓時在大浴池共同泡澡的記憶,但一起擠在家用浴缸裡的確是久違了。「不如下次約大家一起去溫泉旅行吧?」他突然提議,可能也是因為今天錯過了與夥伴們的聚會,反而更加懷念。

「嗯……是沒問題,倒是小黑你忙成這樣會有假嗎?」孤爪研磨一邊說著,一邊仍然不安分的在浴缸裡拍打著水花,孩子氣的動作又逗笑了黑尾鐵朗。接著孤爪研磨突然收回卡在黑尾鐵朗兩邊的腳,開始在浴缸裡旋身,這次改成背靠上了黑尾鐵朗曲起的膝蓋。

心領神會知道這暗示什麼──也或許只是習慣,黑尾鐵朗的雙手按上孤爪研磨的雙肩,開始揉捏按摩。「太堅硬了,電動打一打還是要放鬆喔?果然還是要跟我去跑步吧?」

按摩的手勢跟力度顯然非常舒適,孤爪研磨又發出了幸福的嘆息,「……不要,跑步好累。」

兩人安靜了一會,孤爪研磨就靠著讓黑尾鐵朗按摩,黑尾鐵朗覺得這樣的氣氛溫馨又懷念。僵直的肩膀其實也象徵著孤爪研磨的生活壓力並沒有特別少吧,即使看似過著安逸閒散的生活,但黑尾鐵朗比誰都知道孤爪研磨有多麼的固執又不服輸,能一路走到這裡,經營挑戰這麼多事物,背後也有著比誰都付出更多的努力。

「小研磨真的很棒喔。」他忍不住脫口而出,

孤爪研磨的肩膀因為這樣繃緊了一秒,然後又放鬆了下來。背對著黑尾鐵朗的他讓人無法看見表情,但是聲音聽起來帶著含蓄的開心。於是孤爪研磨開玩笑地說:「小黑不是應該像在球場一樣抱我一下嗎?」

黑尾鐵朗停住了。從腦的運作到手指正揉捏按摩著自己青梅竹馬的動作都停止了,熱水的溫度好像太過高了,他覺得身體的熱度帶著血液四處奔流但沒有往正確的地方去,於是腦部無法運作,又稱為當機。

孤爪研磨意識到自己的話語沒有回應,回眸看了過來,濕淋淋的長髮披散著,隨著他的動作雪白的肩胛骨緩緩起伏,語氣輕飄飄的:「怎麼?小黑覺得很為難嗎?」

「……不是,」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大了,黑尾鐵朗有點自嘲地笑了一下,這其實是一個可愛、孩子氣的請求。孤爪研磨有時候會帶著日常的口氣說出很多為難人的指示(特別是在球場上),但是那絕對不是刻意在刁難──對,那只是因為孤爪研磨的腦袋裡指思考著可能與不可能。那麼,擁抱一下對孤爪研磨而言就只是一個這樣的需要吧。

於是黑尾鐵朗打開原本勉強併攏著的雙腳,伸手還著孤爪研磨把他拉進懷裡。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真的很緊,孤爪研磨發出了呃啊一聲作為抗議,然後像是不太舒服似地調整了一下姿勢,藉著水的浮力把自己好好安放在黑尾鐵朗的大腿上,心滿意足地往後靠。

赤裸的背現在貼上黑尾鐵朗的胸前,頭靠著黑尾鐵朗的鎖骨,還好整以暇的把黑尾鐵朗的雙手環住自己的腰間好好安放住,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小研磨真是愛撒嬌。」黑尾鐵朗也任他擺弄,酒精跟疲累本來就讓腦的運作不太靈光了,但向來不太黏人的竹馬這樣親近自己他並不覺得討厭。或者說,久違的與人的碰觸跟體溫並不討厭,反而很舒適。他有點懷念起小時候兩人在浴缸裡潑水玩鬧的記憶,發出滿足的嘆息。「好懷念,研磨也是長這麼高了。」

「小黑請不要用媽媽的口吻說話。」孤爪研磨顯然很放鬆,慢條斯理地在浴缸裡伸直了腿,腳趾間稍微漂浮出了水面。在柚子浴鹽的環抱下帶著清新的氣味。黑尾鐵朗不自覺稱讚了一下這款浴鹽。

孤爪研磨突然拍動了一下水面發出水花,噴到了兩人臉上。

「啊抱歉,研磨不喜歡柚子味。」黑尾鐵朗想起早先的對話,但也沒有太認真在道歉,他也喬了一下姿勢,把孤爪研磨抱得牢靠一點,還乾脆把下巴壓上對方的頭頂當作支架。孤爪研磨發出微弱的抗議聲。

「這樣的身高差很舒服啊。」黑尾鐵郎好笑著讓雙臂用力,故意箝制著研磨不讓他掙扎。孤爪研磨嘟嚷兩聲之後也放棄了。過了一會才開口:「……是女孩子吧?送浴鹽的後輩。」

「對。」黑尾鐵朗沒想太多就回應了,同時也有點恍神的回憶起那個後輩的臉,黑色長直髮,小巧的臉蛋,嬌小的身材,但是有一雙倔強的眼睛,他不知道為什麼一直覺得這個後輩挺親切的,「她高中也是排球社的,打二傳,可惜地區預賽就敗退了。」

兩人都沉默了一下,也許是同時想起了高中在全國大賽的回憶。

孤爪研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聽起來好像是帶著一點笑意的,說:「排球真的很有趣,打起來很開心。」


「…⋯每次聽到你這樣說我都很想哭。」黑尾鐵朗裝出泫然欲泣的聲音,但也不可否認其中有幾分是真的。從他十七歲那年那場垃圾場的對決之後,研磨偶爾會說出這句話,每次都會引來他誇張的心情躁動。這次也不意外,他乾脆收攏雙手又給孤爪研磨一個緊緊的擁抱。

就像兩人在球場上一樣。

但實際上他們兩個現在是全身赤裸的擠在狹窄的浴缸裡,孤爪研磨也許是浸泡的太久了,現在連脖子跟頭頂都隱約地染上粉色。但這次孤爪研磨沒有掙扎著抱怨這個擁抱太緊了,反而把手掌按上了黑尾鐵朗環抱著他的雙手,像是暗示他不要放開。

