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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桌



　　他是睜眼時所見的第一道晨光。

　　隔壁床室友總是在起床號響起之前清醒，其他人還迷迷糊糊時，他已整理好自己從容出門。

　　如果也與他同時甦醒，是不是就能和他說上一句早安，偶爾會有這樣的想法。

　　「早啊志喜！昨天的數學講義第五題也太難了吧，你有解出來嗎？」

　　「當然，我教你吧。」

　　「太好了！謝謝你！」

　　打鈴前的教室喧鬧吵雜，志喜身旁圍滿捧著講義等待救助的同學們，或許是因為這樣的緣故所以才每天都提早到教室吧。

　　「啊，仁浩你來了。」

　　「欸？」

　　沒想到志喜的視線會穿過人群發現自己，仁浩頓時感到驚慌不已，匆忙回應後將頭埋進書裡閃躲他的注目與笑意，灼熱而絢爛近乎刺眼。

　　其實那道題他也沒解出來，卻不敢問。

　　今天的課堂也枯燥得令人渴望某些突如其來的衝擊來打破現狀，仁浩在書本上寫著筆記，注意力卻難以集中在老師所叮囑的考試重點。隱藏在欠缺修剪的瀏海下悄悄移動目光，志喜一如往常地專注聽課，眼鏡掛鍊升起又垂下，側臉輪廓線切割了空間，日光從志喜的另一側投射，面向自己的一邊側臉籠罩陰影，他不掛笑容的唇角平直，看上去有些陌生嚴肅。

　　「高橋……高橋同學有在聽嗎！」

　　沒發現手上原子筆已經停滯許久，連察覺不對勁的老師指名要自己回答問題的聲音也沒第一時間聽見，仁浩回過神來慌忙站起，但又不知該作何反應，同學亦冷漠的連眼神也不願投向他。

　　「說二就可以了。」

　　四處遊移的目光敏銳地捕捉到一絲善意，志喜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著，彷彿是神祇的啟示，。

　　「答案是二！」

　　用比平常要大的聲音喊出回答，使勁抓住從懸崖邊拋下的繩索，仁浩感覺被拯救了。

　　澄黃雙眸彎成月牙，志喜對仁浩用口型無聲說著「太好了。」，勉強回以一個微笑，仁浩緩緩坐回椅子，心臟仍然快速鼓動無法平復情緒，心跳聲由內而外，震耳欲聾。

　　仁浩在午休結束之前醒來了，映入眼簾是志喜毫無防備的睡顏，黑髮順服垂落額前，扇一般的睫輕顫，神色和善安然，面容精緻似陶瓷娃娃，不食煙火，不沾紅塵。

　　如同欣賞偉大的藝術品，仁浩目不轉睛地意圖將眼前所見烙印在記憶裡。

　　伴隨鐘響室內燈光一併亮起，志喜醒來後敏銳地察覺到有人正看著自己，迅速直起身注視視線方向，當發現是仁浩後頓覺放鬆，他在印象中並不是會對自己造成威脅的對象，個性也相當懦弱被動，也許某天會被哥哥利用吧，不過那並非自己需要思考的事。

　　被志喜發現偷窺舉動的仁浩僵硬地扭過頭，裝作無事發生，內心則震驚不已，雖然只有短短一瞬，教室乍亮的瞬間，他似乎看見了志喜趴睡時衣領位移，露出原先被遮蓋的淺淡紅印，幾乎與肌膚同色卻依舊有著些許落差。

　　曖昧的位置與顏色……實在很難不讓人浮想聯翩，仁浩思緒混亂地得出一個結論。

　　志喜可能有伴侶，而且親密到已經……已經能坦誠相見，甚至發生肉體關係。

　　下午的課堂仁浩幾乎沒聽進去多少，即便授課老師是在同學間評價甚高的栗原老師，也絲毫無法影響受到衝擊的仁浩，畢竟明明是朝夕相處的同桌兼室友，日常生活中卻不見一點談戀愛的蛛絲馬跡，就連方才發現疑似吻痕的痕跡，說不準都只是蚊蟲叮咬。

　　「高橋同學。」

　　栗原老師不知何時已走到自己桌前，面色和善，並不像其他老師一樣憤怒，而是先表達關切。

　　「是在煩惱著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對不起老師，我在上課的時候走神了。」

　　因為談話的對象很溫柔，所以也能好好的講話，這對仁浩來說是相當幸運的事。

　　「沒事的，現在正講到柯爾柏格的道德發展階段，想問你一點問題呢。」

　　「在這樣情況下，為了逃避責罵而道歉的舉動，算是第幾階段呢？」

　　雖然老師的語氣聽不出諷刺意味，但將自己的行為拆解後定義，更甚反問的舉動，令仁浩一時之間無法回話。

　　「第一階段。」

　　志喜冷冷地開口替仁浩回答，雙眼直盯栗原老師，似是生氣卻又感覺不出怒意，情緒在曖昧的邊界遊移，兩人對視一會，栗原打破沉默。

　　「回答得很好，吉三同學。」

　　下垂眼尾天生適合彎起眼眸笑，那是在上位者的笑容，栗原目光在志喜身上停留幾秒，迅速而隱密的眨了眨右眼，旋即轉身離去。

　　「同學們也知道嗎，像吉三同學幫助他人的行為，是歸類在第三階段的，至於第三階段是什麼意思……」

　　老師繼續著授課，而志喜與仁浩心思各異，無暇顧及對方。

　　時間飛逝，一天即將結束，少年們換上寬鬆的衣物準備就寢，仁浩腦中疑問仍舊盤桓，禁不住好奇心，他伸手敲擊床板吸引志喜的注意。

　　「那個……白天，謝謝了。」

　　「沒什麼，晚安。」

　　果然不是看錯，在簡短談話間，仁浩再度於衣領與肌膚交疊的陰影處瞥見熟悉的痕跡，由於志喜已換過衣物，能看見的印痕甚至不僅止於一處。

　　然而更令他震驚的是，當志喜說出沒什麼的瞬間，澄黃虹膜菱形瞳孔波紋不起，彷彿不是指出手相助沒什麼，而是高橋仁浩對吉三志喜來說。

　　沒什麼。

　　明明同班了一年多，如今竟忽然覺得志喜有些陌生。

　　是錯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