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 301 302 303 304 305 306 307 308 309 310 311 312 313 314 315 316 317 318 319 320 321 322 323 324 325 326 327 328 329 330 331 332 333 334 335 336 337 338 339 340 341 342 343 344 345 346 347 348 349 350 351 352 353 354 355 356 357 358 359 360 361 362 363 364 365 366 367 368 369 370 371 372 373 374 375 376 377 378 379 380 381 382 383 384 385 386 387 388 389 390 391 392 393 394 395 396 397 398 399 400 401 402 403 404 405 406 407 408 409 410 411 412 413 414 415 416 417 418 419 420 421 422 423 | 0 深入骨髓的寒意自心口處無聲地蔓延、一點一滴滲透四肢,那股冰冷幾乎直抵地金,硬生生地將亂藤四郎自酣夢中喚醒。 睜眼過後,他竟發現自己目光所及之處盡是濃墨般的黑暗。 眨眨眼,少年聚精會神地凝視著前方,過了好一會兒才隱約看見不遠處有微弱光線自外頭透了進來。 嘗試動了動身體,然而一陣劇烈的疼痛自冰涼一片的胸口傳來。在宛若撕心裂肺的極致痛楚中,彷彿有著誰在耳邊不斷的、急切的絮語著,騷動不安的心口更像是有什麼在吶喊著要掙脫束縛。 然而在肉體與靈魂被拉扯、啃噬的痛感稍稍緩解後,取而代之的是火焚似的灼燒感。 雙手使勁掐著咽喉、死命忍住幾欲發出的呻吟及動靜,亂藤四郎蜷縮起身子,打算等身體的疼痛緩和些許後再起身行動。 原本混沌的思緒在連番刺激下恢復了部分清明,用力咬著下唇、直到令人作嘔的鐵鏽味在口中擴散後,證實自己的確還保有意識並且活著的少年才鬆了口氣。 既然還能動腦思考、身上貌似也沒少了什麼重要物件,那麼問題來了。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還是以極其狼狽、可說是重傷的狀態下出現在這暗不見天日的地方。 在驅使自己緩慢的深呼吸吐息的同時,亂藤四郎開始思索、回想他稍早前在做什麼。 少年記得自己今早作為隊長、帶著第二部隊去阿志賀津山出陣,然後…… 然後呢?亂藤四郎愣了愣,而後發現了個令人絕望的不妙狀況——自己的記憶出現了斷層。 若不是遭遇襲擊的那刻因為重創導致的暫時記憶斷片,那就是溯行軍方的人對他動了什麼手腳。 思及此,短刀原本還抱持著僥倖的心沉了下來。 自己現在究竟在哪?身上的不對勁跟待著的地方都是溯行軍的陰謀嗎? ……本丸的大家怎麼樣了?一期哥肯定很擔心吧,搞不好和大夥都動身出來找他了。 想到自家兄弟及夥伴們、甚至是審神者此刻神色焦急萬分的模樣,亂藤四郎在感到一絲愉悅與幸福的同時也不禁紅了眼眶。 自己可不能就這麼毫無作為的等著大家來救呢。 直到體內的不適感平復了大半後,少年才小心翼翼的動了動四肢。 湛藍色的瞳眸劃過一絲迷惑與不解,肢體毫無禁錮痕跡可謂意外之喜,可他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自己忘了什麼。 