孤爪研磨的髮上散發著運動洗髮精的氣味,還有浴池裡的柚子香氣,混和成一種可口的清爽糖味。黑尾鐵朗對此笑了起來說:「研磨感覺好好吃。」然後又在孤爪研磨略低的頭頂上蹭了幾下。

孤爪研磨也沒有怎麼抗拒,反而放鬆了身體,讓自己跟黑尾鐵朗的身體貼得密合了一點,感受得到黑尾鐵朗鼓動胸腔笑起來的時候的震動,他想。然後孤爪研磨緩慢地拉起黑尾鐵朗環抱著自己的其中一隻手。他的手掌很大,是可以輕鬆握起一顆排球的寬大,孤爪研磨用兩隻手捧著都感覺得到那紮實的重量。上面過去因排球而起的粗糙指繭已經少了許多,但並不是完全不存在。

這雙手,從原本跟自己相若的大小,牽著自己走向戶外,走向球場,一次一次的練著「只是內出血而已」的接球,一起經歷了疼痛、喜悅、苦難與磨合,最終抵達了──可以說是幸福快樂的青春三年。

在自己的故事裡,小黑一直都是勇者。

孤爪研磨低頭,親了一下黑尾鐵朗的指尖。

「覺得我很好吃嗎?」然後孤爪研磨偏過頭,回眸一笑,「那小黑要不要吃吃看。」

在那同時,黑尾鐵朗在想水溫太高了,或是酒精的效用,一定是這樣所以彼此貼緊的身體很燙,他甚至分心想了一秒研磨會不會發燒,但在下一秒他就全然被孤爪研磨吸引了注意力。

孤爪研磨回過身,閉起了眼睛,靠近,然後抬頭吻了黑尾鐵朗。

濕漉漉的吻,帶著蒸氣的、輕輕的吻。

黑尾鐵朗瞪大了眼睛——同一時間孤爪研磨閉著眼睛皺皺眉頭,是命令句:「小黑,閉上眼睛。」於是黑尾鐵朗把眼睛閉上了。

又是一個吻。

黑尾鐵朗試圖理解狀況,但是腦筋太過混亂無法思考,他覺得孤爪研磨貼在自己胸前的肌膚在發燙,而孤爪研磨伸出手來環著自己頸脖讓自己能貼近一點⋯⋯能加深這個吻的時刻他甚至忘記了要抵抗。

孤爪研磨甚至可以說是熟練的、嗎?黑尾鐵朗的半闔的唇輕易地被撬開,孤爪研磨帶著一點甜味的柔軟舌頭在他的口腔裡探索,帶著一點誘人的邀請的意味。黑尾鐵朗不知所措的愣著,他的雙手仍然貼在孤爪研磨背後,兩人貼得很近,幾乎聽得到心跳的聲音——至少他自己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孤爪研磨顯然很享受這個吻,他的身體更加貼近,喘息變得急促,唇齒交接之間模模糊糊地呢喃聲喊著「小黑」。然後兩人的舌頭相觸。酥麻的、電火般的觸感刺激得太過了,黑尾鐵朗一瞬間覺得血液沸騰,他無法控制自己了。

水花濺起,兩人的動作帶起浴缸的水一波一波往外流去,原本由孤爪研磨主動的吻現在改為由黑尾鐵朗控制,他的手環緊了孤爪研磨嬌小的身軀,粗糙的回吻。唇齒交纏,落在唇邊的喘息聲跟呢喃呼喚著他的聲音都是催化劑。

孤爪研磨的手碰著他的耳際、撫摸他的頸子,然後向下滑落撫摸著他的胸膛,那是一雙乾淨柔軟的手,帶著熱度,明明是輕輕推碰著的動作但是卻更像是邀請。

然後黑尾鐵朗因為胸前的疼痛而中止了這個吻。喘息著、停下。睜開眼睛。眼前的孤爪研磨被他親的一臉迷濛,貓般的眼睛水潤潮濕,眼角微紅,嘴唇被親得腫脹了,但是嘴角帶著輕柔暢快的笑意。

像隻愉快的貓。「小黑太急了喔。」

黑尾鐵朗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孤爪研磨剛剛捏了自己的乳尖一下,這是疼痛的來源。但是他愣著是因為自己剛剛熱烈親吻了自己認識超過十年的竹馬。甚至。

孤爪研磨低聲笑了起來,顯然意識到黑尾鐵朗起了生理反應。像是要安撫黑尾鐵朗,他抬頭又輕輕的落了一個吻在黑尾鐵朗的唇上。「沒事的喔,小黑。」孤爪研磨笑瞇了眼。

童年玩伴,最好的夥伴,永遠的摯友,黑尾鐵朗的腦中海量的記憶奔馳著閃過,卻無法蓋過自己眼睛以及感官帶來的大量資訊,相貼的肌膚,吻,散發著慾望的氣味。

⋯⋯自己做了什麼啊?

咬唇感覺幾乎要泛淚了,黑尾鐵朗擠出的第一句話是道歉。「⋯⋯對不起。」

「⋯⋯我說了啊沒事的,」孤爪研磨看出了他的情緒一瞬間低落下來,好像也有點不安。「是我先親小黑的。」那雙被親吻的紅腫的唇瓣開合了一下,孤爪研磨移開了原本案在他胸膛上的手,往後退縮了一點。「⋯⋯要道歉也是我該說對不起。對不起,小黑。被男生親很討厭吧?」

一點一點、慢慢地拉開距離,孤爪研磨緩緩地往後退,浴缸不大,明明方才還擁擠的讓兩人緊貼在一起心跳相依,此刻卻好像那數公分的距離卻無比遙遠。像是心的距離也被一起扯開了。

黑尾鐵朗還沒有辦法釐清思緒,但他不喜歡兩人的距離正一點一點被拉開的事實,也不喜歡孤爪研磨垂下眼角落寞的神情,一向思辨無礙的他在此時張口結舌不知道該回應什麼,身體的反應比腦袋更快。

