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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我們去結婚,共度你我的人生 40


「啊?十點半還好吧?」

「不早了。」義勇站起身,拉著實彌也站起來,「我平常都這個時候睡覺。」

上次義勇來住時,實彌在病中沒有注意。原來義勇都這麼早睡嗎?想到隔天他一早就站在校門口,這個睡覺時間很合理。

義勇從登山包拿出牙刷,摸了一圈包包,忘了帶牙膏和漱口杯。他抬頭問:「可以借我牙膏嗎?」

「你自己用。」實彌說,看他只握一支牙刷,實彌就從浴室的收納櫃裡拆一個新的漱口杯。是某次的集點贈品,剛好是藍色的,就像等著給義勇使用。

「謝謝。」義勇接過漱口杯。

趁著義勇去刷牙,實彌猶豫了一下要不要鋪床。最真實的想法,當然就是希望抱著義勇好好睡一覺,但他不想要義勇毫無選擇。他抱來床墊,打開裝著義勇棉被的壓縮袋,把棉被抖了一抖,摺好放在床墊上。

義勇走進來,髮圈已經拆下了,黑髮亂翹。

「看你要睡哪裡。」實彌說,關了房間燈,只留夜燈。刷完牙後,他看了看桌上那疊家計簿,就收進箱子中,把客廳燈也關掉。

走進房門前,實彌說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些甚麼。


--暖暖的夜燈下,義勇側躺在他床上,半張臉埋在他的枕頭裡,正在看床頭那株新放上的針織仙人掌。


實彌掀開一點棉被,鑽了進去,棉被裡已經有淡淡的暖和溫度,滑進有義勇在的被窩,泡溫泉的舒服感也不過如此。他摟住義勇的腰,另隻手伸入枕頭下方抱著,埋進義勇的後腦勺髮絲,呼吸著他的味道。早就想這麼做了。


實彌想起有一年,他在深冬雨夜裡獨自開車,車內音響壞了,只餘車體的聲音和悶而模糊的雨聲。除了前進以外,彷彿已經被這世界遺忘。他平常不太想情緒性的東西,但在不斷前行的瞬間,忽然冒出「好寂寞」、這種沒來由的念頭。高速公路的燈快速一顆一顆掠過,車窗雨滴燦亮又黯淡、燦亮又黯淡,安靜低調地存在,極為平靜的安慰。


溫暖的想哭。他往下滑,靠在義勇的頸窩,閉上眼,好像現在才感到冷。


義勇被圈在實彌溫暖的懷抱裡,安心地蜷縮。好久沒有在睡前擁抱。家裡的床雖然比較大,但這樣和實彌緊貼在一起的感覺也很好。他撫摸著實彌的手筋和疤痕,聽到實彌問:「你母親是小兒科醫生,那你父親呢?」

「精神科醫生。」義勇說,懷念地揉捏實彌溫暖的大手,「他總是笑笑的,脾氣很好,很有耐心。我和姐姐覺得辛苦的時候,就會一起想,爸爸還在的話,會跟我們說甚麼。」

「……嗯。」實彌握住他的手。義勇的聲音很平靜,有種投往遙遠過去的溫柔,講著去遊樂園的時候,爸爸把他扛在肩頭看晚上的摩天輪,這種細細碎碎的小事。實彌忽然也想看看那個對義勇溫柔的父親,脫口而出:「真想跟令尊見一面--」

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妥,他尷尬地打住。

「他一定會喜歡你的。」義勇很篤定地說,「他會說你很辛苦,可是很勇敢。」

實彌忽然失語。這是義勇的父親會說的,還是義勇假想的父親會說的,還是這是義勇說的?不如說,這三者有何差別?義勇的父親對他而言,是淡淡的溫和霧氣,但富岡義勇是真實的,立體的,溫暖的,而如此確信,像父親還在診間,家裡,每一時每一刻的回憶。

義勇問:「我看到你箱子還有其他東西。我可以看嗎?」


身後的實彌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為實彌睡著了,打算動一下轉頭看他,實彌忽然摟緊他。


「......下次吧。」實彌的聲音很輕,像是風送來山另一端的回音。義勇還以為是錯覺。


「好。」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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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勇離開床上的時候,實彌就醒了。義勇的動作非常非常輕,要不是他帶走了一團熱氣,實彌可能還在安眠之中。

他靜靜地推開門走出去,反手關上。實彌仍躺著,看門縫亮起客廳的白光。他猜得到義勇在做甚麼。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義勇還是沒有回來。

隔著門板,實彌想,義勇讀到哪裡了?他發現了那些標籤指向的是甚麼了嗎?義勇打開不只一張的傷害證明單的時候,他在想甚麼?他看到他開始詳實的紀錄父親的收據,他會怎麼猜想?


義勇留下的溫度漸漸冷去,實彌決定去找他回來。


他悄悄打開門。在已經很深冷的晚上,義勇坐在地上,穿著他帶來的、實彌的外套,戴起兜帽,一頁一頁認真看著,就像暑休旅遊的隔日早晨,一張一張看著他不懂的、實彌的證明題。

實彌數了下義勇前面的本數,義勇現在在他的中學三年級。

他拿過毛毯,罩在義勇身上,裹緊他。

「叫我十點半去睡的人是誰?」實彌說,「怎麼說一套做一套啊。」


義勇一動也沒有動。實彌看了下,月份寫著十一月,有一周明顯不是他的筆跡。


【医療費】:大哥住院,手術費(缺收據)


義勇伸手往後翻,他知道傷害證明單都會貼在最後一頁,實彌看到他的手指要往後翻,立刻抓住。他後悔了,非常後悔。不該因為他一時的、想被理解的衝動,讓義勇看這些該下地獄的東西。

「太冰了。你在這裡坐太久了。」實彌說,假裝沒注意義勇的手指發抖。他帶起義勇的身體,「今天就看到這裡。」

「怎麼回事?」義勇低聲問,手裡還抓著那本家計簿。

「你先放開。」實彌說。義勇慢慢地鬆開,實彌立刻拿走,連同剩下的都抓起來略帶粗暴的扔進箱子裡,最後一本玄彌筆跡的,拋在最上面。


實彌轉過身。


「怎麼回事?」義勇又問一次。他的聲音恢復鎮靜,抬起眼看實彌。

被地熱加熱的水在找尋裂縫,低沉而不斷地冒著聲音,實彌沒有看過這樣的富岡義勇。

實彌走過去,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臉上的疤痕。


「就這樣。」實彌說。


「換我說了,富岡義勇,去睡覺。然後給我忘掉。」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