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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這就是活著的感覺嗎?這就是被承認的存在嗎? 既然只有身體才具利用價值,那就發揮它最大的效用,不管男裝也好女裝也罷,原生性別和身分得不到想要的幸福,那麼,這次就由自己來改變,伸手抓住僅僅一瞬的光明。 為這條原本不被看在眼裡的賤命做點什麼。 好開心,這一刻,就算要她去死也不害怕了。 但是,還不行。 至少要等婚儀結束,當德川家發現迎來個女人、再也無力回天的那刻,到那個時候——沒錯,就算幾千幾萬的一行人全因她而死在這裡,她也願意為此下地獄。 與其虛嘆悲運,最終孤獨死去,還不如——! 「宮大人,睡得好嗎?」 和宮被母親喚醒時,發現身旁枕席早已無人。 名為初夜,卻因刻意洩漏真身而使大奧波瀾騷動的一晚經過後,那個奇怪的女人已經不在了。 當她半夢半醒間,渾沌迷糊地睜開眼睛時,曾看到那個人睡在身旁。 該說是大膽還是愚昧呢?難道真不怕作為替身的自己會加害於她嗎? 不過,就如原先猜想,即使和宮是女人,德川家也不得不接受。 竟能逼得君臨天下之人委曲求全,如此偉業,恐怕就連天子也辦不到呢。 幾百年來始終猖狂驕妄的幕府,就算迎來的將軍正室是女人也得吞下去,多麼爽快啊! 「母親……早安。」和宮滿足地笑了,輕聲說:「我睡得很好哦。」 這並非善意謊言,而是真實現況。相比一路上仍須對外人閃躲隱藏的緊張與不安,昨晚的和宮的確睡得相當安穩,內心重擔已可以放下,因為從今往後、包括她在內的全部,都是德川將軍的問題了。 暴露也好,為維護公武合體而繼續隱瞞也罷,該傷腦筋的人再也不是她。 更衣完畢後,大奧內侍來等候御台所參與晨間總觸。 和宮叫土御門去拒絕。 不管是名為總觸的晨間會見或是御台所這亂七八糟的稱呼,都讓人極度不悅。 屋外傳來京都與大奧兩方侍從的爭執,但和宮充耳未聞,她望向安靜坐在身旁的母親,問道:「母親大人,等會兒要與我去庭院走走嗎?」 雖然很不甘心,但大奧的松梅花色、植栽風情,真是十分美麗。江戶誕生了許多專精於花卉園藝的研究者,以前只能從書中看到的描述,如今卻能就近親眼得見,如果能跟母親一起觀賞,想必會極為舒心。 「宮大人自己去看吧,我……今日有些頭疼,想多休息。」 「母親大人,需要請典藥寮的人來嗎?」 「我已經喝過他們開的藥了,不要緊。」 母親的狀況不太好。和宮沉默了下來。 這是她努力想視而不見的真相。 想念親兒的母親,何時就會受不了在江戶的生活呢? 有什麼辦法……?有更能討她歡心的事嗎? 可以讓她暫時忘記真正的和宮,再將目光放在女兒親子的身上嗎? 之後,和宮同土御門幾個侍從走在廊上,但欣賞庭園的心情已然消失,木然行走間,聽到後方大奧的小姓們低聲嘩然。 「快看、是上様!」 「上様還是那麼從容優雅。」 「據說在西之丸的弓道場重建好之前,上様都會來這裡練習。」 「太好了,有機會多看幾眼。」 大驚小怪的東夷人。和宮停下腳步,順著他們的視線望去,寬廣苑裡的百呎前方,身穿武道服的將軍一手持弓,本來似乎跟傳授師範正認真討論什麼,忽然,將軍的目光移向這裡,並揚起溫和親切的笑。 