他伸手把正拉開距離的孤爪研磨一把抓進懷裡,緊緊地抱住。

這不是這個晚上他們的第一個擁抱,更不是他們生命中的第一個擁抱,卻是黑尾鐵朗活到此時最確信自己不能錯失的一個擁抱。

他的腦中一瞬間的確閃過了一個畫面是自己起身逃走,從此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一股直覺⋯⋯或著說是,某種孤爪研磨帶著的氣息告訴他,這之後他們會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也許這個夜晚的短暫親暱會被當成一個難以抹滅卻無法再面對的記憶,或許他們可以回歸日常繼續當著最佳的夥伴跟最好的家人,無數的可能性,理智無法判斷的時候,依賴直覺——不是的。

黑尾鐵朗覺得自己並不是直覺敏銳的人。至少在球場上,或者是跟許多野獸般的同儕相比,他都不是一個依靠球感跟野性直覺生活的人——他依靠的是死纏爛打的選擇性攔網,緊迫壓抑,不錯失對方的任何一個呼吸跟視線,堅守到最後一刻。

孤爪研磨撞進自己懷中的觸感紮實溫暖,他覺得自己就像攔下了一顆決定性的球一樣。

「⋯⋯小黑是不是把我當排球在抓。」孤爪研磨同時出聲了,聽起來情緒緩和許多。

黑尾鐵朗放鬆了一點力道,又道歉了:「對不起太用力了。」

「沒關係,這樣很好。」孤爪研磨抬眼看他,兩人的視線相交了一會。

黑尾鐵朗試圖辨識孤爪研磨的眼神表情想傳達什麼,他一向擅長看透孤爪研磨的思考跟想法——況且孤爪研磨也並不是一個擅長隱藏情緒的人。但現在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讀取到了什麼,彷彿只是單方面被炙熱的注視著。那股視線好像有很多要說的事情,但是自己沒有讀懂。他想。

「小黑又在想太多了。」孤爪研磨伸手,碰了碰黑尾鐵朗的額頭,然後手指下移,這次用雙手捧住了黑尾鐵朗的臉。「其實很單純的——」

黑尾鐵朗看著孤爪研磨的臉一點一點地靠近自己。粉色的肌膚、貓般的大眼睛、披肩的濕潤的長髮。玫瑰色的、紅潤的嘴唇。

「小黑,閉上眼睛。」孤爪研磨闔眼這樣說,幾乎是貼在他的嘴邊呢喃。於是黑尾鐵朗也閉上了眼。

黑尾鐵朗想,孤爪研磨彷彿知道自己在害怕。這也許是因為孤爪研磨記得那個連自己都近乎遺忘了的、曾經膽小退縮的自己。於是孤爪研磨的吻這次很溫和,緩慢。兩人的嘴唇輕輕摩擦著彼此,靜止,又是輕輕地顫動。

黑尾鐵朗想到小時候看見的花朵上停留的蝴蝶,翅膀也是那樣輕輕的、無聲地煽動著。那是非常細緻的、無聲的美麗。也許泡了太久的熱水,孤爪研磨的嘴唇變得乾燥了,觸感乾淨柔軟。好像有誰說過唇舌是非常敏感細緻的感官,可以品嚐接觸各種氣味,於是黑尾鐵朗也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在親吻一朵花,或者自己正被一朵花給親吻著,有著乾淨的沐浴乳的氣味,有著熱水的氣味,有著⋯⋯有著研磨的氣味。

這個吻很安靜,沒有剛剛的躁動跟熱度,只是碰觸,靜止,又碰觸。孤爪研磨換氣時的鼻息會拂過黑尾鐵朗的皮膚,而黑尾鐵朗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在呼吸。他想起音駒時期的口號,血液必須順暢的流動,才能把氧氣帶給腦部⋯⋯自己的血液彷彿凝結了,或是彷彿全部都過於奔騰而帶了過多的氧氣給腦部。有一種病狀好像是這樣的,給予過度的氧氣反而會讓人窒息。

孤爪研磨彷彿同時都感知著這一切,於是下一秒,他貼著黑尾鐵朗的唇邊呢喃。「小黑,要呼吸喔。」微啞的聲音搔刮著耳膜,心跳跟溫度從兩人緊貼著的皮膚上傳來,黑尾鐵朗聽見自己腦中某個部位炸開的聲音。

像是絢爛的煙花,迷濛了眼,即使閉上了眼還是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他用力的回吻孤爪研磨,本能的、或者也有一點捕捉著上一個吻的殘存記憶,撬開對方的雙唇,舌頭滑過齒間,然後舌尖相觸的瞬間就彼此糾纏在一起。甜膩的、帶著水聲。黑尾鐵朗忍不住把對方更用力扯向自己,好像這樣可以讓吻更加的深入。而孤爪研磨像是充滿了餘裕一樣,手指愛撫的摸過黑尾鐵朗繃緊的脖子,胸前,然後撫過腹部。

水花大片大片的潑出浴缸。

黑尾鐵朗是被浴缸的水溫自動重新加熱的小小啟動聲給拉回注意力的,他回過神來才意識到這個吻持續的太久,連自己都有些換不過氣來。孤爪研磨被親得露出迷濛的表情,連吻結束了都看起來才正模糊的意識到——非常可愛。

「研磨這樣就不行了嗎?」黑尾鐵朗忍不住壞笑了起來。「剛剛明明還很熟練的樣子?」

孤爪研磨即使看起來頭昏腦脹也沒有錯過這背後的取笑意味,皺起了臉。下一秒也露出了一副很壞的表情,「小黑,你確定你要這樣挑釁我嗎?」於是那隻在他腹部停留的手輕輕一個晃動,握住黑尾鐵朗了早已挺立的性器。

同個瞬間,兩個人好像都繃緊了一下身體,有點閃神。

黑尾鐵朗自然是退卻的,自己脆弱的部位正被自己的童年摯友把持著,更何況這是一場起始於酒醉(他這樣想)跟疲倦的意外。雖然他是信賴孤爪研磨的,這份信賴深刻而坦然,他甚至沒有想過要隱藏:孤爪研磨是他的脊椎、他的大腦、他們在球場上奔馳的時刻、他們在童年彼此接球的時刻、他們在疲倦時相依著喊著要升級的時刻,這些時刻孤爪研磨都與他同在。有人說孤爪研磨跟黑尾鐵朗不像其他的青梅竹馬有那種打打鬧鬧的關係,或許是個性使然,也或許是一年的年紀差距,他們更像是照顧者與被照顧者,像是親暱的家人。

