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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那麼厲害!沒想到艾凌大哥居然是組織裡的上級刺客!」
  經過一番促膝長談,外加酒精的作用,少年‒帕森被艾凌的話術唬得一愣一愣就算了,還莫名產生了股油然而生的崇拜。當然,他並不知曉自己所聽到的故事有幾分是真實,幾分是捏造。
  「所以說在王宮把你們趕走,也不是要阻撓你們的刺殺行動啦。你也知道王族那些傢伙都不好惹的,尤其實那個凶巴巴王子,若真讓你們給碰到,我也沒辦法保全你們。」
  「王子真的那麼可怕喔?」
  「就是說……痛!」
  「艾凌大哥?」
  「沒事沒事!哈哈哈!好像有什麼老鼠之類的咬了我的腳一下,我沒事!」
  左腳被惡狠狠踩了一大下,直衝腦門的痛感讓艾凌不禁狠瞪了自家主子一眼。
  「很痛耶!」
  「沒辦法,誰叫我就是脾氣爆不好惹的凶巴巴王子。」
  「冒昧問一下,從剛剛就有點好奇,艾凌大哥跟旁邊這位是什麼關係啊?」
  眼前兩人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在面前交頭接耳,帕森終於按捺不住脫口問了句。
  「「蛤?」」
  能有什麼關係?你是指怎樣的關係?不就是主子跟隨從嗎?
  預料到艾凌會不經腦地脫口而出,進而暴露兩人的真實身分,奧萊恩機警地使了個眼色,艾凌見狀猛然將準備道出的話語一個勁往回吞,傾了傾頭思索了三秒。
  「他啊?就是個跟在我身旁打雜的。」
  語畢,襯上毫不做作的天然笑容。
  啪嚓一聲,彷彿理智現斷裂的聲響一定只是幻聽,艾凌在自己心裡如此深信著。
  「原來如此……不過打雜的好像也不錯……我是說,這樣在組織也算有個固定職位,有相對應酬勞的話,生活應該也不會像我們一樣那麼困苦了。」
  一度又要展開的低聲激辯,不經意地被帕森的呢喃打斷。瞧著兩對投向自己的疑惑視線,帕森趕緊揮了揮手解釋著。帕森尷尬地揚起了嘴角,但他心中的苦悶卻躲不過艾凌的眼睛,畢竟自己在成為刺客前的人生,估計也沒有比他好過多少。

  現任拉瑪國王‒奧萊恩的父親上任以來,王族壟斷民間鋼鐵產業,國境內有任何商業價值的鐵礦,大多數都被送去製造兵器。即便多少還是有可以維持出口至其他星球的鐵礦量,但經過檯面下的各種手段,最大利益者往往都只有王族以及服從其下的貴族。一般民眾少了賴以為生的收入,只能一步一步走向貧困。
  曾經,有位貴族為了人民向王族發聲,希望將一半的鐵礦交易權交給平民,卻在上奏當天被逐出宮門,再隔一天,有人在城門旁發現嘴角溢著黑血的貴族屍首。
  靠不了貴族的力量,開始有平民組成地下商會走私鐵礦。
  然而在運作不到短短一個月的某天夜晚,商會的總部便被王宮派來的軍隊燒得精光。藏了滿屋子的鐵礦當然是收回王族名下,而促成商會的頭領,隔天一早便在城門口被公開處刑。
  在現任國王的高壓統治下,誰還笑得出來呢?確保自己下一餐有得吃,下一晚有地方住,已經是現今拉瑪居民生存的最大極限。

  三人圍繞著圓桌陷入沉默,僅管彼此有著截然不同的身分︑截然不同的境遇,然而此刻繞著腦中轉的,無不是對於現今拉瑪的不滿與無奈。
  酒館內的喧囂依舊,但而這也只不過是拉瑪居民為了短暫逃避現實的苦中作樂罷了。
  「啊!真是的,難得可以喝個痛快,你們就不要都哭喪著一張臉了啦!」
  首先開口打破沉默的艾凌舉起酒杯就是一陣狂飲。
  「也是,今天碰見艾凌大哥也算是緣分!我們得好好乾一杯!」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
  鬧起鬨來的兩人顯然已經醉了幾分,奧萊恩此時也不願攪和進去,只是靜靜啜著杯內所剩不多的酒水。
  說實在,大半夜地跑來這間酒館,也不是來交朋友打發時間的,縱使今天碰上點突發小狀況,奧萊恩還是多少留心於其他酒客之間的交談。

