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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總得發生那麼一、兩件些難以解釋的奇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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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砂金相約度過夏日假期的第一天,穹想趁日落之前,在這片白色細沙留下一些曾經造訪的痕跡。



「我來掘沙、我來奠基、我來築牆。」



穹把最後一鏟沙拍到了城牆上,宣告建築工程完美落幕。



「一切獻給——沙堡王!」



說罷,他點了點頭,在心底替二人造就的城堡打了個奇高的分數。



「好有趣,這裡的沙子亮晶晶的,感覺像撒了星星一樣。」



陌生的小孩或許是覺得尷尬,也可能是認為像他這樣的孩子老早就大到不適合胡言亂語了,因而並未正面回應穹的即興表演。



色調微暗的黃髮。整齊得有點兒像小女孩的髮型。爛漫的笑臉上,帶著細微的傷痕。樣式樸素的連帽外套。



穹剛開始還認不出來,但尚能留下光華的眼是條不可忽視的強烈線索。



與「埃維金」這個詞對不上的繽紛色彩,卻恰好與此刻高調張揚的紫紅色晚霞相得益彰,如同不小心落在睡意的深洋中,緩慢化開的意識就此模糊了幻覺與現實的邊界。



穹無意追索時序為何於此處錯亂的成因。



僅以原始的感官觸碰星球於漆黑宇宙間獨自運轉、翩然起舞的奇妙,而不去追逐正確的公式,這也是一種獨屬於無名客的浪漫。



「你還有什麼其他的想法嗎?我想再讓幾個朋友住進來。嘿嘿,三月他們能睡在這樣的豪宅裡,全仰賴銀河球棒俠的面子!」



「可能得再改造一下裡面,」他透過狹窄的窗戶洞穿空蕩蕩的內部,「別說連張床都沒有了,光是沒有智庫這點,就會讓丹恆不自在的。」



友人的進駐激勵了業餘建築師的奇思妙想,躍躍欲試地要在虛有其表的城堡裡挖鑿遠超其施工能力的精緻房間。



「可以住人?那、那我能邀請我的家人借宿嗎?」



似曾相識的男孩學著他的動作,滿懷希望地企求道。



「當然,我們的房子那麼大,房間隨便挑!」



穹一拍胸脯,豪邁地應了下來,並且暗自決定回頭要徹夜研究「沙堡建築學」,真正地學會該怎麼蓋一座兼具美觀與實用,甚至能參與星際大賽的城堡。



「我說,你幹嘛那麼客氣?這可是你跟我一起堆出來的傑作,你想讓誰住多久就住多久!」



「啊,因為……」



手指複雜地絞成繩索,他整理了一下思緒,而後在穹的面前將它全部鋪了開來。



「我覺得,我收到的愛已經很多,多到我都快拿不起來了。再得到更多的話,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保護好它們。」



穹朝瘦小的男孩露出了極為震撼的表情。



跟他相比,砂金就從來不把什麼情啊、愛啊的掛在嘴邊。



他高明地把穹想要的餌料穿到尖利的魚鉤上,這樣,聞到香味的開拓者就會老老實實地咬住陷阱,乖乖地躺在砂金手中舔食意外獲得的點心,接著,任由對方剖開脆弱得致命的胸腔,交出他想要的東西。



小孩子能把愛坦然地捧出來分享,成年人卻害羞得多,總得先有個看似像樣的解釋,才有辦法憑著各種邀約送禮的藉口,暗中交換真正的目標。



「沒有爸爸,我就沒有機會到這個世界上;沒有媽媽,我就不會有這麼好的名字;沒有姐姐,我可能會變成一個很可怕的人,像沙漠裡的禿鷲,不喜歡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喜歡。」



他張開臂膀,擁抱似的對穹展示一個孩子應得的關愛。



「還有其他那些幫助過我的人……沒有那些善意,我走不到這裡。」



他感激地、純粹地笑著。



「我得到了很多的、足以帶我來到現在的愛。」



「真巧,我也是這樣。」



穹想起了他跨過的每一道挑戰。



多麼巧合,在那些艱困的時刻,他的身旁總是不缺強而有力的援助。即使是素不相識的雜亂線條,在漫長道路交會的那一刻,也能秉持同樣的信念,結為強而有力的同盟。



「哥哥也一樣?能遇到重要的人,你一定也很幸運。」



「但是,其實……我最近有個新的煩惱,跟哥哥你有關。」



正為與穹的共同點而喜悅的小孩,語氣突兀地變了調,困惑與不確定的氛圍纏繞在他的身上。



「我本來以為,我以前收到的愛已經夠了。」



「但這次不一樣。我知道不應該強求別人給我些什麼,姐姐也常說,要時常想起已經擁有的事物,感恩芬戈媽媽的贈與,這樣,就能夠好好地保存它們,在卡卡瓦之夜完整地還給祂。」



「但是……」



他語噎,臉紅得不成樣子,好像對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倍感羞恥。



「我第一次有這種想法,這麼想可能是不對的,卻令我感到幸福。」



他抬頭,勇敢地直視心神不寧的源頭。



「我可以把這些想法告訴你嗎?我可以……有所表示嗎?」



穹正欲答應,身後卻伸出一根手指,柔軟地抵在了唇上,把答案按了回去。



「噓,」隨言語吐出的熱氣落在了穹的耳畔,「有些話,可不該讓小孩轉達呀。」



他轉身。



穹從未看過這樣的砂金。



狡詐的砂金。豪爽的砂金。浮誇的砂金。示弱的砂金。疲倦的砂金。



上面所有的砂金,穹全都知道。



這個人果決地朝自己的方向揮刀,閃著寒芒的危險銳器切開身軀,華麗的水晶杯應聲裂成無數碎片,乾淨透明地呈現給穹看。



毫無保留。



穹舔著銳利的邊緣,不怕受傷,忍耐疼痛,將晶瑩的唾液充作黏著劑,像解開謎團一樣,就這麼一點點地將對砂金的認知拼起來。



他手持不回頭的時間作指路燈,點燃無盡的耐心,探索鮮豔靡麗的偽飾,最終復原了一個只屬於他的砂金。



但眼前這塊溫暖的碎片,又是砂金的哪一面呢?



穹在水晶杯上摸索著,從觸感的反饋裡,找到了一個尚未填補的缺口。



是了,確實有這麼一塊缺席的碎片,他之前一直沒能找到。



明明在星空與黎明見證的暢談中說過的事情,他怎麼就忘到了今天?



沒關係,還來得及,只要把這塊碎片放回去就好。



穹無聲地開口。



——卡卡瓦夏。



似乎明白了穹的唇型,名字的主人領受唯有他能聽見的呼喚,遞上他珍藏了許多年的碎塊。



海浪的波紋搖籃般地輕推沙岸,白色的星點在閉眼後閃爍,連綴成一片銀河。



這就是穹所理解到的,第一個吻的滋味。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