黑尾鐵朗知道自己對孤爪研磨有時候甚至有點過度保護,但這樣的過保護又完全的、善意的被孤爪研磨所承接著,孤爪研磨獨立、冷靜、害怕與人接觸,但是這樣的他對於黑尾鐵朗的過度熱情卻又完全坦然的接受。黑尾鐵朗為自己可以被孤爪研磨如此的信賴感到驕傲——同時他也對孤爪研磨付出完全同等的信賴。

即使是在這個擦槍走火充滿愛慾與困惑的時刻,他都覺得不能辜負這樣的信賴。

於是黑尾鐵朗只是深吸一口氣,單手環抱住了孤爪研磨,把臉埋進他潮濕的髮旋裡,然後全然把自己交了出去。

孤爪研磨感受著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然後緩慢地開始移動圈起的手指。熱水裡帶有自然的潤滑,卻也帶來一股不一樣的暖意跟感受,他的大姆指撫過黑尾鐵朗的性器頂端,感受到黑尾鐵朗因為這個刺激而輕顫了一下,然後又換成環圈上下移動,從緩慢的,到逐漸加速,感受得到黑尾鐵郎噴在自己脖頸的吐息逐漸粗重起來。他一度期待黑尾鐵朗會呼喚他的名字,但是黑尾鐵朗沒有,只是那無法抑止的喘息聲跟低吟無比誘人,也顯示著聲音的主人有多麽的深陷於情慾。

孤爪研磨一瞬間微微閃神的想:沒有想到真的會走到這裡。

也許就是那一瞬間的失衡,孤爪研磨手指的速度跟力道都不自覺加重了,黑尾鐵朗粗重的呻吟一聲,然後釋放在他的手裡。

水氣蒸騰,煙霧瀰蔓,黑尾鐵朗輕輕喘著氣倚靠在孤爪研磨的身上,也許是錯覺,那股讓他覺得誘人甜美的、孤爪研磨的氣味彷彿現在也染上了自己的味道跟顏色。孤爪研磨的手沒有鬆開,輕輕包覆著的指尖觸感仍然很明顯,那隻手、那雙手曾經無數次托球給自己,碰觸自己,然後現在對自己溫柔以對。

黑尾鐵朗無法解析自己的心情,太過複雜了,抵達頂點通常會帶來短暫的、腦袋的空白跟清明,但是他只覺得情慾瀰漫的空間裡自己像是迷路的小獸。他微微後撤想看清孤爪研磨的表情,孤爪研磨也在同時抬眼看向他。兩人四目相交。

黑尾鐵朗不確定自己露出了什麼表情,但是孤爪研磨的眼神在那一瞬間閃過一絲曖昧不明的光。他試圖解析可是失敗,於是猶豫了一下然後低頭吻了孤爪研磨的額頭。說什麼都很奇怪,但是不說什麼更怪。但在他要開口之前孤爪研磨搶先開口了。

「舒服嗎?」小貓的嘴角帶著一抹有點壞心的微笑。

黑尾鐵朗跟著笑了出來,有點無奈,但是更多是放鬆的釋然。他喜歡這樣安心的對話的感覺。「⋯⋯你確定你需要問嗎?」他往水面下方點點頭,「我以為很明顯了。倒是研磨技術很熟練,真是意外。」

孤爪研磨對此的回應是有點惡意的輕捏了一下仍在掌中的性器,然後鬆開、收回了手。水霧瀰漫的室內的氣氛突然變得很放鬆,孤爪研磨微微偏過頭,嘟嚷:「姑且⋯⋯姑且我算是正常男性吧。」好像解釋了很多事情又好像沒解釋,但黑尾鐵朗也沒有追問下去,只是又笑了起來。

笑聲在小小的浴室內迴響,令人安心。

於是孤爪研磨地往後退了一點,像是要起身離開浴缸了,好似宣告著這樣也就結束了——然後被黑尾鐵朗伸手按住。

孤爪研磨愣了一秒,看向黑尾鐵朗。那雙他熟悉的童年玩伴的眼眸一如往常的清亮,卻又帶了一點曖昧不明的黝黑深邃,孤爪研磨承認自己是情動的,心跳仍然異常加速著,與黑尾鐵朗這樣的親暱讓他深感滿足的同時也有些慌張,於是他決定在此撤退⋯⋯但不被允許。

黑尾鐵朗說:「換我幫你了吧,研磨。」

孤爪研磨的運轉停擺了,猶豫,遲疑,困惑,茫然,心動,血脈賁張——過載。不是身體勞動之後導致的腦筋停止運轉,而是因為過多的血流帶著氧氣灌入腦部帶來的壓迫跟過度思緒奔馳導致的延遲跟發熱效應以及各種情緒湧入帶來的高度交錯思考於是反而導致了一片空白這就是所謂的情緒過載的感覺必須選擇進攻防守退卻目的已經達到但是緩和效應之後下一步進攻必須達到的效益被發了A式快攻反擊防守聯繫的音駒於是行遠必自邇之外的格言都必須提供自己注意必須要把一個視覺焦點當作重新啟動的開關⋯⋯狂流似地的思緒情報量湧入,於是他意識到自己動彈不得。

這被黑尾鐵朗當作了同意的信號。

按著孤爪研磨肩膀的手改而把孤爪研磨拉近身前,黑尾鐵朗遲疑了半秒之後,緩緩地吻著他。從嘴唇開始,接著脖子,然後胸前。麻麻癢癢的吻帶著一點舔拭跟摩擦的觸感,孤爪研磨聽見自己的嘴中發出低低的呻吟聲。「小黑、」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喊著這個名字。也許是渴望他住手,也許是渴望繼續下去。但永遠都讀得懂他的心情的夥伴反而在此時像是故意般的錯落了他伸出求援的手。

於是黑尾鐵朗停留在他的胸前安靜的、像是一個堅守著陣地的捍衛者一樣,落下綿密的吻。一次又一次。

剛剛湧入腦海的血流現在像是被帶去了胸前,然後往下身竄去,孤爪研磨覺得自己彷彿在無壓力的宇宙中失重漂浮,又像是全身的重量都被加倍了而難以動彈,他催促著自己做點反應卻只聽見自己發出更多甜膩的呻吟,然後又是一聲呼喊:「小黑。」停下來,他模糊的想,腦子好熱,身體好熱,一切都好熱。

