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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胎65


他愣愣地聽著雛鶴小姐的悲傷聲音,是對著甚麼道歉呢?


「有了初潮的女子,就有生育能力。忍里的女子都需要受過房中術的訓練,以作為諜報、生育的需求,這是在嫁給天元大人的時候就知道的事,在訓練過程中,我們也非常擅於忍受疼痛。十分抱歉,讓你看到了我們以往不愉快的回憶。」


以往的不愉快回憶。月下,雛鶴小姐身後的影子,好像要攫住她忽然顯得單薄的身體。善逸忍不住往前踏一步:「雛鶴小姐……」

雛鶴抬頭看他,背後宛如黑潮湧動的影子,瞬間矮下退卻,悲傷聲音淡去,她露出溫柔的笑意:「天梓真的好可愛。」

「是啊、」善逸還沒從那聲音脫離,語焉不詳地回話:「笑起來也很可愛……」

「雛──鶴──我快要煮焦了!」牧緒小姐抓狂的大叫聲傳來,雛鶴小姐連忙抱著酒往廚房走:「來了!」

「等等就可以吃飯了哦,善逸訓練辛苦了──」雛鶴笑著說,順道打開了走廊的燈,身影就有了暈黃的暖意。她的背影消失在盡頭,善逸才將視線轉回來。

他走向天梓,不放心他一個人在這,善逸將宇髓先生的衣服披在搖籃旁,背起他。天梓在他背上發出舒服的聲音。善逸往風呂走去,心裡還是掛念著雛鶴小姐,耳邊還迴盪她的悲傷。






宇髓泡在浴缸裡。由於他的身形,床褥和浴缸都需要特製,比一般人還要寬敞。他喜歡泡澡的感覺,渾身肌肉彷彿被溫熱的水按摩,緩緩鬆弛下來。如果是溫泉水的話就更華麗了,當初聽說這個後山有天然的溫泉水,才選定這裡當音屋敷。在他的帶領下,老婆們都喜歡上了泡溫泉,膚質還會變得很華麗,看她們因為她們自身的美麗而開心的樣子,宇髓也感到愉悅。

不過宇髓當上柱以後,更加忙碌,沒有時間好好的泡溫泉。現在退役了,想要帶善逸一起去,那小子一定會華麗的愛上。然而現在有他需要完成的訓練,還不到可以放鬆的時候。


那天,桑島老爺子和稻玉在音屋敷見面。

桑島老爺子沙啞的聲音複述著那天的事。他當時因為見到久未回來的弟子而高興,在他心中,稻玉也是很特別的存在。宇髓可以理解,他們三個畢竟一起度過了那段培育的歲月,桑島老爺子是重情的人,把稻玉當另一個孫子看,完全有可能。

但稻玉身上沒有那件羽織--去紫藤山選拔前,桑島老爺子送給他的那件羽織。

桑島老爺子說,雷之呼吸因為太過艱難,他過往的弟子都不一定能學全。這情況不稀奇,但「善逸只會壹之型,稻玉只有壹之型用不了」的狀況,卻是第一次。

......宇髓聆聽著,很快了解桑島老爺子的心意。

他希望稻玉和善逸共同繼承雷之呼吸。宇髓如今想來,桑島老爺子和善逸,心中都在勾勒著合作或並肩作戰的美好圖像。

「獪岳不願意。共同繼承,不合他的心意。」桑島老爺子輕描淡寫地說。

宇髓默默地喝酒,察覺到桑島老爺子的哀傷,而這哀傷讓他瞬間無比的蒼老。能讓久經多戰的老爺子流露這樣的情緒,稻玉一定不只是簡單的拒絕。

老爺子並非因為無法繼承而感到哀傷。這個哀傷更近似於,「原來你只是這樣的人」。陡然看清一個人之時,都有一種無話可說的蒼涼。


可惜了。儘管討厭稻玉,但宇髓此刻由衷的為他感到可惜。

你有一個到現在還為你不忍心的爺爺。一個到現在還相信你的弟弟。


但宇髓並不憐憫。這是稻玉基於自由意志而做出的選擇、說出的話語,宇髓不覺得有何同情的必要。宇髓對自己往往能做出最冷靜客觀的評價,何況是冷眼看待一個完全不相干的人。宇髓清楚的認知到,善逸和桑島老爺子的這種情感既執迷又不現實、他們付出的相信總有一天一定會摔碎崩解。

不過、宇髓不會因此鄙視善逸和桑島老爺子的選擇。整體看來,這種選擇反而是他們善良的體現。跟自己不一樣的善良。所以他不會干涉善逸的決定。

──除非稻玉傷害到善逸。



思緒如浮光掠過,他聽見善逸的腳步聲,還有天梓的心跳,隨即,門口打開,善逸揹著天梓進來風呂,袖子挽起,手裡抱著他的和服,是他慣常穿得那件。

宇髓注意到善逸心事重重,他站起身,濕淋淋的健壯身軀跨出浴缸,拿過毛巾擦身體,善逸將和服擱在一旁,幫他擦左肢搆不著的地方。宇髓瞇起剩殘弱視力的左眼,低頭看他的髮旋,天梓的小小髮旋跟善逸一模一樣。