忘了某些不該遺忘卻被拋諸腦後的記憶與情感。 快走。 細不可聞的耳語倏忽即逝,亂藤四郎猛地抬頭,神色警覺而茫然。 快走。 快走啊。 拜託了,快走…… 伴隨著那些低語逐漸清晰,他流露出錯愕的臉龐染上了一抹熟悉卻不自知的恐懼及陰鬱。 在如死的靜謐之中,殷切而悲傷的催促和驚懼不已的啜泣聲不斷地在耳邊迴盪。 ——那是他的。不,是其他振亂藤四郎及兄弟們滯留於此的意識碎片及情感。 這種莫名其妙、卻怎麼也無法否定的認知讓短刀心底的恐慌在這一刻達到頂點。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 「他是我的!」近乎崩潰的女聲自外頭傳來,隨後轉為尖銳而瘋狂的哭嚎聲。 ——你是我的。嘶啞且難聽的嗓音自乾裂的唇中吐露而出,女子專注無比的灼熱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而她虔誠狂熱到幾乎痴迷的神情隱隱透著不顧一切的扭曲及猙獰。 像是要把他給一併拽入永無止境的深淵之中、永遠的禁錮住名為亂藤四郎的存在似的。 1 他所到來的那天是個平凡無奇、一如往常的日子。 色彩粉嫩的櫻瓣隨風飄揚,命近侍退下的審神者屏氣凝神的等待著付喪神的顯現,佈滿血絲的紅腫雙眸在那嬌小的身影出現在眼前的那刻再次的溢出淚水。 「我是亂藤四郎唷。」粉桔色的長髮飄逸、猶如洋娃娃般容顏精緻可愛的短刀在櫻花雨中現形,那雙清澈的眼眸恍若萬里無雲的晴空,「……吶,想和我亂來一場嗎?」眨了眨眼,輕甜的嗓音自那櫻唇中吐露而出。 「咦?主……」未能說出口的話語隱沒在對方驟然貼上的唇瓣中,在燦爛到令人睜不開眼的陽光裡,神情怔愣的少年任由淚流滿面的她親吻著。 感受著眼淚的鹹澀在唇齒交纏間滲入其中,措手不及的他不知為何感到莫名的悲傷。 為那樣撼動心神的情感而無措與羞澀,卻也下意識的為遙遠之後的未來感到難以言語的不安及恐慌。 審神者突如其來、甚至可稱作莫名其妙的熱烈愛意即便熾熱的有些不正常,卻還是讓不明所以的亂藤四郎漸漸地沉浸其中。 原因無他,那樣真摯、又如同烈酒般醇厚的情感全都獨屬自己,被當作唯一而珍惜寶愛的感受實在太過美好了。 即便是同樣出自吉光之手的兄弟,他也不願分享這樣極致的寵愛。 好在其他刀劍男士們對於審神者的態度都十分的嚴謹且恭敬,而她也從不會對自己以外的他人露出笑顏。 雖然有些不明白他們隱隱流露出的抗拒、排斥以及厭惡是從何而來,但女子那時異常黏人與撒嬌痴纏的行徑讓亂藤四郎無暇顧及其他。 直到某天夜裡,眼神冰涼的審神者毫不留情地抬手搧了自己一巴掌後、並溫柔且不厭其煩的重複著「亂藤四郎」應該喜歡、討厭的事物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一期一振為何總是用著異常痛苦且憂傷的神情望著自己。 ……其實早就知道了啊,關於他只是替代品的這件事。 2 即便是相同的刀,也會因為持有者的不同產生變化、進而擁有獨一無二的特質。 「主人!主人看這裡!」站在演練場擂台上的短刀此時正神情興奮的朝某個方向又蹦又跳的揮舞著手,繫於鬢髮的艷紅色的蓮花髮飾隨著他的動作不斷晃動。 「亂,認真點,演練要開始了。」見狀,對面那名表情無奈的藥研藤四郎用手指彈了下自家兄弟的額頭。 「好過分啊藥研!」精緻可愛的猶如少女的臉蛋微微地鼓起,「亂藤四郎」接著小聲的抱怨了些什麼。 