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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只聽見心跳的聲音。

她右腳一蹬下了鞦韆，只剩幾步的區間躍下梯子，心臟還滾燙地震著血管，大步奔跑著的雙腿與雙手在顫抖，耳朵還能聽見身體的喊叫，說了什麼、自己的呼吸聲太大了什麼也聽不清。

「大家辛苦了！！」
「空……等等戲服！」
「我等等再換！！」

肯幾乎是只聽見被風壓縮完的幾個音節，見她仍著著戲服跑過整個劇場，他望向主控台那邊的米亞，見米亞笑著搖頭臉偏到了一邊，也提著劇本從玻璃窗邊退開。她奔進東邊的舞台後台，身體轉了幾圈只見到工作人員進進出出，往長廊的另一頭再度起跑，要衝開胸口般的熱氣與鼓動絲毫沒有被臉邊的風吹散，低語、高鳴，話語話不成聲融化在喘息裡，跟著疾走的步伐噠噠地在廊中迴盪。

人影掠過一長排在方才完場的展演海報，奪目燒紅的焚色向著杜若花張牙舞爪，她是那將被吞噬的杜若之色，是那從金色烈焰致死後生的展翅之鳥，是此刻張著羽翼疾風而行的赤足之人。眼睛追著視線的最末端，前、向前，彷若找著目中唯一的光，周圍漸漸發黑、晃得暈頭轉向，近乎是用餘下的全部體力撐著身子，本不該如此遙遠的觀台處卻連一步也快踏不開了，但是在身體灼熱到要把神智燒灼殆盡的最後那刻，那抹她不可能錯認的金光在她眼中耀著自身，她什麼也不管了、只是全力衝刺，腳步也不再放輕、咚咚砰砰地撞著地板，如摔入地上的彗星橫衝直撞墜入那人張開的懷抱。

「蕾拉さん——！！！」
「空。」

整個身體都交付給了蕾拉的臂彎，她使勁收緊自己的雙手環上蕾拉的頸，蕾拉接住她的身子順著力旋了半圈，短暫的浮空後被穩穩地抱進懷裡，她拉高腳板、墊著無法再高的腳尖，笑得停不下來。她在表演的謝幕看見了本該在紐約的身影，一度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但是怎麼可能呢？儘管只靠模糊的身形與一瞥，也只需一瞥她便已經知道那就是蕾拉。

謝幕也想不得其他事情了，她想著走哪裡會最快從鞦韆上下來，最靠近蕾拉的出口在哪，今天的表演有好多事情可以和蕾拉分享，腳蹬這蹬那，舞台終於漆黑一片，最速下台的挑戰便隨之開始，被蕾拉的擁抱輕易地作結。

「蕾拉さん怎麼來了？不是還在公演期間嗎？今天的表演您一開始就在了嗎、新的舞台裝置是大家一起想的哦！蕾拉さん有看見嗎？啊不好意思我沒換衣服就跑過來了，蕾拉さん待會很快就走嗎、我很快就換好衣服過來——」

蕾拉一鬆開手，想說的話便如潮水般湧出，她取捨不了先問哪件事情，句句搶著衝出她的嘴巴代她發言，講著講著才往下看自己滿身是汗的狼狽姿態，她趕緊裝作沒事退幾步拉開距離，但若是蕾拉さん行程很緊只是經過一陣子怎麼辦？她在想此處離更衣室大概有多遠，然後她有沒有機會多跟蕾拉說上話……只是邊想邊講著，有股溫暖輕輕扶著她的肩，她突然止住話語安靜下來，仰頭與蕾拉微微被瀏海遮住的眼睛相互對視，雙眼對著她輕聲細語，自己的喘息這才變得如此明顯，她深呼吸幾口氣再緩緩吐出，等那劇烈顫動的胸口幾陣幾陣地逐漸平息。

「因為百老匯的舞台臨時有異動，凱西難得給我放了幾天假，不會那麼快回去。不用那麼著急，慢慢說。」
「好、好的，不不好意思，只是想說蕾拉さん會不會等一下就要走了，要趕快把想和蕾拉さん說的事情說完才行……」
「接下來還有很多時間，先去把戲服換下來吧。」

不用再搶奪每分每秒，焦躁與急迫便不再壓著心頭，太好了——能和蕾拉さん多相處久一點了，她鬆下肩膀不由得笑開來，向蕾拉點點頭說自己很快回來，趕快轉身又往更衣室方向開跑。

明明上次見面也才隔沒有多久，她的雀躍卻每次見面便不停地躍升，蕾拉さん就在自己面前、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不會馬上消失不見，有好多時間可以在一起……她突然看見自己在海報透明板上的反光，表情像個笨蛋，又笑得更開心，忍不住奮力跑起來。



背後裙擺散著的閃爍亮光從視野中漸漸模糊淡去，眾人看著蕾拉默不作聲目送著空離開，默契地相望後鬆口氣，從剛才開始就顯眼至極的兩人如果不是他們開始往別的方向疏散觀眾，大概過不久就沒有什麼悠閒時光可以重逢。

「這……已經那個了吧？」

米雅捲著劇本蹲在牆邊實在是忍不住悄聲說起來，但說實在她也不需要放低音量，因為蕾拉根本不會聽見旁邊的他們說了什麼。

「什麼那個？」
「就是……不覺得很像那個什麼……沒有人這樣想嗎？」

羅賽塔真心不知道米雅到底在指什麼，回頭看梅和安娜的臉，梅倒只是挑著一側眉回了米雅「哪樣？空不都一直那樣嗎？」，安娜則也是滿臉困惑。

「是這樣沒錯啦，但總覺得、……嗚嗯，想不到要怎麼說——編劇的直覺告訴我沒那麼簡單！」
「我看你是編太多劇想太多，不過就是空連戲服也不換衝過去早在我之前跟蕾拉小姐講話，是要複雜到哪裡去啦。」
「那你怎麼沒有過去跟蕾拉小姐打招呼？」
「她們那樣哪能走過去說話啊！」

就算是梅她也不想走進去「那樣」的狀況，她看羅賽塔不覺得自己提問哪裡奇怪，實在好奇劇團裡有多少人沒感覺到。

「米雅，到底在說什麼啊，空空跟蕾拉小姐怎麼了嗎？」

安娜搭上米雅的肩膀，米雅猛然站起身拿劇本往手上敲，其他人被這動作揮開一圈，她轉過身來用最大聲的氣音公布自己剛才被安娜一摸想到的答案。

「就是、那個啦！肢體接觸！」
「結果你是要講這個喔。」

梅的白眼都想翻到天邊，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還要一群人擠在這裡討論，她們兩個人搭檔過自然是不會因為這點小事有什麼特別，她還想問不肢體接觸要怎麼表演特技勒，念力還內功？

「才不是啦，不是指那種……嗚嗯嗯……到底是什麼讓我覺得哪裡不對啊……」

一突破思考瓶頸又陷入了另一個思考瓶頸，在米雅抵著太陽穴想從裡面催生出想法的時候梅已經拉著羅賽塔走掉，米雅在離開之前再看了眼突如其來的訪客，隱隱瞧見蕾拉雙手交疊而倚著牆，側過臉直直望著長廊末端，如剛才的離別之姿，分毫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