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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

花街遊客都被突然其來的早晨大雨沖散了。

吉原萬事屋一樓餐廳，躲入了幾隻落湯雞。掌櫃姬宮風研幫日正當中就開始借酒消愁的客人倒好威士忌。依據經驗，今日要不是有驚天動地的大事，要不就是無聊至極。

客人都沒什麼要求後，風研將地上水漬抹淨，再把櫃檯桌子擦過，甚至將櫻花水信玄餅做好，進入定型階段。然而小貓兩三隻的客人都很沉默，只喝酒，思考的噪音讓店裡一片寧靜。寵物珠頸斑鳩在風研頭上嗚咽鳴叫，抖了抖羽翼。

「三月了。」熟識的伊吹葵妖媚地踏著高木屐走入店內，坐定的第一句話就是報時。葵是難得被允許自由走動的花村名妓，因為她的老闆深深了解：葵沒有任何地方可去，沒地方可回。

「水信玄餅？」風研照慣例問，葵也照慣例接受了。回想她第一次進店，也點了水信玄餅，葵那天只說了一句話：櫻花永遠封在裡面了呀。

風研猜這就是為何葵喜歡水信玄餅。他們是那麼想像，美麗、脆弱，卻熱烈地綻放的櫻花，卻無處可去，只能封在晶瑩雨滴裡，供人玩賞吃食。

不待斜陽，葵就撐繪著白鴛紙傘離開了。她從來不會回頭看自己離開的地方，優雅又飄忽，不似真人。

「今天又只有一句話啊。」當太陽悄悄滑過窗櫺，溫暖了屋內，風研才慢半拍地想。

下午有個老翁被請如相談室，支吾半天漲紅了臉。正當風研以為是買小妾之類的事情時，老翁才說要委託萬事屋做些美味甜點，偽裝成他自己做的樣子。

「我和女人誇下海口，說我會做好吃甜點，想委託最會做蜂蜜蛋糕的您幫忙，但，請您做的難吃點，免得我以後學起來時破功。」男人低頭請求。

難得遇到為了面子而不要面子的神奇男客戶。風研嘻嘻偷笑，要老翁直接幫忙廚房，邊學邊工作付費「今日的蜂蜜蛋糕，由我萬事屋來提供。」

下午茶時間，熟悉的男住客豐田抓著肚子，很沒形象地到餐廳點餐。他是一名旅行作家，一邊手寫原稿，一邊遊歷世界。豐田寫作時最需要的能量來源，莫過於下午的一份牡丹餅，紅豆泥包裹麻薯製成的甜點自然受到不少人喜愛。但牡丹餅真正吸引豐田先生的，是更奇特的理由。

「很圓很紅啊。」第三份牡丹餅被沾著墨水的手指捏住，豐田開心地向一旁的顧客推廣牡丹餅「它很讚吧，很圓很紅啊，不覺得很有魅力嗎？三月就是牡丹餅啊，這時候它又被叫做萩餅，不覺得我們這個民族，很喜歡取許多名字嗎？是不是怕被遺忘的關係呢？還是正是想被遺忘呢？」

「只是因為我們曾經是很多個民族吧。」風研擦著酒杯，溫和地插話，這樣才能阻止豐田騷擾那些對深度話題以及牡丹餅外型都不感興趣的客人。

「你或許說得對，姬宮小姐。」吃完餅，豐田總是留一塊紅豆，拋給店鳥吃，接著就會回去房間。每次他都一副被雷打中的樣子，說是靈感從石洞裡被吵出來了。

「難道靈感是天照大神給的嗎。」風研問過幾次，豐田只神秘兮兮地表示天機不可洩漏。

晚上，沒有驚雷，也沒有關乎生命的委託。鬼鬼祟祟地到來的客人也不過是來問附近花魁消息的粉絲，或是來買禮物送兩個不同女人的船夫。

月亮被陰雲遮掩，姬宮在空無一人的店裡，攪拌一杯熱紅茶。直到糖全部融入赤色湯水中，她心中突然明瞭到今日不會有其他動靜了。起身把店都收拾一番，回到三樓整理資料。

一直到深夜，那杯茶才被喝完。

風研伸伸懶腰，拿上物品前往藤花屋進行一貫的梳洗活動，和凜姬閒聊了瑣碎之事。風研注意到濕氣讓凜姬的髮型變得更加凌亂狂野，忍不住幫她整理了一番。

從凜的澡堂出來時，風研都覺得自己像塊蜂蜜蛋糕，軟綿綿又帶著蜜香。踩著唧嘠作響的木階梯，回到萬事屋三樓，風研將小臭鳥放回鳥籠，鑽入溫暖的床榻。

正當風研想歇息，一陣樂聲忽然傳入耳際。花街歌舞昇平，夜中總是吵雜。然而這曲憂傷的橫笛劃破眾生的污濁，傳入姬宮風研的耳裡，也傳入秉燭寫作的豐田耳裡。

平靜又空洞，憂傷又優雅。

是葵吧。沒來由地，風研就是明白。

夢被吹入思緒之海，吹出一個彩虹色地圓形氣泡。

END。
註解：
*水信玄餅又成為雨滴蛋糕。
*靈感那梗是：本來足不出戶天照大神聽到樂聲被吸引出了岩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