男人們當然愈發欣喜躍躍。和宮覺得這些爭奪側室之位的野心實在不堪入目,而且讓人輕蔑生氣。 彷彿看到了同樣想獲取母親關愛的自己。 可悲又可嘆的自己。 和宮咬唇搖頭。不是的,我才不是這樣。 我只是——只是、等太久了,等到不能再等而已。 「啊、真可惜!」 將軍射出的弓矢並未正中靶心,和宮繼續邁開腳步,沒有興趣再關注,也把大奧男眾們屢次響起的驚嘆拋諸腦後。 下午,將軍來訪。 就為了迎接她,和宮必須先花半時換衣沐浴,不管晨間或夜裡,一天足足要換上五次的衣服,至少洗五次的澡。 對將軍而言可能只是順道來聊天拜訪,對和宮來說卻是煩死人的繁複作業。 「下午好。」微笑的將軍跪坐前方,佩刀的侍從則突兀地抱著插在花瓶內的鮮艷牡丹花。 薩摩製的玻璃瓶,不規則七彩異常華麗,配上初露芬芳的粉白花瓣,又是一個外放搶眼、十足江戶風格的產物。 和宮緊皺眉間。「這是什麼?」 「這是寒牡丹。」 寒牡丹花開春冬兩季,粉嫩且特別嬌貴,富貴人家為展庭園風景的貴氣逼人,還會為牡丹花製造稻草斗篷或油布傘,避免風吹雪降。 「為什麼要給我這種東西?」 「您晨間不是正在看它嗎?」 晨間?和宮先是面露疑惑,下一秒才想到,啊,是將軍練習弓術那時。 ……真是的,這個人在想什麼啊?怎麼可能是在看花呢? 但和宮沒有多說,只是淡淡道:「多謝了。」 使了眼色叫土御門將花瓶拿去一旁,放越遠越好。 它的庸俗和嬌光就如整座江戶城,扎眼地難受。 「聽您的侍從說,今日總觸無能參加,是由於身體不適吧?親子大人可須幕府這邊派人診療呢?」 「……您方才叫我什麼?」 將軍眨了幾次眼睛,正直地重複:「親子大人。」 和宮捏緊袴褲,咬牙切齒問:「是誰說的?我的名字……」 「昨夜,您母親——觀行院大人說的。」 「為什麼會跟您……」 為什麼偏偏跟這個人說呢,母親大人? 和宮的淚珠在眼眶打轉,深覺難堪至極。 一般公家女子,真容與真名都只有血緣親人才能知道。 您就如此不在乎我嗎?居然把我的真名,告訴第一次見面的外人。 我就這麼不重要嗎?不值得半分尊敬嗎? 先是那個男人,現在又是德川的將軍! 「抱歉,我不知道這是一件失禮的事。」歉疚神色流露無遺,凝重口吻就連和宮都能感受到她的真摯。「我聽說您不願被以御台所稱呼,所以才會……那麼,從今往後,我也跟京洛官人一樣,以”宮大人”稱呼您吧?」 根本無須如此。和宮垂下眼簾。 堂堂的將軍大人,根本不用像公家侍從一樣敬稱她。 「無所謂。」壓抑失望頹喪的心境,她平淡回應:「您想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反正,包括我自身、這個天下,本來就是德川家的所有物。」 「我並不這麼想。」將軍柔緩地反駁,那道凜然清澈的眸光,與昨日舉辦婚儀時一樣,讓和宮不由得出神注視她。「一個人的存在與名字息息相關,這是從始至終只屬於您自己的東西,誰也不能剝奪,誰也不該佔有——再一次,我為我的失禮向您道歉,宮大人。」 將軍彎腰伏禮,和宮愕然地望著那毫無顧忌就低頭的後腦杓。 妳不是將軍嗎?為什麼能這樣直率地道歉呢? 為什麼會願意對一個替身行禮呢? 「——上さん、已經夠了。」和宮闔起眼,輕聲嘆息。