注視著他們親暱又毫無顧忌的模樣,亂藤四郎似是想起了什麼,仍有些蒼白的臉龐微微地揚起了笑。 「……亂。」明白對方此刻所想的是什麼,無力阻止對方越陷越深的藥研藤四郎嘆了口氣:「備戰吧,演練要開始了。」 「嗯,雖然沒辦法贏,起碼輸的漂亮點。」抽出本體刀準備戰鬥,少年無畏地笑了笑。 ——這樣,主人也會開心點吧。 「她……」並不會因此而感到愉悅,因為能夠讓審神者卸下心防、發自內心地笑出來的人早就不在了。 少年纖細的脖頸在幾欲張口訴說的同時浮現出一道猩紅的烙印,感受著咽喉像是被誰用力掐著似的痛楚,被言靈所束縛住的藥研藤四郎看著一無所知的他,無聲地嘆息:「你身上還有傷,扛不住就別硬撐。」 「知道啦,藥研你們才是。」 「嗯。」 這場演練戰最終因為雙方的差距太大,他們理所當然的落敗了。 不論是練度、實戰的經驗,對方都遠遠的勝過己方的刀劍男士——更何況,他們還是在全員負傷的狀態下進行戰鬥。 「咦,亂他們剛剛下手這麼重的嗎?」就在亂藤四郎片刻走神的瞬間,一隻白皙的手輕鬆地將自己從地上拽起,「不好意思啊,我家的刀動手沒個輕重、弄傷你們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笑的眉眼彎彎、看著可親又溫和的娃娃臉。 「……?」不知怎麼著,他就這麼呆呆的望著那名陌生的女審神者,直到溫熱中夾雜著一絲寒冷的觸感貼上自己的額頭後才感到不自在的後退了幾步。 「啊,若是冒犯到你的話,我道歉。」身形嬌小的軍裝女子擺了擺手,灰白色的玉石墜飾隨著動作在那藕白的手腕上晃動著。她好奇地問道:「話說回來……你真的沒事吧?你的同伴跟審神者呢?」 環顧著全是刀劍男士及審神者的四周,並未在當中看見自己本丸的夥伴的亂藤四郎一臉迷茫的說:「我不知道……剛才明明還在的。」 「可能被是演練場出來的人潮沖散了,別擔心,你的審神者應該等等就會找來啦。」聞言,女審神者笑容爽朗的安撫道。 「您也是嗎?」任由對方伸手將自己從擁擠的人群牽到較為空曠的地方,在移動的過程中,他這麼問著。 「是啊,我也跟我家的刀劍男士們走散了。」披散在後背的黑色長捲髮隨著主人輕快的步伐,很是俏皮的跳動著,「我再不快點回去,他們會很擔心的……噢,搞不好會哭出來?」像是想到了什麼,喃喃自語的女審神者不知為何的笑出聲來。 「您這樣……不好。」許是她的神情跟帶笑的嗓音讓自己在不知不覺間感到放鬆,亂藤四郎小聲的替對方的刀劍男士抱屈。 若是換成自己,肯定也會覺得被丟下而擔心、害怕甚至難過到哭出來的。 光是想到就覺得全身發涼,胸口像是被戳了一刀似的,痛的連呼吸都喘不過去來了。 「……噢,果然亂都很可愛呢。」驀地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的女子笑容燦爛的發出意味不明的感嘆,「啊,這不是騷擾,就是單純的讚美罷了。我也常常覺得自家本丸的亂特別特別可愛喔。」 「放心吧,絕對不會丟下他們的。」唇角上揚的弧度依舊,那雙黑眸卻透著不自知的溫柔神采,她笑著說道:「畢竟可是最重要的家人啊……」 那種滿溢而出的溫暖情感,是如此的真摯且悲傷啊。 明明是非常美好的話語,為什麼卻讓自己有種想流淚大哭的衝動呢? 他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名審神者,但此時於胸口湧動、沸騰的情緒顯然是因為她的言語而開啟了某個連自己也未曾知曉的鎖。 是為了誰?