黑尾鐵朗顯然把這視為鼓勵。

孤爪研磨想起黑尾鐵朗執著且磨人的個性,這讓他被視為一個難搞的攔網者,他也是一個勇於練習跟挑戰的人,喜歡任何新奇的招式,然後一定要一次一次地抓著自己的青梅竹馬嘗試體驗,直到有一天可以發揮在場上。

這點似乎在這樣的肢體交纏之中也是一樣的。

孤爪研磨不可靠的推斷(但應該距離事實相距不遠),黑尾鐵朗在感情關係上沒有太多的體驗,他自己則是靠著各種研習跟網路資訊以及腦內模擬做好了準備,這些些許領先的優勢現在都被黑尾鐵朗善用著反而用在自己的身上——

不甘心,或是開心,孤爪研磨不知道是哪種。他沒有希望黑尾鐵朗學得很快然後把這些事情都應用在自己的身上笨蛋小黑在這種時候反而讓人沒有辦法掌控情勢雖然過去也是如此這個笑臉笨蛋騙子!

但在黑尾鐵朗又一次抬頭有點笨拙的親吻孤爪研磨,然後粗糙的手指探入水下撫摸、握住孤爪研磨挺立的性器時,孤爪研磨俯身把自己的臉埋入黑尾鐵朗壯碩的胸前,感受著皮膚相貼的熱度,嗅聞到了黑尾鐵朗的氣息——他突然領悟到的,不是的,不是黑尾鐵朗特別擅長這些,也不是這些技巧真的多麽精湛。

就只是很單純的,自己無法受控的愛著這個人,於是為他的撫觸而戰慄不已。

於是孤爪研磨偏過頭親吻了黑尾鐵朗的喉結。

黑尾鐵朗低低吸了一口氣,手指用力圈起,失序地套弄了起來。孤爪研磨的唇齒含咬著黑尾鐵朗的脖子跟肩膀,來來回回喘息著,破碎的黏膩喊聲帶著迷人的鼻音,一次一次喊著「小黑、小黑⋯⋯啊——、黑」。尾音含在嘴裡幾乎貼著黑尾鐵朗的肌膚發聲,吻咬著的齒尖刺著黑尾鐵朗的黝黑皮膚,帶來陣陣的刺激。黑尾鐵朗覺得自己的血液幾乎要再次往下身湧去。他試圖想要溫柔對待自己掌中握著的孤爪研磨的性器,但是研磨的呼喊跟喘息讓他無法控制的想要加速、更加的急促、想聽到更多這樣的呼喊自己名字的聲音,直到——

孤爪研磨發出的甜美喊聲愈發高亢,下一秒緊緊咬住了黑尾鐵朗的肩膀,然後抵達了頂點。

安靜的室內一時之間只剩下兩人的喘息聲,孤爪研磨閉著眼睛抬頭索吻,而黑尾鐵朗溫柔的回吻。輕輕地、綿密的、摩挲著彼此的那樣細緻安靜的吻。

好一會後平息了呼吸,孤爪研磨輕聲笑了起來,張開了那雙明亮的琥珀色貓眼,乾淨澄澈的凝視著黑尾鐵朗。

「喜歡你,小黑。」

然後,孤爪研磨打了一個很大的噴嚏。

黑尾鐵朗幾乎是反射性地執行後續所有動作,包含把孤爪研磨撈出浴缸,用熱水沖洗乾淨兩人的身體,然後厚重毛巾裹住孤爪研磨,再三確認了浴室外的暖氣也足夠溫熱後才把孤爪研磨推到更衣間,層層套上黑尾鐵朗寬大的發熱衣、內搭、睡衣、睡褲、⋯⋯把孤爪研磨包成雪人一般後才把孤爪研磨推到臥室裡用棉被包裹好,拿了吹風機到床邊幫他吹頭。

孤爪研磨無言,默默被推動著移動,即使想開口說點什麼也會被黑尾鐵朗說先弄暖自己再說。

黑尾鐵朗的手指撫弄著孤爪研磨染色的半長髮,輕輕按摩著頭皮,然後來回晃動著吹風機。吹風機的聲音很大,這樣的情況下無法對話的,兩人都沈默著。直到把髮絲一層一層吹乾,黑尾鐵朗把孤爪研磨按進棉被裡,才拿起吹風機要回浴室替自己吹頭。

「⋯⋯小黑。」孤爪研磨拉住了黑尾鐵朗的衣角。想說什麼,但他一時間有點失語。只是抬頭仰上望去。

黑尾鐵朗很溫和地把他的手拿開,揉了揉他的頭頂,「我很快回來。」然後把棉被蓋好,轉身離開。

身體激烈被撫觸過後的餘韻——當然還有熱水泡太久、今天一整日的勞累,孤爪研磨把臉埋進枕頭裡,意識到自己的確瀕臨發燒邊緣了,腦袋有些混亂,無法理性思考。他回憶著今日原本的計畫跟後續超出預設範疇的種種,再一次覺得自己因為過熱而當機了。

枕頭上瀰漫著的黑尾鐵朗的味道,跟剛才聞到的混雜著性慾與刺激的汗味與賀爾蒙氣息不同,是一種溫暖的、安心的、催人入睡的⋯⋯


孤爪研磨做了一個很短暫的夢,如同檸檬蘇打水裡的氣泡一樣散發著清爽的氣息的夢,夢裡面的他在十六歲那年的球場上,橘色的場地,高挑的天花板,眼前是閃動的光芒跟人影。喊聲跟汗水重疊,有人說著「來打一場不能重來的比賽吧」。夢裡的他竭盡全力奔跑著,肺部擠壓到幾乎無法呼吸——然後結束了。他仰倒在地上彷彿穿透了體育館的天花板看到了近乎透明的藍色的天空。像是七歲那年他在河邊打著排球的時刻。然後閉著眼睛他聽見了小黑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走近,走近,然後走進他的心底。

醒來時他覺察到自己的眼眶有點濕潤。彷彿搖曳著的夢裡的水藍色也漫出了夢的邊際而漾到了自己的眼眸底處。但孤爪研磨知道自己的嘴角是帶著笑意的,夢境的最後他為那一步一步踏進自己心裡的腳步聲而微笑,為了自己環抱著的充沛的感情與喜悅而微笑,那是仿若重生一般開心的、氣泡般的情緒。