再怎麼使性子遷怒也有限度,本來就不是這個人的錯。「請別再低頭了。」 將軍抬起頭時,臉上是一言難盡的表情。 「怎麼了?」 「啊……不,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別人這麼稱呼我。」通常都是上様、公方大人、大樹公之類,和宮聽著她用靦腆的語氣說明。「總覺得有點可愛的感覺,嚇了一跳。」 「蛤?」哪裡可愛了?和宮完全無法理解江戶人的品味。「在我們京都,稱”さん”是很普通的事,如宮さん、上さん——」 「果然,即使是同個國家內,我們都有著各式各樣不同的風俗呢。」 國家?奇怪的說法。 日本是由各藩大名統治,不同藩民都絕不會認同彼此是同一方的人。 這難道才是公武一和的目標嗎?失勢的幕府並非單純想靠朝廷重振幕威,而是為了破除各自為政的藩主意識,將所有人統一起來? ——怎麼可能辦得到呢?七百年的認知絕不會被輕易改變。 「江戶殷富,各務富強,」和宮執扇遮住唇角,語氣飄然卻充滿暗示:「為免德川被傳凌蔑朝廷,結納夷虜,上さん應盡速號令各藩,力攘洋夷。」 不管幕府心中的公武合體是為了什麼,但對天皇陛下來說,和宮降嫁的目的始終只有一個:攘夷。 將軍微微一笑,既無承諾也無反對,僅僅說了句:「感謝宮大人的勸戒,我非常明白。」 啊啊,這個人肯定會食言的。和宮在扇後無奈一嘆。 雖然並不關心政務,但看來幕府開國勢在必行,果然當初奏請皇子下嫁就是在欺騙天皇。 以後會變得怎樣呢?將軍離開後,和宮放鬆了總是挺直的背,疲倦地靠向扶手,望著屋外門廊深思。 這是第一次考慮母親以外的事。 世間萬物似乎都因此活了起來,突然之間,她注意到攸關天下的事。 這個不存在一國之民意志的地方,會有怎樣的未來呢? 「——怎麼了,不好喝嗎?」 夜裡,家茂的聲音將神智有些恍然的和宮喚回現實。 時為元治元年深夜,將軍二度上洛回歸後,她們已親密無間地共度許多夜晚,但今晚和宮因月事導致身體狀態不佳,家茂來過夜時還特別帶了自八代吉宗公開始,歷代只有德川將軍才能享用到、名為牛奶的熱飲。 據說到第十一代將軍家齊公甚至製造了牛酪,《白牛酪考》醫書中更將牛酪視為治療肺結核的靈藥。那可是一口氣把孩子生到五十幾人的將軍,既然是生殖力強盛的他愛用的妙藥,當然對身體有某程度的健康作用。 而且根據蘭學說法,牛奶是非常有營養的東西,不分男女。 帶著熱牛奶來找她的家茂還說,那個美味的蛋糕材料也用到了此物。 「……是挺不好喝的。」和宮皺眉,放下終於空杯的玻璃,給了老實評語:「有股騷臭味。」 家茂不禁輕笑,更是疼愛地攬緊雙臂。 喜歡。和宮闔眼依偎在她懷裡。 喜歡的人帶不好喝的東西來,怎樣都得喝下。 家茂的背靠著窗櫺旁的牆壁,從背後擁抱和宮,整晚就這樣靜靜看她,一口一口慢條斯理地喝完牛奶。 夜幕明亮的新月,透窗灑耀室內,清輝迷人。 在這份任何人都會沉浸其中的美好幽靜中,擷取著溫暖而柔軟的體溫,她喃喃道:「……我想到剛進大奧的事。」 「希望是好的事呢。」 「是不好也不壞的事。」和宮頓了頓,繼續說:「是有點好笑的事。」 家茂疑惑地偏頭看她。「怎樣的事?」 「上さん那時開始叫我"宮大人”。」 「啊。」家茂揚起稍微惡作劇的笑。「那時您不願讓我叫您"親子大人”,但現在——」 臉龐泛起潮紅的和宮,立刻摀住她的嘴。 