因為什麼而湧出這麼劇烈且深刻的複雜感情? 一定不能忘記的、絕對會銘記在心的…… 「——亂!」過於尖銳的女聲打斷了此刻的對談,也讓短暫陷入混亂的亂藤四郎回過神。 面色難看的審神者氣勢洶洶的上前將對方拉著他的手一把拍掉後,便動作粗暴的把神情怔愣的短刀扯到自己身後。 「你在對我的刀做什麼?」亂藤四郎聽見她以氣忿而高亢的聲調質問著。 「我才要問你在對他做什麼吧?沒看到你剛才扯痛他了嗎?」眉頭微微皺起,女審神者一臉莫名其妙的說。 主人,那位審神者並沒有對我做什麼—— 欲脫口說出的話語因為被身後的同伴摀住嘴而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雙方爭執著。 「閉上嘴吧,這種時候惹怒她可不是明智之舉。」嚥下那股湧上咽喉的腥甜,鶴丸國永俯身在他耳邊低語著:「就當可憐可憐我們……剛才搞丟你可讓我們又被抽了好幾鞭。」 「你家兄弟那小身板,可禁不住她再多抽幾鞭。」半身倚靠著大俱利伽羅的白髮青年嗤笑了聲,「……可惜啊,一期一振倒是希望你逃了。」珀金色的眼眸掠過一絲複雜的情感,太刀近乎無聲的呢喃著。 「小伽羅五號,還撐得住嗎?」見懷裡的短刀安靜了下來,鶴丸國永扭頭看向沉默寡言的打刀,俊美的臉龐揚起一抹輕佻而歡快的笑容:「撐不住要說啊,走回去躺著等死的力氣我還是有的。」 大俱利伽羅的回應如往常簡潔:「閉嘴。」 「哇,小伽羅你這麼冷淡真讓我傷心。」見狀,鶴丸國永故作受傷的捧心說道。 此刻同伴的話語聲無法傳進亂藤四郎的耳裡,那雙睜的極大的藍眸定定的望著前方爭吵不休的兩名審神者。 直到離開前,恰好轉頭望向對方的他看見了一個身影飛快地朝那位女審神者撲去。 「主人——原來你在這裡!」如少女般精緻可愛的臉孔綻放出甜美的笑顏,撲進對方懷裡撒嬌的短刀嘰嘰喳喳的說著話,鬢邊的那抹赤紅讓亂藤四郎瞬間意識到那名審神者方才所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原來那是她的刀啊。 春末的陽光燦爛,模糊了他們逐漸行遠的背影。 拂面而過的冷風,隱約帶來了初夏的氣息。 3 ——是他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亂,你逃吧。」當半身染血的藥研藤四郎氣弱游絲的對著自己低語的瞬間,少年的全世界驟然崩毀。 他自顧自地以為毫無憂慮、全心相信著現任主人的世界,在褪去包裹住殘酷現實的糖衣後,才發現一切如此的可笑且不堪。 「藥研!不要、不要……」同樣負傷的亂藤四郎顫聲嘶吼著,一邊用手壓著不斷滲血的傷處,那雙早已被淚水模糊了視線的藍眸眨也不眨的盯著對方瞧:「主人……主人呢?快叫她——」 「沒用的,審神者早就知道了。」曾經純白宛若羽翼的衣袖如今因浸滿了血而變得沉重,在方才的戰鬥中同樣受了不少傷的鶴丸國永用著懶洋洋的語氣說道,「不聽話的寵物?玩具?隨便啦——對她而言,不乖的所有物就該受到懲罰。」 「折了就再換一把頂上唄,反正兵器庫裡多的是備用品。」慘白的唇微微勾起,青年俊美如謫仙的容顏揚起了一抹漫不經心、美麗卻又格外冰冷的笑容:「你的表情看來是不懂呢……真不知該說你令人羡慕還是可憐啊。」 止不住的鮮血自唇角湧出、而後沿著下頷蜿蜒,最終遍染了前襟。聲音早已輕不可聞的少年制止了對方嘲諷的話語:「鶴丸……夠了。」 「……一期一振會殺了我的。」鶴丸國永靜默了半晌,毫無血色的臉孔勉強地扯出了一個頹喪而慘然的笑容。 「一期哥……不會的。」