  「那就先這麼定了,記得我們只有三個月的時間。」
  「了解,貴族那邊需要通知嗎?」
  「……罷了,現在還有哪個貴族敢跟我們平民扯上關係啊?」
  「你說的沒錯!自己的生活就要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靠貴族?你是不想活了嗎哈哈哈!」
  無法掌握這段對談是來自店內的哪個角落,然而內容卻著實吸引住奧萊恩的注意力。
  三個月的時間能讓手無寸鐵的平民完成什麼大事?
  忽然又想起方才帕森提到有關「組織」的說明,一股不好的預感掃過腦際,但奧萊恩現在還不能斷定兩件事有絕對關聯性,只能再花點時間讓艾凌去調查了,在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內。

  「艾凌,趁你還沒喝茫前趕快回去了,我可不想揹你。」
  眼瞧也該是時候準備回宮,奧萊恩提起長劍戳了戳一旁正喝到興頭上的艾凌。
  「蛤?現在就要走了喔?真是不解風情的傢伙耶!沒看到我們喝得正開心。」
  「我說,現在就離開。」
  眼見奧萊恩面不改色地重新提出要求,不對,是不得不服從的命令,艾凌才悻悻然地準備起身。
  「好啦!該回去工作了。帕森兄弟,好好活下去!我們之後有緣再碰面吧。」
  「好的!我會以艾凌大哥為目標好好努力的!」
  「哈哈哈!突然被當成努力的目標,說起來還真有點害羞。」
  艾凌一路搖頭晃腦地走向門邊大笑著,儼然已經醉得不輕。奧萊恩即便不想承認,還是不忘自己「打雜」僕役的偽裝身分,向帕森點頭致意後便隨著艾凌身後離開了酒館。

*  *  *

  返程途中的拉瑪市街依然靜悄悄,深夜的寒氣似乎也多了幾分。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你的酒量那麼差。」
  「嘿嘿……我倒是比較希望你稱讚我演技精湛!」
  方才還像個醉漢搖搖晃晃走在前頭的艾凌,瞬間挺直了腰桿,語氣一轉,回頭朝奧萊恩做了個鬼臉。
  「那你要不要考慮轉行當個演員還什麼的,有這種才能去當刺客也太浪費了點。」
  「咦?不當刺客的話就沒辦法每天挑戰奧萊恩的暴怒底線了,多無趣。更何況,現在有多了個有趣的消息,這讓我怎麼捨得不幹這行了?」
  嘴上掛著微笑悠悠地說著,奧萊恩在艾凌眼中卻看不見分毫的笑意。
  「……三個月,你覺得會是什麼事?」
  「……」
  面對奧萊恩的提問,艾凌只是沉默不答,一個勁地盯著自家主子瞧。
  「幹嘛不講話?盯著我看幹嘛?」
  「我說……奧萊恩你的耳朵是不是不太好啊?連我在裝瘋賣醉都聽到得到情報,你怎麼會沒聽到?」
  (啥?!你說誰耳朵不好?你全家才耳朵不好!)
  「進軍王宮,殺了王族,一個都不留。」
  無視於奧萊恩暴張的青筋,艾凌將方才在酒館聽到的句子一字不漏地道出,語氣冷得像是在講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一樣。
  「……你這什麼意思?」
  現在既不是為了隨從的三言兩語生悶氣的時候,也不是時候去懊惱自己為何會聽漏了那麼重要的訊息。即便如此,奧萊恩的思緒仍像打了個死結般,無法消化來自艾凌口中的情報。
  「翻譯成白話文來說:三個月後,平民要殺進王宮把你們王族全宰個片甲不留!啊啊……刺客暗殺的時代快要終結了呢。直接殺進王宮,不免也是場血戰吧。」
  「你確定你沒聽錯?」
  「看你要不要相信一個醉鬼暨拉瑪境內最優秀最可愛的刺客囉!」
  艾凌朝奧萊恩俏皮地吐了吐舌,但此刻眼前的拉瑪王子早已無心去思索究竟該如何吐槽。