平日裡宮大人的稱呼叫習慣了,當兩人關係改變後,反倒是和宮得不斷提醒家茂該叫她的名字。畢竟煞風景的敬稱在親吻時,在肉體交疊時,在馳騁刺激的情事高潮中是絕不需要的。 「我非常喜歡宮大人的名字。」家茂輕輕吻著和宮的右手掌心,呢喃告白:「”親子”——不管何時,只要這麼唸著,心裡就會十分踏實。」 咒語一般。好像所有疼痛都會消失。 發自內心,泉湧而出的暖意。 無論是呼喚的人,還是被呼喚的人,都能從名字中感受到生命的魔力。 聽著這些戀慕話語,和宮的耳根泛紅,心臟熱烈地踴跳著。 這是曾經的夢寐以求。過去所深信的幻想,因為有這個人才能被實現。 「……之前去實成院さん那裡,聽她總是用福子(とみこ)在稱呼您。」 「嗯,我的名字是母親取的,她一直很喜歡這個名字。」 福子與家茂。和宮在心裡唸著,但不管哪個名字都不太對。 不管哪個名字都像是缺了某種重要的東西。 某種、能輕易讓和宮胸口發熱的東西。 「上さん……」 「嗯……?」 家茂的關注力不知何時和細雨般的吻一樣移開了,她親著和宮的耳垂、臉頰與頸間,最後才讓兩人唇瓣相合。 舌與舌純熟的推放與吸吮,從輕柔的描繪到逐漸加重,溫熱吐息與輕喘愈漸濃厚。 「——再繼續可不行,太危險了。」和宮重重地吸了一口氣,找回拒絕的意志,拉開雙唇的距離。「剛才說到哪裡了?」 家茂朝她歉然地笑了笑。「名字的事。」 被情潮席捲的眼眸水潤泛光,月光下微紅的臉頰剔透可愛。 和宮想再吻她一次。 「唔——宮大人……?」被渴望地吻著,嘴唇忙碌間還得擠出問話的家茂,喘氣問道:「不是說該停了嗎?」 「誰說的?」 啃咬下唇的那個人,不甚在意地食言。 反正她跟她都不是第一次食言了,不要緊的。 「找一日帶您去濱御殿好嗎?」 藉由潮汐漲落導入的海水庭園,同時也是鷹獵場的德川家別邸,被黑松、紅楠、梅、山茶等花草巨木環繞,夜裡水灣映照月色波光,美景如畫。 上洛回來搭乘軍艦時,就是直接入到濱御殿內。 宮大人一定也會喜歡的,正好是秋楓正濃的時候呢。 如承諾又似自言自語的柔聲音調,今夜,伴隨著和宮的想像入眠。 ——當然,好幾次食言的那位將軍大人,這次也一樣沒有完成約定。 和宮真正到濱御殿的日子,已是明治九年,濱御殿作為皇族離宮而易名為濱離宮,並以原貌為基礎改建為外國人招待所。 打著文明開化的旗幟,實際上只是不顧一切崇尚西化的明治政府,和宮已與其疏遠許久,但因明日就要下達廢刀令,正式剝除武士階級,自朝鮮征伐論戰中失勢的西鄉隆盛,恐怕會重演一遍討幕戲碼,捲土重來引發新的日本內戰。 於是明治天皇特地於今夜舉辦水上茶屋賞月宴,招待外國使節與新聞報社的記者們同遊離宮,明日當廢刀令下達,武士士族紛爭湧起之時,國民就會看到象徵富裕榮華的天皇照片,與舊時代、該被淘汰的武士們不滿的對比。 徵兵制開始,軍權回歸政府,終於產生國民意識的日本,卻擺脫不了曾自詡為新時代開拓者的西鄉隆盛。 他成了腐朽舊制的代表。 “親子姑母,拜託您了,只要今晚就好,與我同游離宮吧?” 廢藩置縣後,天皇時常攜皇后探訪和宮於東京的宅邸,次數多到她閒暇無聊時書寫的日記裡,有關兩人贈予的禮品與書信往返,都幾乎成了記帳般的乏味。 