側睡的臉頰壓在枕頭上有點發麻,手臂也有點發麻,沈甸甸,自己的雙手之間有個不屬於自己的體溫與重量,他張開眼睛花了一點時間才好好的讓眼睛聚焦,低垂著的視線首先看見的是自己雙手中間環著的手臂。只穿著短袖的手臂上有著結實有力的肌肉,比自己深的膚色,向上連結到寬闊的肩膀與埋在枕頭裡的頭部。

睡相還是不好呢,小黑。

孤爪研磨覺得自己好像在一個很長的夢的後續裡,就像十六歲的自己每次汗水淋漓的打完比賽,他們踩著漆黑但是被燈光投射出了影子的步伐回家。當時自己已經開始隱約發起低燒了,黑尾鐵朗抓著自己的手臂平衡著身體,通常笑著的黑尾鐵朗只有這時候會擺出非常嚴肅凝重的表情,反而是自己要變著花樣逗他笑。他知道黑尾鐵朗也總會在自己被丟進浴室之後去向父母親鄭重的道歉,但即使如此,他們仍然堅持著走在排球的路途上。

黑尾鐵朗的八歲、十八歲都是跟排球以及孤爪研磨度過的。孤爪研磨翻看著陳舊尚未數位化保存的相簿時會這樣想到。分離自然會到來,這他再清楚不過,但這也只是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不屬於現實的一端,就像拒絕接受每一個遊戲都有最後走向真實結局的一天。

但是自己是活在現實的世界裡的,奇幻的世界屬於界線的另一端,只能不停的在現實之中探求搜索著一點點、又一點點的泡沫般的影子,於是有一天他回過神來看見自己獨身站在球場上,黑尾鐵朗在觀眾席的彼端,甚至不在任何一個地方,沒有一雙手拍著自己的後背要自己挺直背脊。

於是孤爪研磨意識到,黑尾鐵朗教會了他快樂與愛,也教會了他寂寞。

手臂被壓得麻麻的,但孤爪研磨喜歡手臂上的這個重量與熱度。他端詳著黑尾鐵朗的睡臉,大半埋在枕頭裡,蓬亂的黑髮四處亂翹,又會在醒來後成為獨有的造型吧?英挺的眼眉跟高大的身軀一直都讓黑尾鐵朗很引人注意,但孤爪研磨又總是想起那個曾經怯弱的、溫柔的跟在自己身邊的小黑,就像蘋果汁最底下一點殘餘的果泥,你攪拌的時候模糊了消失了,但放置一陣又會安靜地沈澱下來。

這些樣貌同時都是黑尾鐵朗,但曾經的孤爪研磨知道自己看得比旁人更多,他有時候會為此而安心的在心底微笑一下。

昨夜又是另一個樣貌。

孤爪研磨安靜地伸出手,碰觸了一下黑尾鐵朗呼吸起伏著微微顫動的喉結。昨夜自己吻過這個地方。然後是胸口,自己吻過這個地方。然後是結實的腹部。棉被裡很暖,黑尾鐵朗t-shirt的下襬掀起一角,寬鬆的運動短褲也穿得很低,手指隱約可以碰觸到柔軟的毛髮,孤爪研磨停頓了一下,猶豫著要不要繼續把手往下伸去。

這個念頭很誘人,但似乎不是兩個相擁而眠的青梅竹馬會做的事情。

——說得好像昨天在浴室裡發生的那一切就是一樣。

有另一個研磨在腦海裡面這樣來回吐槽著。

說到底,自己設計這一切到底想走到哪裡去呢?孤爪研磨安靜的這樣想,然後把手往下探去。與昨夜不同,黑尾鐵朗的性器柔軟的溫和的有著很好的手感,孤爪研磨想起了史萊姆或是海參之類的物體而低低笑了起來。也許手指的動作因為這樣而略為明顯,孤爪研磨感受到自己手裡的物體有了一點硬度,然後黑尾鐵朗不自覺的微微搖晃著身體往他湊近。

隨著鼻息加深,黑尾鐵朗張開眼睛,深沈的黑色眼眸朝他看來。

室內的空調在此時為了加溫而發出安靜規律的運轉聲。兩人的身體緊緊貼著,孤爪研磨的手中仍有著黑尾鐵朗微勃的硬度,他不禁有點好奇是否真的還需要提高室內的熱度。

黑尾鐵朗雖然還沒完全清醒,迷濛著的視線尚未完全聚焦,但已經足以意識到現今的狀況,慾望跟某種不明的擔憂交錯著閃過他的眼底,他微微皺起眉心,低啞的聲音富有磁性的喊出今晨第一句呼喊,是他的名字。「研磨⋯⋯」

孤爪研磨坦然盯著黑尾鐵朗,如同貓咪觀察著有趣的獵物一般,不捨也不想錯過黑尾鐵朗任何的表情變化。但作為「聽到了的」回應,他的右手輕捏了一下。

黑尾鐵朗又皺了一下眉,嘴唇微啟,但像是不知道要吸氣還是嘆氣一樣的張合了半秒,又伴隨著嘆息喊了一次。「研磨⋯⋯」

「是,早安,小黑。」孤爪研磨的面部神情沒有放鬆,但刻意裝出很有活力的聲音。

「有精神是好事。」黑尾鐵朗含著未吐出的嘆息咕噥著,猶豫了半秒之後先把臉貼近,額頭相對,測試著彼此的體溫。「好像沒有發燒⋯⋯」放鬆了一點肩膀。他是真心的擔心孤爪研磨的身體。這幾秒的來回也使他清醒了一點,「⋯⋯放開手好嗎?研磨大人?」