他沒錯過善逸小聲地咕噥。

「雛鶴怎麼了?」宇髓問。善逸嚇一跳:「甚麼?」

善逸有自言自語的習慣,但本人似乎沒察覺,宇髓也不打算跟善逸說。

宇髓思索著。雛鶴的話,一定是跟孩子有關。牧緒比他料想的還要喜歡小孩,須磨也喜歡抱著天梓、逗著他玩,但宇髓認為她更像把天梓當成可愛的玩伴或寵物。因為這樣,牧緒才總是焦躁的盯著須磨的行為。或許等天梓大到可以走的時候,須磨會是他很好的玩伴。

須磨嫁給他的時候,初潮都還沒有來。因為這個緣故,宇髓到現在總還是把她當小孩子看。

至於雛鶴,總是一臉想抱但不敢抱的樣子。他默默注意著,今天就看到她想摸天梓的臉,最後只是推了推搖籃,讓搖籃輕輕晃動,像一陣風吹過。

善逸攤開寬長的和服,宇髓接過,披上肩膀,善逸固定住一邊,方便宇髓穿上,再將他兩邊的領端重疊,衣身覆蓋住他的身體,纏上角帶。

「一直以來,雛鶴小姐都沒有抱過天梓對吧?」善逸伸手繞過他的腰部,幫他打上貝口結,宇髓摟住他的身體。

「……我剛剛看到,雛鶴小姐推搖籃,天梓在笑,可是她很悲傷。我還聽到雛鶴小姐道歉的聲音。」善逸低著頭說:「不知道跟誰道歉,但聽起來很難過⋯⋯」


跟誰道歉?宇髓想了想。想了一圈音屋敷的人,宇髓不覺得她有甚麼好道歉的,她並沒有虧欠誰。


「別的我不太清楚。」他開口:「不過依我的瞭解,雛鶴會有糾結和矛盾,是源於她自己。」

「你也知道我們以前是忍者。」宇髓說,摸了摸他的頭。天梓的紅色眼睛映著宇髓的臉,眨了眨。


宇髓帶著她們逃出忍里,不想再惹她們難過,就沒有提起自己殺了手足的事。努力的向前看,希冀能活出嶄新的人生。或許因為如此,老婆們也都像他那樣,盡可能的將過去的黑暗拋諸腦後,須磨說「我也好想變成蜻蜓飛上天」,宇髓仰著頭看飛舞的蜻蜓,薄而透亮的翅膀,映著夕陽。

「這可真是華麗的夢想。」他說。


就在那片血色的光芒間,雛鶴說,雖然做忍者時,奪去的生命,並不能回來,但不做個了結的話──


就像他沒有忘記過被自己殺害、被嚴苛訓練害死的手足。他,雛鶴,牧緒,須磨,都有各自無法了結的事物。幸福快樂無法與遺憾罪孽抵銷。

但基於一份「努力向前看」的共同心意,他們並沒有跟彼此提起那些未了的東西,還活著就是萬幸、居然全部從慘烈的戰鬥中倖存下來,這已經是拚盡全力、用光他們這輩子所有的運氣了,不應該再奢求什麼。

對到來的每一天心懷感謝。對能堂堂正正的活在陽光之下,感到自豪。不應該再拿過去的夢魘,困擾重視的家人,他們都如此認為。


「身為忍者,我們奪取了很多無辜的生命。」宇髓說。善逸猛地抱緊他,手掌攀在他的背上,緊緊地抱住。

宇髓笑了,摸摸他微濕潤的髮,深入觸碰到溫熱的頭皮。善逸像隻濕淋淋的小狗。在神社參拜前,善逸也是這樣用盡全力地擁抱他,用所有的溫暖,想告訴他,自己在這裡,會一直陪著他。

「那時候,要殺的目標對象,對我們來說就像切西瓜,一下子就結束。」

「──不過,雛鶴應該也有無法忘記的人。」





晚餐時分結束,鰤魚燉蘿蔔的美好滋味還在嘴裡舞動,還有山藥泥香氣的什錦豆腐丸,善逸摸著自己飽飽的肚子,感覺胃口被馴服的服服貼貼的,忍不住讚嘆:「雛鶴小姐的飯煮得太好吃了!比外面的店舖還要厲害!」

雛鶴開心的笑起來:「太好了──善逸還想吃甚麼?我明天去買來煮煮看。」

「鰻魚飯──」太反射地說出喜歡吃的東西,善逸尷尬地停住:「啊、那個,不過是夏季的食物……」

須磨興奮地接口:「我昨天才看到,有人在叫賣蒲燒鰻魚!」

「鰻魚嗎……」雛鶴思考。

雛鶴很喜歡料理,而且有很好的才能。據說在大阪,有舉辦過洋食研究會,雛鶴也想參加看看,也買了《西式料理二百種》、《家庭實用西式料理指南》之類的書來翻看,學到了不少跟飲食健康有關的知識。

「剖魚三年,串魚八年,燒烤一生,」牧緒餵著天梓喝奶,一邊說:「加油啊,雛鶴。」

雛鶴捶了下掌心,眼睛燃起鬥志:「我來試試看!」

「雛鶴小姐一定做甚麼都好吃!」

「你小子。」宇髓捶他的頭:「吃這麼飽,明天要華麗的加倍鍛鍊。」

「因為每天都訓練得很辛苦啊!」善逸哇哇叫:「當然要吃飽一點!」

「就是嘛天元大人──」

「不如說你太幸福了,每天都能吃到雛鶴小姐的料理嗎?!!!啊啊幸福的傢伙!!!」

「少得寸進尺!現在你也吃得到了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