只是怕下達廢刀令會引發士族劇烈反彈,才需要曾為『將軍正室』的她一起亮相吧? 但和宮還是答應了。 因為那個人絕不願國家再發生內戰。 但其實,和宮越來越覺得怎樣都好。 西化後躋升列強的日本,甚至還要侵略他國了,不是很諷刺嗎? 如果這就是富國強兵的景象,那乾脆全都滅亡就好了。 「親子姑母,您還好嗎?」 「——沒事。只是有點悶,我去附近走走。」 「我叫幾個警察陪您一起——」 「不用了。」 不客氣地阻止天皇的關心,和宮朝頻頻關切望來的年輕皇后點了下頭,便叫黑木駛船戴她離開水上茶屋。 吵雜的東京人。爭先恐後忙著拍照的東京記者們。 閃爍燈光的夜,讓和宮嫌惡地無法忍受。 她向黑木交待不要跟來,自己一人往寧靜的庭園深處走去,三月下旬的櫻花大部分凋謝殆盡,實在也沒什麼可看的。 修建後的離宮已到處佈滿煤氣燈,令深夜仍宛若白日般燦爛,她抬頭凝視星空。 如果在以前,可能會做首和歌聊表心情,但現在也提不起勁了。 鬱悶情緒一直籠罩胸口。 明治政府引入西洋建築,鼓勵剃髮、洋裝、洋食,所有洋人的東西都是好的,卻又希望當年為攘夷才輿入關東的和宮站在這裡,真可笑。 ——心臟好痛。 右手壓著左胸,忽然的絞心痛楚令她暈眩跪地。 怎麼回事? 以前雖有過幾次胸悶,但從未這麼痛過。 她喘著大氣,差點無法呼吸。 上さん。 那個人說過的,只要唸著名字,不管何時都能消除痛苦的咒語。 上さん。 和宮咬緊牙關,不讓疼痛嗚咽溢出喉間。 上さん。 曾經是她的妻子,如今成了歷史中的丈夫。 上さん。 過去無人知曉的名字,現在,透過宮內省宣傳,全日本都能叫出內親王和宮的真名。 上さん。 但是,有關名字的魔力,再也沒有發生了。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名字,卻沒有人能如那樣呼喚她。 讓她胸口發熱,溫柔無比的聲音。 什麼時候能再聽到呢? 什麼時候能再見面呢? 人生的二十年等待著母親,十年等待著您。 已經足夠了。 厭倦了等待。 請不要再讓我等下去。 *** 「——和宮的葬禮究竟要用神道教還是佛教,也是吵了很久呢。」 「哎?為什麼?遺言不是說要跟將軍葬在一起嗎?」 問出如此可愛的問題,正是她那位比誰都可愛的女朋友。 活蹦亂跳的大學生。 剛認識時還以為是哪邊的變態呢,結果居然是這麼單純的好孩子,如果自己不在她身邊的話,哪天就被壞男人拐跑了也不一定。 「總之牽扯了政治問題。」公寓客廳的電視撥著時代劇劇終的歌曲,她趁空檔時段快速將餐盤碗筷拿去廚房。「當時廢佛毀釋風氣盛行,政府強力宣導天皇統治地位,已逝皇女卻棄宮家神道教而選擇舊時代的佛教,當然會產生風波。」 「只是想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居然這麼困難呢。」 將剩下的餐盤拿了過來,露出憐憫困惑的表情。 好想親她。 「說到喜歡的人——」 她親了她。 啊,真是的,雖然驚訝的樣子也很可愛,但說實話,根本不該驚訝才對吧? 畢竟剛從英國出差回來,會想趕快——親密一點——也很正常吧? 人不就是由食慾與性慾構成的嗎? 既然晚餐都吃完了,現在不是只剩一個目標嗎? 