「需要一點好處作為交換喔,小黑。」孤爪研磨故作嚴肅,「這是社會人的常識了。」

「⋯⋯什麼交換條件?」黑尾鐵朗仍然低啞的聲音帶著性感的溫度,灼熱的視線也緊緊回視著,孤爪研磨察覺現在有點害羞的是自己了。

「早餐要吃蘋果派,還有、」孤爪研磨低笑,「看小黑的誠意了。」

黑尾鐵朗沈默了幾秒,兩個人的臉在測試額溫之後靠得很近。

然後一個頰吻落在孤爪研磨臉上,很溫柔的那種。黑尾鐵朗把嘴貼上孤爪研磨的耳朵,像是知道他無法抵抗那富有磁性的聲音跟溫暖的吐息。「早安,研磨。讓我去為你做早餐吧。」

在孤爪研磨漲紅了臉的瞬間,那隻停留在下腹的手被黑尾鐵朗順順地抽出,黑尾鐵朗翻身坐起之後用棉被裹好孤爪研磨。留下一個壞笑。像是知道這回合是自己勝利了。「我去做好早餐再叫你。小研磨。」


孤爪研磨沒有真的有耐性乖乖在床上躺著,他目送黑尾鐵朗關上門離開後,深呼吸了幾下試圖恢復冷靜,然後把頭埋進黑尾鐵朗的枕頭裡好一會(為了充電,他自我解釋),然後踢開棉被跳下床,帶著蓬鬆的亂髮走進浴室洗漱。

鏡子裡的自己頭髮亂翹得不輸給黑尾鐵朗的造型,但孤爪研磨沒有要梳平的意思,只是草草刷了牙漱口就拖著有點遲緩的腳步走向客廳。

小公寓裡頭沒有專屬的餐桌,跟廚房相連的客廳暖桌就是他們用餐的地方。現在暖桌上很乾淨,顯然黑尾鐵朗已經整理過了,昨日的凌亂已不復見,只留了幾顆橘子,電視已經打開,無聲地播映著早晨的新聞節目。廚房裡傳來烘焙的香氣,帶著甜味,還有準備沖泡咖啡的熱水氣味。黑尾鐵朗忙碌的腳步聲(雖然穿著柔軟的拖鞋)在廚房裡來回走著,孤爪研磨懶懶地趴倒在暖桌上,拿出手機來確認訊息。

有工作的,有私人的,還有即時新聞,但是他最優先點開的是有著排球頭像的第二個群組。不是「音駒畢業校友聯誼會」,而是「拿出毅力與義大利」這個看了就累的標題。群組裡面只有三個人,是當年同屆的先發三人。裡面不意外地刷了一排阿虎的訊息,還有福永的表情符號——不確定該回什麼,不確定現在的狀態究竟是否任務成功,孤爪研磨傳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意味不明的貓咪表情符號當作交代,然後就把手機螢幕關掉。

黑尾鐵朗此時正好端著熱騰騰的蘋果派跟牛奶咖啡走出廚房。

黑尾鐵朗是無庸置疑的和食派,熱愛海鮮,但這沒有影響到他在家裡的冷凍庫裝滿冷凍蘋果派的事實。把蘋果派跟甜度很高的牛奶咖啡推到孤爪研磨面前,黑尾鐵朗另一手放下給自己的鮪魚土司三明治,看著研磨的頭髮露出笑容。

「亂糟糟的真可愛。」黑尾鐵朗這樣說,然後幫忙揉順了孤爪研磨亂翹的頭髮。

孤爪研磨說實話沒有太大的食慾,有很多哽在喉嚨裡跟胸腔腹腔的東西堆疊著,胃也很緊,但是畢竟是自己要求點餐要吃蘋果派的,也知道黑尾鐵朗認為三餐都有吃才是正常健康的好孩子——他乖乖拿起蘋果派咬了一口,然後喝著牛奶咖啡把咀嚼的柔軟的澱粉團推下食道。

黑尾鐵朗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瞧。動也沒動自己的早餐。

「你不吃嗎?」孤爪研磨比較是為了找話題而開口,同時繼續咬著滿是甜味的蘋果派。「還是你想吃蘋果派?」

黑尾鐵朗眨了一下眼睛,像是此時才意識到自己面前也躺著一份熱騰騰的早餐,拿起鮪魚三明治咬了一口,然後接著開始喝咖啡。

動作緩慢的像是也食不知味一樣,孤爪研磨想,但是胃部沈甸甸的感覺讓他沒有想吐槽,專注在自己面前的食物上。

然後黑尾鐵朗啊了一聲,視線落在電視上。電視螢幕上正播放著到新聞畫面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力。

他們的俄羅斯裔小學弟在後來憑藉優異的外表跟體型,成為了當紅的模特兒。這次代言的西裝是英國手製的皇室御用品牌進軍日本的前哨戰,砸了重金聘請知名攝影師拍攝廣告,照片一登出之後蔚為風潮,不僅刊登的雜誌被搶購一空,在澀谷張貼的海報還被成群的粉絲偷偷私下,在網路上炒出高價——也不意外地這股炫風就登上了新聞。

即使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看到自己熟識的人在電視中出現還是有點奇怪呢,黑尾笑著說。眼神中卻滿是溫暖的情緒。

孤爪研磨凝視著他的側面好一會,接著趕在黑尾鐵朗回頭前把視線轉向電視螢幕。黑尾鐵朗寬大的手掌又一次落在孤爪研磨的頭上,很輕柔的揉了揉他的頭髮。「現在看到世界的kodzuken的轉播也還是不太習慣。」笑著的聲音很明亮,卻好像又帶了一點複雜的情緒。

孤爪研磨低頭又塞了一口蘋果派,努力咀嚼吞嚥。⋯⋯努力到簡直不像是自己了。他想起昨夜的對話。但是同時又記起了當時拍在自己背後的手掌的重量跟隊友——朋友們喊著加油的神情。

昨夜的聚餐到了最後,阿虎跟福永加上他們三人擠在寬大居酒屋的小角落裡面對飲,當時孤爪研磨喝的還是蘋果蘇打,零酒精。然後不知道為什麼談話內容突然就飄移到了缺席的黑尾身上⋯⋯或者說,正是因為當事人不在場,加上種種的氣氛之類的理由,才讓阿虎他們開啟這個話題吧?