倒臥在地的銀髮少年輕輕地笑了,沾有血漬的雙手抱著再無聲息的小白虎們,「好冰啊……小虎們。」蜷縮起身子的他小聲的說著,那雙曾經流光溢彩的金眸終究熄滅了眼底的光輝。 「退……」咽喉像是被看不見的存在用力掐住般,亂藤四郎的聲音一如陷入瘋狂的思緒,逐漸的支離破碎。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發了瘋的,是自己還是其他人? ……也許只是一場噩夢?如果是的話,這場夢太久、也太痛了,拜託快讓他醒來吧。 亂藤四郎摀住了雙眼,在放任淚水洶湧而出的同時不知為何的笑出聲來。 白髮青年小心翼翼地將原本藏在衣袖裡的打刀碎片放在五虎退與小老虎中間後,一邊伸手摸著冰冷且手感粗糙的皮毛,他極輕的語調宛若夢囈:「真好啊,至少小伽羅陪你。」 「這一回,光坊三號估計撐不住了……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換鶴丸二號呢?」眼睜睜的看著對方又是哭又是笑的、最後把自己折騰到昏厥過去,鶴丸國永嘆了口氣,「這種無趣的日子早就讓心死去了啊。」 「喂——你也這麼認為的吧,藥研?」扭頭看向對方,他卻發現少年不知何時斷了氣,早就無法回應自己的話語。 「第五振的藥研跟第四振的五虎退也沒了啊……一期一振會發瘋的。」仰望著萬里無雲的晴空,鶴丸國永自言自語道:「……不,可能早就瘋了?否則也不會演變成現在這種狀況啦。」 「審神者以前是個多好的小姑娘啊,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要是沒發生那件事就好了。」 「嘿咻……」以本體刀維持自己的重心後,白髮青年無視身上不斷滴著血的傷口、將亂藤四郎一把扛了起來,同時不忘招呼異常安靜的同伴:「喂,長谷部,我們該回去了。」 「把他們留在這裡吧,待在這至少能保留身為刀劍的尊嚴。」珀金色的眼眸因為那抹漫不經心的笑而微微瞇起,「就算有其他人碰巧來到這裡,也只會覺得小伽羅他們是英勇戰死的呢……這樣挺好的。」一邊說著,鶴丸國永將手裡的通訊器拋進對方手裡。 「哇——總是恪守本分、謹遵主命的你,也會露出這種表情啊?」看清壓切長谷部此刻的神情,他挑了挑眉,「收穫了出乎意料的驚嚇的確不錯,但還是克制一下你的殺氣吧,長谷部。」 「……抱歉。」咬緊牙關的打刀深呼吸了口氣,「我有點控制不住自己。」半身染血的青年撫著不知為何而劇痛的額際,眸底倏忽即逝的腥紅恰好被鶴丸國永所捕捉。 「嗯哼,可能是這段時間頻繁出陣太累了,回去之後我讓審神者給你休息一陣子吧。」知曉那個徵兆所代表的含義,太刀唇邊勾起的笑弧多了幾分令人心驚的歡愉,更多的是複雜與釋然。 「或許吧。」 「走吧,要加緊腳步回去了。」 「嗯。」 *** ——要是能夠回到過去就好了。 這個莫名其妙的念頭不知怎麼著,一直盤旋在腦中。 但是回到過去又能改變什麼啊?讓自己不用承受那些以愛為名的苦難跟無能為力的絕望嗎? ……怎麼可能啊。 「結果就算到了這種時候,居然還是無法恨主人啊……真是無藥可救了。」身上再無一絲傷口的亂藤四郎喃喃自語著,「……在愛著的同時,也能恨著她嗎?」 站在簷廊下的藥研藤四郎跟五虎退微笑著聊天,而不遠處的大俱利伽羅陰著臉、氣急敗壞的抓著掃帚在庭院裡追打著嬉皮笑臉的鶴丸國永。 當自己注視著那一張張或笑或哭又或是皺眉的容顏時,腦海中浮現的全是那些永遠凝滯在臉上、痛苦而空洞的神情以及變得支離破碎的刀刃。 