「唔、我——」洗盤子的事被忘記了,在吻中暈頭轉向的人,兩手撐住流理台,唇瓣重疊的空隙間仍斷斷續續努力說:「——我、還沒洗澡——」 「有什麼關係嗎?」 之後再一起洗不是更好嗎? 兼具便利性與娛樂性的慫恿,尚未說出口,過於老實的女友卻堅定搖頭。 「不行。」 雖然直到被拉入浴間,自己都堅持立場以嘟嘴表示不滿,但很快就在熱水與按摩下棄械投降。 兩人肌膚相貼,摟抱泡在浴缸中,聊著這次出差的心得、帶回的禮物、拍的照片等等,水溫變冷了才終於出來吹頭髮。 「啊、對了,明天我得先去看一下媽媽。」 「嗯~為什麼?」 洗澡後邊來一杯啤酒,邊被女友吹頭髮,真是最棒的享受。 「她傍晚跌倒住院了。」 出乎意料的震驚消息,使她被啤酒嗆到而咳了好幾聲。「妳、妳怎麼現在才提?!」 「沒有大礙,大哥已經在照顧她了,剛好安排明天手術,所以——」 「不,再怎麼說——」 怎麼會這麼冷靜?都住院了,不是應該先去探望嗎? 現在不是細心拍她背的時候吧? 「——我開車載妳去醫院!」 「不用了,」明明年紀比自己小,卻在很多時候表現得更為沉穩的女友,露出既成熟又溺愛的微笑。「早就過了探訪時間。明天再去就好。」 然後下午去東京鐵塔吧。 後天再去迪士尼。 自從聽她提過兩年前自京都搬來東京,除工作出差便哪裡都沒去,這位精力旺盛的在地人,似乎打算把所有旅遊景點都帶她逛過一遍不可。 「比起遊玩這種事……」 這邊可是開始擔心起來了啊。 「宮さん,」非常可愛的女友湊了過來,在耳邊輕聲低語:「已經洗完澡囉。」 美麗清澄的眼睛,溫柔誘惑的嗓音。 「妳這個人真是……」 ……不是說過嗎,這種時候不要再叫姓氏。 罪惡感被輕易捨棄了。 再次交疊的唇,卸除的襯衫落地。 承受兩人重量的床舖,傳出細微無擾的雜音。 熱切愛撫,引導喉間詠頌如歌的呻吟。 她的名字。 充滿生命魔力的咒語。 今晚,被最正確的人,輕輕喚出。 The End —-------------------------------------------------------------------- 註: 1. 廢刀令:日本明治9年(1876年)3月28日頒布,此後只准軍人、警察帶刀,明治10年(1877年)2月西南戰役爆發,西鄉隆盛以清君側為由,帶領薩摩士族反抗維新政府,直到9月兵敗自殺止。 2. 宮內省:1949年改為宮內廳,其中書陵部為專伺皇室譜牒、文書資料的管理編修及陵墓管理等事務的內部部局。 3. 有關年號:在明治天皇確定一世一元制前,日本年號相當混亂,時常因當年各種好事壞事大事小事就改年號,如孝明帝/德川家茂就歷經三個年號,且因使用舊制導致年/月/日都計算不同,本文提及相關年號時點換成西元歷列表如下: 文久(1861年到1864/3月) 元治(1864年3月27日始-1865年) 慶應(1865年5月1日-1868年) 與漫畫劇情相關的時點為「1862年和宮降嫁(舊曆為1861年年末),1863年家茂第一次上洛,1864年第二次上洛,1866年家茂於大坂城去世,1868年江戶無血開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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