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連綿不斷的雨總是下得人心煩意亂。

細密的雨絲纏纏綿綿的下個不停，在玻璃上畫出深淺的水痕。

濕潤的空氣仿若剛煮化的麥芽糖覆蓋在感官般黏膩得讓人窒息，如同那些不願細想的過去，他想遠遠拋開，卻總在午夜夢迴時刻緊緊攀附上來。


少年趴在窗邊盯著遠方暗沉的天色，嘖了一聲。

最討厭下雨天了。

「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溫煦的嗓音自身後響起，青年頎長的身影出現在廚房門口，手裡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

祈淵走到少年身邊，將熱牛奶塞進對方微涼的手中，偏頭望向蒙上一層霧氣的窗。

少年啜了口還融有蜂蜜甜味的牛奶，一滴雨珠滑過玻璃，倒映在他的瞳孔裡。「我討厭灰色。」

那會讓我覺得人生失去了光亮。


祈淵摸了摸少年的頭，輕輕一笑。「但是雨過之後的天空透出的藍色乾淨得很漂亮哦。」

習慣性地蹭了蹭青年溫暖的掌心，少年擱下牛奶杯，轉頭抱住青年的腰撒嬌。

「外面下雨了，看來我只能在這裡留宿一晚啦。」

考試周將近，悠是以「需要有人監督念書」的名義跑來祈淵家準備考試，美其名曰自習，但更多時候他都在撐著下巴盯著祈淵走動間搖晃的小馬尾發呆，在對方視線投來的時候調皮地扮個鬼臉，換來青年無可奈何的輕笑。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的習題做完了嗎？」祈淵回攬住對方纖瘦的身軀，故意板起臉，瞥了眼桌上半小時前就未曾動過的習題本，語氣卻帶著笑意。

悠把臉埋在青年懷裡，嗅著對方衣服乾淨清新的洗衣粉香氣，故意裝作不滿地拉長了音，上揚的嘴角卻暴露了心情。「知——道——啦——老師，我會在睡覺前補完進度的。」


遠方天際的雲層似乎變薄了些，隱隱透出光。

＊
從未停歇的雨聲淅淅瀝瀝，在深沉的夜晚奏響了催眠曲。

悠做了一個夢。

在夢裡他又回到那座湖邊，岸邊鬱蔥的草木、平滑如鏡的湖面，那群不懷好意的少年，以及那個無助的瘦弱身影。

熟悉得令人心臟揪疼。

他想出聲喝止那些人惡劣的行徑，卻發現沒有人聽得見他的聲音，眼睜睜看著曾經的自己被推了一把，踉蹌幾步跌入湖中。

急切地伸出手，指尖卻穿透衣角，當時的絕望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洶湧而至。

即便重來一次，他依然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無助地看著自己跌向深淵。


一陣勁風掠過身畔，棕髮青年推開眾人，矯健地躍入湖中，翻騰的衣袂在空中劃出俐落的弧線。

悠站在湖邊，緊盯著青年將溺水的少年救上岸，緊急做了應急處理後立刻將人送上救護車。

他一直都記得那個時候。

不斷下沉的他凝視著遙遠的水面，心裡居然有種輕鬆感。

就這麼結束吧，他已經很累了。

缺氧與肺部進水的劇烈疼痛讓他視線逐漸模糊，失去意識前一刻，他恍惚看見一抹挺拔的身影急切向他靠近，水面灑落的光線在身側鍍了一層光。

他向他伸出的那隻手，從此抓住了他僅剩的所有世界。


接下來一幕幕如同老舊電影播放的泛黃膠卷，他像一個旁觀者，再次經歷了他們的相識與熟稔。

他知道祈淵在自己住院期間經常來探望，每次都會帶來一個親手做的布丁，也在聊天過程中得知對方是附近大學的學生，那天剛好路過看見有人落水，及時挽救一條性命。

臨時出院的那天太過倉促來不及跟對方說，祈淵踏進空無一人的病房時愣了一瞬，之後才從護理師得知病人早上已經辦理出院的消息。

悠看著青年帶著略顯失落的表情離開醫院，在醫院外遇見一對母子，男孩正哭鬧著不想看醫生，祈淵低頭看了眼手中的布丁，在男孩面前蹲下身輕聲哄著將布丁送給他，換取孩子答應乖乖看醫生的承諾。

悠蹲在男孩身後托腮看著棕髮青年耐心哄著別人，瞇著眼睛笑。

也許對方令自己移不開眼的原因，就是老師那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溫柔吧。

＊
畫面一幕幕跳轉，他回到復學當天他們在校園裡偶遇的場景，他一眼就認出了那個新上任的老師，但對方似乎已經不記得他，言語間盡是禮貌的疏離。

既然不記得，那就再認識一次吧。

而在他離開後，祈淵撿起他遺落在地的名牌，指尖拂過上面的名字，皺起眉若有所思。

在祈淵視角的回憶裡，悠察覺了許多他未曾發現的一面。

比如祈淵辦公桌角落一沓積了灰塵的檔案夾，原來是在他們重逢後，祈淵動用職權調了他的資料，之後自告奮勇申請當他的生活輔導老師。

比如在他不想吃飯翹課到教學樓頂睡覺時，醒來身邊總是放著的小點心是哪裡來的。

比如他不想上游泳課正絞盡腦汁想逃課，祈淵剛好總是有各式各樣正當的理由向體育老師要人，把人叫來辦公室後卻也沒有吩咐要他做什麼，任由他趴在桌子上睡覺。

他原本以為，在這段關係裡他始終是比較主動的那個，時至今日他才明白，那些他認為的巧合，都是另一個人輕描淡寫的用心。

＊
睜開眼睛時，悠望著熟悉的天花板，久久未回神。

雨已經停了，窗外的天空剛泛起魚肚白，亮著朦朧的光。

廚房裡傳來輕微的鍋碗碰撞聲，若有似無的食物香氣從門縫鑽入，悠赤著腳推開房門，祈淵聽見聲響探頭。
「這麼早就醒了？要不要多睡會？」

悠搖頭，徑直走到青年面前，伸手環住青年的腰，把臉埋進青年胸膛。

「怎麼了？做惡夢了？」祈淵放下鍋鏟，小心翼翼回抱住少年，安撫地摸摸少年柔軟的髮。

悶悶的鼻音傳出。「沒有。想吃布丁了。」

輕輕的笑聲自緊貼的胸膛深處傳來，溫柔的共鳴讓煩亂的心逐漸安定下來。

「好，做布丁。」祈淵看著窗外天色。「天色很明朗，看來今天是個好天氣呢。」

「嗯。」

悠偏頭望向窗外。


謝謝你出現在我的世界裡。
你就是我生命中最明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