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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律,如細流穿林,從塔心深處緩緩升起。

這原是一段從未唱完的旋律,如今在月曦專注的指尖下,一點一點被拼湊回原本的模樣。她與TIA並肩沿著盤旋而上的古老階梯前行,每一步都與她的琴聲悄然相和,彷彿那些失落的音節就藏在石階縫隙中,等待被尋回。

隨著她們步步攀升,牆上的古老浮雕與音符紋樣也隨之亮起淡淡的光暈,如同記憶深處忽然被點燃的微光,靜靜呼應著她們所奏出的旋律。那光柔和,不耀眼,卻令人心安,彷彿有什麼東西在無聲地向她們頷首致意。

最終,當最後一段旋律在月曦的指尖流轉而出,那光芒在塔頂的圓形空間內悄然綻放,如春雪初融,如晨曦初起。回音盤旋而上,層層疊疊,在穹頂下緩緩升起——

那不是殘響,不是記錄,而是這座塔本身的聲音。
一首終於得以唱完的歌。

月曦放下雙手,餘音仍縈繞於琴弦與她的指節之間,像尚未遠離的夢。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轉頭望向身旁的TIA。

「……這樣就完成了嗎?」她低聲問,眼中閃過難以置信與未及安定的情緒。

TIA四下張望,環視靜謐無聲的塔頂,緩緩點頭:「看起來……好像是。」

塔頂靜謐如詩,空氣安詳、空間潔白,一切彷彿正朝她們緩慢低語:「妳們做到了。」沒有機關,沒有幻影,連魔物都未現身,靜得近乎虛幻。

正當TIA準備開口說「總覺得有些太順利」時,空氣像是被驟然緊縮。

——然後她不見了。

沒有預兆,沒有聲響,她的身影彷彿被某種無形的鉤爪從世界中抽走,一瞬間,空氣失去了她的氣息。

「TIA?!」月曦猛然一驚,琴差點脫手。她環顧四周,塔頂依舊──牆面安靜,光芒柔和,時間未動,空氣未變,彷彿從頭到尾,TIA從未存在。

風在塔外掠過,輕輕拍打穹頂,卻無法撫平她胸口驟起的恐慌。

——

耳邊是潮濕的風聲、老舊船板被海浪拍擊時嘎吱作響的低鳴。

TIA猛然睜開眼,發現自己蜷縮在一個幽暗的船艙角落。她能感覺到海水的鹹濕、濕布條的霉味與破裂木料的腐爛氣息一同壓迫著嗅覺。陰暗的紅光從船板裂縫中滲進來,在她腳邊勾勒出一層幽微輪廓。

她正伏坐在船艙角落,雙手被粗麻繩緊緊綁住,手腕上勒出鮮明紅痕。對面蜷縮著一個瘦小的身影。

是她自己。

年幼的她,眼神驚恐,嘴角帶著泥污與未乾的血痕,渾身顫抖地望著黑暗深處。

記憶的閘門瞬間潰決。她回想起那個被藥劑奪去意識的午後,自己與一葉在碼頭邊被拖入沉眠。他們曾掙扎、曾想叫喊,卻連聲音都無法發出。那不是夢,而是一次近乎死亡的靜默。

她試圖伸手,拔出平日習慣佩戴的劍,卻驚覺手掌空無一物,身體早已無力,甚至回到了那段曾經的脆弱。

她全身緊繃,幾乎要被驚慌扼住喉嚨,淹沒。

——就在這時,遠處,一道熟悉的歌聲如一道微光穿過厚重黑霧,緩緩流淌而來。

那不是任何一首她學過的歌曲。

那是咒曲。

《時神のピーアン》。

光陰神的禮讚凱歌,能夠驅散無形的束縛,為那些陷入無盡夢魘與幻境的人,張開一道守護之光。

那歌聲溫柔而堅定,節奏平穩,音符像是有意識地打破幻境的結界。它不是在高唱力量,而是在輕聲告訴她:

「這不是妳的錯,也不是妳的結局。」

她怔住了。聲音透過記憶與時空穿入她心底,像一隻溫暖的手穿越深淵,輕輕將她拉起。

她再次睜開眼,幻境中的那個自己,已經停止顫抖,睫毛閃著淚光,卻不再驚恐。小小的她對她微笑,然後──

整個幻境如玻璃碎裂。

她跌回現實。

——

「TIA!」

眼前是月曦滿臉焦急的神色,她緊抱著琴,身體仍在微微顫抖,額前掛著一絲濕氣未乾的髮絲。琴身仍微微發光,餘韻未散。

TIA一瞬間還未反應過來,只能低聲問道:「剛才……那是……」

「我到處找不到妳,」月曦的聲音像是剛從哭腔裡拽回來,「我想起這首曲子有用……就試了一下……」

TIA閉上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還帶著溫熱。胸口起伏未平,但她的眼神逐漸穩定了下來。

她伸手握住月曦的手,那手仍然微涼,卻被她握得很緊。

「我聽見了。謝謝妳。」

月曦點點頭,終於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

塔內再次回歸寧靜。牆上的浮雕沉靜發光,餘音環繞如環形星環般旋轉著,彷彿為這場音樂與記憶的共鳴奏出尾奏。

她們仍站在這座塔裡,不知道是否已經完成了全部試煉,卻明白了最重要的事:

她們並非孤身一人。
彼此,就是最溫柔堅定的歌。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