  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奧萊恩一向不喜歡在城裡待太久,總是會在黎明前便動身返回離宮。然而今夜多了幾段意料外的插曲,主僕兩人終究還是在城裡待了將近整夜。
  踏出城門的那一刻,日頭早已緩緩自東方的山巒升起。
  「耗了整個晚上,趕快回去吧。」
  簡單下了到指令,奧萊恩只管加緊腳步前進,走到一半倏然發覺艾凌並沒有跟上。
  「喂!艾凌!沒聽到我說的嗎?」
  語氣中帶著幾分慍怒猛然回頭,卻發現艾凌沒跟上就算了,還自個兒蹲在城門一腳不知究竟在做什麼。
  「艾凌,胡鬧也該有個限度,不快點回去的話……?你這是在幹嘛?」
  奧萊恩走近一瞧,才意識到背對著自己的艾凌雙手緊握著一支插在地上的苦無,不知究竟是因為用力過度或是其他原因,他的肩頭微微顫抖著。
  「奧萊恩,你有聽過幾年前有關平民自組地下商會的那個事件嗎?」
  察覺背後靠近的身影,艾凌沒來由地低聲問道。
  「以前在宮裡有聽過一些片段,對王族來說就是個平民的叛亂吧。雖然我認為當時父王的做法的確太極端。」
  「太極端了對吧。為什麼要為了區區幾箱鐵礦,就這樣要了一個人的性命,連帶那個人的家庭也一起被破壞殆盡……」
  「你是指那個地下商會的會長?」
  「唉,看來在王宮裡養尊處優慣了的小王子真的不懂什麼叫民間疾苦呢!」
  看似牛頭不對馬嘴的交談,讓奧萊恩全然摸不著頭緒。面對艾凌突如其來的嘲諷,他一時間也無法做出應對。
  「看你說不出話來,就讓我告訴你那件事的後續發展吧。」
  起身拍了拍膝上的塵土,艾凌轉過身邁開步伐。

  「故事接續商會會長被處刑的那一天開始講起。不過說實在商會也只是個表面,那個組織暗地裡其實早在規劃針對王族的反抗行動。會長早在一年多前就開始祕密尋找︑訓練能夠成為暗殺者的人才,當然,這種人在鋼鐵之國應該也不在少數,畢竟大家從小都多少會學些武器方面的技能。過程進行地看似順利,起義行動也已經進入最後的布局,誰料組織裡出現了被王族收買的背叛者。說實在,大家那時候都已經過得很苦了,會被金錢誘惑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最後只是以秘密商會的罪名被揭發,反抗行動似乎並沒有被報上去,不過這也夠慘了,因為最後終究也丟了一條無辜的人命。」

  眼看著自己的隨從越晃越遠,絲毫沒有要停下腳步的意思,奧萊恩趕緊快步跟上。

  「會長被處刑後,家裡被軍隊搜刮一空後立後一把火燒了。根據其他人轉述,會長的妻子為了救還困在房子裡的孩子命喪火窟,救出來的孩子也像從人間蒸發般從此沒了任何消息,多數人都猜他大概也死在哪了。但是那個孩子其實還活著,他被組織的某位幹部收養,秘密訓練著,只盼哪一天那個孩子能夠為了報父仇再度集結眾人讓組織再起,用這次的機會一口氣扳倒王族。故事到此,請問奧萊恩殿下有沒有任何疑問想提出呢?」

  艾凌原地一個轉身,險些撞上跟在後頭的奧萊恩。
  「欸,奧萊恩你走路都沒在看路喔!還是我故事講太好讓你聽到入迷了嗎?」
  儘管語氣還是像平日一般輕佻,但奧萊恩感覺到,艾凌臉上的那抹微笑只是因無止盡的恨意而扭出的弧度,因為在那天夜裡,手拿苦無抵著自己頸子的那個人也掛著如出一轍的表情。
  「你跟我講這些,是想告訴我你就是那個存活下來的孩子嗎?」
  既然那晚對於隨時會奪命的苦無沒有任何畏懼,此時此刻更沒什麼值得閃躲的。奧萊恩淡然拋出問題,直直俯視著低了一個頭的那雙紅眸。
  「想知道答案嗎?我……才不告訴你咧!」
  語畢附贈了個鬼臉,艾凌隨即像是惡作劇的頑童怕被抓到般一溜煙就跑個老遠,留下自家主子愣在原地還沒搞清楚狀況。
  「搞什麼啊那小子!」
  罷了,事實真相現在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了。回首瞧了眼不遠處的城門,苦無的金屬光澤在一角若有似無地閃爍著。
  「如果哪天可以讓城門口開滿花,或許也是不錯的想法。艾凌那傢伙……應該就不會再露出那種表情了吧。」
  回想起那個夜晚自己所許下的承諾。既然事已至此,那麼計畫就更不得有任何耽擱,想到這,奧萊恩加快了返回離宮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