他想了很多、卻無法釐清那些糾纏在一塊的紊亂思緒。感受著夏日的風吹拂而過,莫名的倦怠與無力感襲上心頭。 那又怎樣呢?對他們來說,這座本丸就是個名副其實的地獄。 無法逃脫、也無法被終結。自己連阻止都沒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聽著那些極致的痛苦與瘋狂,伴隨著刀身折斷而湮滅在這屍橫遍野的煉獄中。 對亂藤四郎來說,審神者每一次的微笑、擁抱甚至是親吻,似乎都蘊含著血的氣味。 可他感到作嘔、厭惡的同時,卻控制不住心底那股油然而生的依戀。 這種矛盾的情感,隨著時間流逝而加劇。就像…… 有著誰,正在蠶食、搶奪著自己的意識般。 本丸裡頭很平靜……看來她今天的心情不錯,等等或許能撒撒嬌、用攢下來的小判去萬屋買幾個護身用的御守? 他用不上,但至少能塞給其他人…… 在思緒飄遠的同時,那種令自己煩躁的想法又浮了出來。 ——搞不好還能去外頭踏踏青? 「果然是瘋了吧。」額頭貼上冰涼的鏡面,指尖輕撫鏡中人的眼眸,少年秀美的面孔揚起了毫無溫度的笑容,「……你後悔了嗎?」自唇瓣吐露而出的話語極輕,在空無一人的房間中格外詭異。 最終,亂藤四郎露出了似哭又似笑的神情呢喃著:「但是,已經沒辦法回到從前了啊。」 4 聆聽著喧囂的宛若發狂般的蟬鳴,撐著粉橘色陽傘的他嘴角含笑、眼神溫柔的注視著笑容燦爛的審神者。 伸手撥開沾上她唇瓣的髮絲,亂藤四郎笑著踮起腳尖、輕啄了女子的微張的唇一下。 「是人家最喜歡的草莓味誒——」少年那如洋娃娃般粉嫩可愛的臉龐揚起一抹甜美又帶著幾分曖昧的笑,「是主人特別買的新唇膏嗎?」 「……嗯。」雙頰泛紅、眼神不斷飄移的審神者小聲的回應道。 「啊啦,不管是主人為了我塗的新唇膏還是現在害羞到不行的樣子都好可愛呀——」一邊用著甜膩的嗓音在對方耳邊低語著,他在與之十指緊扣的同時,又再次吻住女子的唇。 「沒事的喔——剛才有傘擋著,沒人看到主人可愛到不行的表情。」望著雙手捂著臉的她,亂藤四郎笑嘻嘻的說道。 「嗚啊啊啊……別、別說了。」聞言,似是回憶起剛才互動的審神者羞的連耳朵都紅了,「我我我去買點喝的!」見兩人停駐的地方恰好就是冰店門口,她在丟下這麼一句話後便飛快的衝進裡頭。 成功捉弄對方的他露出了甜蜜中帶點愉悅的微笑。在恰好看見一邊推著車一邊叫賣的攤販所賣的東西後,短刀步伐輕快的走上前買下了自己看中的目標。 以白色絲帶繫起的髮辮被夾帶夏日溫度的風輕輕吹起,撐著傘的少年小心的護著懷中的東西、一邊微仰著頭,神情專注地凝望著碧藍如洗的天空。 「……演練場的那位亂藤四郎?」 「咦?」聽著耳熟的女聲讓亂藤四郎頓了頓,「啊……您好。」看清來人後,他神情驚喜的說道。 「說好久不見有點怪……嗯,午安。」眨了眨深紅色的眼眸,依舊穿著軍裝的女審神者面露困擾的扒了幾下腦袋,墨色的羽織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擺動,「太陽這麼大,怎麼一個人站在街上啊?」 「我在等主人。」他溫和的笑了笑,「倒是您……看起來不太好。」 似是怕熱而將長髮紮成高馬尾的她神色懨懨的指著於鬢邊盛放的迷你紅蓮,嘆了口氣:「這就是主因,花開的越燦爛就越折騰我……要不是得出任務,我才不會在這種鬼天氣出門。」 「不說這些啦,我同事在找人了。」聽見口袋裡的通訊器發出聲響,女審神者勉強打起精神的說道:「先這樣了,祝你們約會開心。」 