所以研磨,你跟黑尾學長?——具體的問句已經忘了,但大致上就是這個意思。

「研磨。」黑尾鐵朗的呼喚聲喚回了研磨飄走的思緒,「吃不下不用勉強⋯⋯」興許是注意到了孤爪研磨拿起蘋果派又放下,來來回回幾次的動作。

孤爪研磨嘆口氣,放下蘋果派。銳利的回望黑尾鐵朗。「小黑也是喔,有話想跟我說吧?」

黑尾鐵朗的視線隨著孤爪研磨的手指移動,跟著落到了放下蘋果派的盤子裡,然後又向上移,與孤爪研磨對視。記憶裡過耳的金色短髮已經留長過肩了,經過自己的梳理現在柔順的垂在腦後,末梢的一點金色是年少記憶的痕跡。他想起昨夜自己回到臥室時,孤爪研磨已經睡著了,關燈後的室內只有一點月光的殘影映照著,那一抹微亮的髮尾落在孤爪研磨的胸前,他漫長的凝視了許久,直至深夜。

他不是沒有想過自己跟孤爪研磨之間的關係,不如說他想得太認真、太深切了。就像所有沈浸在青春期的少年,黑尾鐵朗曾經也有太多的熱情無處揮灑,於是全部都發洩在排球場上,懷著炙烈的愛與慾望在球網的兩側戰鬥,與夥伴們同行。一切結束的瞬間帶來了強大的、幾乎是同等程度的滿足與空虛。

那時凝聚著他的自我、讓他沒有散逸的軸心就是孤爪研磨。

黑尾鐵朗想起自己一次一次微笑著、驕傲的對他人訴說的話語與感情,早在他自我認知到自己的情慾走向之前,就一次一次無知的聲明著:「孤爪研磨是自己的脊梁骨、心臟與大腦。」是成年後回想起來會莞爾微笑的可愛,卻又是青春期掙扎不已的疼痛與快樂。

他甚至沒有去設想過孤爪研磨會不會回應,因為他自始自終就沒有打算開口。兩人之間過度親暱的舉動是一種孤爪研磨對黑尾鐵朗全然信賴的證明,黑尾鐵朗沒有勇氣、也沒有任何方法去破壞這之間的平衡。

更枉論、「世界的kodzuken」黑尾鐵朗在口中小聲呢喃著,把手輕輕放到了熟睡的孤爪研磨頭上。孤爪研磨的璀璨一直都為黑尾鐵朗所知,但不容易被旁人察覺,孤爪研磨是一顆碩大原石,終於經過打磨後發出明亮的光輝。他已經不是那個躲在自己身後喊著小黑好麻煩喔的少年了。他比任何人都強大、耀眼、美麗。

自己的感情會不會傷害或是摧毀了孤爪研磨,他很害怕。

「鐵朗哥哥不會傷害你。」許多開玩笑的時刻他都含著笑這樣對孤爪研磨說。他們是最好的夥伴,最親的兄弟,最密切的摯友。這也是他的許諾,他的誓言。他以為他們的關係永遠不會變,但是⋯⋯

像是又被浴室裡的霧氣瀰漫給蒸熏了眼睛,黑尾鐵朗覺得眼眶有點酸澀。同時也有著無法抵抗的慾望與渴求。他曾經——現在仍然摯愛的人,在自己身前恣肆的伸出手,邀請自己、推倒自己、用愛慾跟渴求使自己燃燒。

一次又一次的親吻、撫觸,以及最後的最後的,那句話語。

——喜歡你,小黑。

月光安靜無聲地在地板上移動,黑尾鐵朗繞上床鋪的另一邊,凝視著孤爪研磨的睡顏許久,才閉上眼。



「研磨。」於是隔著一張早餐的餐桌,黑尾鐵朗凝視著孤爪研磨貓般的、琥珀色的透明的眼睛,說:「我也喜歡你。」八歲的他、十歲的他、十七歲的他、現在的他,無數的黑尾鐵朗重疊著,用一樣的聲音跟語調說著早該說出來的話語。「⋯⋯我愛你。」

孤爪研磨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一點,然後瞇起,嘴角的弧度往上揚。「⋯⋯再說一次。」

「欸?換研磨說了吧?」

「⋯⋯我愛你。」

電視螢幕上仍然閃爍著各式各樣各地的鏡頭與景色,有他們去過的地方,也有許多沒有共同踏過的處所,一月的暖陽還在窗外慢吞吞的爬著,室內很暖,兩人的頭髮都亂糟糟的,暖桌上擺著吃不完的鮪魚三明治跟蘋果派,空氣中瀰漫著咖啡的氣味與甜味。

是一個非常非常日常,但從此之後,世界的聲音跟色彩都不再相同的一天。

他們湊近彼此,緩慢地,緩慢地,交換一個吻。

是他們的戀愛正式起始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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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e群組「拿出毅力與義大利」,群組頭像是排球,背景則是一隻拍得模糊的三花貓咪與另外兩隻貓在打架。據說這是福永招平一次看到貓咪想拍照的時候手滑拍下的,然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設定成了群組背景圖片。


昨晚的酒聚後,群組就一直響個不停——大部份是阿虎在那邊沒完沒了地追問到底拿出毅力了沒之類的問句,福永招平則搭配著演出(這部分他自認很有天份)推出一些適度的搞笑梗來緩和氣氛。

但已讀人數在早晨之前一直都只有1,群組內的第三人、孤爪研磨始終沒有上線讀取訊息。直到清晨,孤爪研磨才回了一個意味不明的貓咪表情符號。

不知道是晨跑前被吵醒或是等待已久,阿虎毫不意外的又開始刷了一長串留言——直到兩個小時後,孤爪研磨短短的傳了一句。

「在一起了。謝謝你們。」

福永招平開心的在空中握拳振臂了一下,正要打字的時候,阿虎就已經迫不及待的打了群組通話⋯⋯雖然孤爪研磨顯然沒有要接聽的意思。福永招平接起來,帶著貓嘴聽著阿虎一連串吼聲(顯然非常興奮),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昨天研磨突然在結束前一口氣灌了三杯酒然後要我們送他去前輩家的時候我還以為一定會失敗!!」阿虎在電話那頭激動地喊著,「或是我們會被當作灌醉他的始作俑者被前輩殺掉!!!沒想到!!!果然還是毅力最重要啊!!!!!!!成功啦!!!!!!!!」

從狂風吹拂過的聲音聽起來,阿虎果然是在晨跑吧,顯然還沿著河岸吶喊。而即使不在線上,「毅力毅力,好熱喔。」他也彷彿聽到孤爪研磨這樣在耳邊說著,福永招平又笑了起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