「約會啊……」目送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亂藤四郎在怔愣後用著意味不明的語氣呢喃著。 「亂!」終於從店裡出來的女子神情興奮地朝他跑來。小心翼翼的將手中的甜筒遞向自己,眉開眼笑的審神者用著得意又帶點撒嬌的聲調說道:「抱歉讓你久等了呢,因為他們家的草莓冰淇淋挺熱門的,排隊花了點時間……你不會生氣吧?」 「亂?你怎麼……唔。」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輕舔了一口冰的少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摟住了自己的脖子,冰涼中帶著一絲甜意的唇瓣就這麼貼了上來。 無論是草莓的酸甜還是冰淇淋綿密的口感,此刻的他們都無暇顧及。 審神者沒拿好的草莓冰淇淋先是掉在在少年雪白的裙子,最後滾到了地上。因消融而產生的糖水,在炙熱的幾乎讓人沸騰蒸發的溫度下,只留下一圈深色的痕跡。 炎熱的夏日午後,懷著各自想法的戀人們在這一瞬忘卻了所有、就這麼沉浸在彼此的世界之中。 5 「審神者代號鞠理,真名是坂井奈緒。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想辯駁的嗎?」懶洋洋的女聲透著一絲漫不經心的嘲諷,「為了一己之私違反時政的規定惡意碎刀、以惡質的行徑凌虐刀劍男士……還有什麼來著,那振亂藤四郎也不是以正規方式鍛造的吧?」 「——你在材料中,混入了第一振的地金。」 「……你閉嘴!」盛怒的喊叫聲響起後,傳來了戰鬥的動靜。 「嘖,修羅你行不行啊?」過了一會兒,陌生的女聲再次慢悠悠地說著話:「時政已經缺人缺到得派虛弱期的你出來了?」 「拜託你閉嘴吧,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回應她的嗓音沒好氣的說,「你今天是怎麼回事?火氣也太大了吧。」 「這裡的空氣讓我作嘔……說真的,我寧願去處理反叛的審神者或刀劍。」他似乎聽見了一聲嘆息,「至少處理溯行軍不會覺得讓我感受到不應該存在的胃痛……我不想知道你到底對刀劍男士們做了什麼,才會讓他們不惜叛主、甚至「墮落」扭曲成這副模樣。」 …… 聽著外頭喧鬧的聲響,亂藤四郎慢慢的邁著不穩腳步、朝那模糊又刺眼的光亮處走去。 ——他怎麼忘了呢。本丸的鍛刀房,除了有刀爐,刀解池也在這裡啊。 「人類這種族真的很複雜……」 「別說的你好像不是人好嗎?」 「其實就現在的狀況而言,我的種族還真不是人類。」 顫抖的手緩緩推開了門,沐浴在眩目陽光下的短刀精準的將視線落在看不清容顏的那人,輕聲的問著:「為什麼,您會在這裡呢?」 手持著刀、背光而立的對方明顯僵硬了下。直到她走近,看見了那張修羅鬼面的亂藤四郎才明白方才他人所喚的「修羅」指的是誰。 「我曾經希望這只是個巧合,但終究是血淋淋的現實啊。」將刻有蓮花銘紋的太刀收入刀鞘後,女子拿下了修羅面具,露出了鬢髮邊綻放的紅蓮以及神情複雜的清秀容顏:「沒想到你能認出我呢,亂。」 「因為您很特別啊。」暴露在陽光照射下的肌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焦黑,「……注視著如此堅強又溫柔的您,我卻不知為何的感到悲傷。」感受著猶如火焚般的劇烈痛楚,虛弱的短刀揚起了笑。 「靠……云深!有沒有什麼辦法?」驚覺不對的女審神者一把扯下身上的黑色羽織蓋在他頭上,「我不懂靈力法術那些的,你應該知道怎麼處理吧?」 「閉嘴,不是交代過你出任務期間喊代號的嗎?」由人型黑影抱著、臉上戴著野獸面具的人偶在揮舞法杖的同時,很是煩躁的命令道:「……絢花,不管是打斷骨頭還是揍暈都行,讓那把一期一振別往這邊撲過來。」 「嗯。」身穿黑底狩衣、臉上掛著百花面具的女子淡淡的應著。隨後她動作靈活的穿梭在敵人之間,最終用手上未展開的傘一把將目標重擊後掃出包圍圈外,方便自己阻攔。 「他跟那些刀劍一樣,因為反叛而排斥那傢伙的靈力,意識跟形體都在逐漸崩潰。」指使其他盤踞在身邊的影子化作揮舞著斧頭的少女壓制住其他發狂的刀劍男士,來到同伴身邊的人偶嘖了一聲:「在靈力契約持續運作的狀況下,我也沒輒……何況他這種狀態,要是強制斷開可能就一命嗚呼了。」 「我知道是誰放你們進來的……」半張臉已然化作骸骨的少年喃喃自語著,「鶴丸他折斷了對吧,大俱利?」那雙半是了然空洞、半是搖曳著幽藍焰火的眼眸看向一旁不斷發出獸吼、早就看不出原本形貌的打刀。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果然是人家太貪心了?」亂藤四郎伸出了已然扭曲變形、像枯骨又似野獸的手,笑著捂住了自己的臉,「我們,從哪裡開始就錯了呢……奈緒?」在眼淚落下的那刻,隱忍著痛苦與迷惘的話語傳入了表情猙獰且瘋狂、他的戀人的耳裡。 「……亂?是你對吧?我的亂?」飽含著驚喜與狂熱焰火的瞳眸異常晶亮的凝視著少年,被影子束縛住的女子顫聲呼喚著他的名字:「你終於回來了……」 「是啊……我回來了。」他艱難的笑了,「就在「我」失去所有之後。」 不論是曾經的愛人、粟田口的兄弟們、其他刀派的同伴們……現在的亂藤四郎,的確一無所有了。 過往的美好記憶,對此刻的他而言毫無意義,甚至像個笑話。 也許不該說出「即便消亡了,也會回到她身邊」之類的明明是謊言的誓言,給予她跟一期一振虛假的希望。 但自私的、害怕被遺忘的自己還是這麼說了呢。 「夠了,一期哥。」亂藤四郎沙啞的聲音制止了另一端跟發了瘋似的迫切渴望來到自己身邊的太刀,「明明說好了會照顧好主人跟大家的……怎麼忘了呢?」 「一定是因為我講的那些話吧?」 「不管是「很快就回來」還是「一定會活下來」都是。」混著血的淚水劃過那張不復過去精緻可愛的面孔,少年笑著說道:「對不起,我是個壞孩子……我說謊啦。」 「只是,這一次不能再騙人了。」 察覺自己的掙扎與反抗已經來到盡頭,再無力氣的亂藤四郎往一旁倒去。 在軀體崩毀、意識消散的那刻,短刀恍惚間聽見了誰大聲的呼喊了自己,而後傳來了一道撕心裂肺的哭聲。 比深海的浪潮還要深沉的黑暗一點一滴的吞噬了他。 不知過了多久,回過神、發現自己佇立在無垠夜色中的少年茫然的打量著四周。隨著熟悉的氣息拂過臉頰,如濃墨般的黑暗迅速的潰散。 伴隨著蟬鳴聲在耳邊響起,停留在盛夏時節、穿著鵝黃色雪紡裙的女子正神情羞澀的望著他。 湛藍色的瞳眸浮現一絲柔和的暖光,邁開步伐的亂藤四郎最終來到她的面前。 恍若回到了那個無盡的夏天,自己雪白的裙子依舊沾染著草莓冰淇淋的痕跡。眉眼帶笑的少年將手裡的花束送給了對方,而後踮起腳尖,輕輕的吻上了懷抱著向日葵的她。 ——END。 |
Direct link: https://paste.plurk.com/show/Cbx8aAr1aW44utwdKVh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