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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心引力37


天滿拿過手機再次檢查，沒有斷訊，調大了音量，聽到我妻清楚的呼吸聲。

「……我還在。」我妻悶悶地說，聽起來很像是臉埋在枕頭裡。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天滿說，總算用好了行李袋，推到桌子底下。大介跑到陽台講電話了，玻璃落地窗關起來。

「我是想說……要不要學長也約幾個朋友，我也約幾個，一起玩。」

天滿躺在地墊上，皺了下眉頭：「又不是聯誼。」

我妻沒有說話。

是不是語氣太直接？天滿開口時，聲音放軟一點：「我是可以，但我不想。」

「……我不太懂……」

「出去玩就是要跟熟的人出去吧，」天滿耐著性子解釋：「雖然說我朋友人很好──」他看了眼大介的背影，在心裡加了一句「除了我以外」。

「我可以交際，但我不想，」天滿說：「會累。」

「呃……那學長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天滿沉默，不自覺地摸著後頸，舌頭頂了頂臉頰內側。長年體育選手的心態調整，讓他很快意識到自己這些小動作的情緒狀態。

他現在很浮躁。

聚在一起玩，他有自信能玩得開心，也不排斥認識新朋友。但當天玩得再怎麼開心，論熟悉度，一定也比不過我妻跟他的朋友，很有可能各自都在跟自己的朋友講話。

──這樣沒意義。天滿閃過這個念頭。像是流星一樣突然閃現的話語。


「還不如我們兩個自己去。」天滿說。


「……我們、兩個？」

「嗯。」

「這這這這這樣是是是是是──」

「啊啊？你幹嘛結巴？」

「宇髓學長你在開玩笑吧你真的有談過戀愛嗎別耍我了！」

電話一端爆出連續不喘氣的轟炸，這傢伙一看就是沒談過戀愛，還這麼理直氣壯的質疑他？！

「你在說什麼！」

「……」善照很絕望。哈哈，宇髓學長怎麼沒意識到這就是約會呢，如果宇髓學長下一句說「我是處男」，他一定不會懷疑的。

「……」對面也沉默了。

善照聽著自己和學長的呼吸聲，突然想到，學長談過戀愛、但沒有意識到這是兩人約會，還有一種可能。


──學長「不覺得」單獨跟他出去是「約會」。


只有他自己一個人想太多而已。



「喂，你不想跟我單獨出去？」宇髓學長終於開口了：「比起跟一堆不熟的人，我寧願跟你一起，就我們而已。」

這樣的話現在聽來，好像沒有令他開心的魔力了。善照用力揉了揉臉，盡量讓自己高興點。

至少他們可以當朋友嘛。A跟B的選擇裡，學長至少選擇了只有他的那一方。

「好啊，等你合宿訓練結束，我們再約！」

善照語調高昂，好久沒去遊樂園應該要開心，他一邊說話，一邊將票券充新塞回信封，拋到床頭之上。



───


又拉拉雜雜、東拉西扯一番，他忍著的呵欠被宇髓學長聽見了，叫他趕快去睡，才掛上電話。善照摸了摸發燙的手機，通話時間顯示40分鐘。

居然聊了這麼久嗎，總覺得宇髓學長打來不過五分鐘前的事。

善照躺在床上，望著那個信封，興奮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情緒已經消失了，他跟學長抱有的想法落差太多，他自己單方面的害羞，感覺很可笑。

他上網搜尋遊樂園的首頁，因為是新開幕，有售折價的雙人票券組合，普通版，沒有kiss。買這個就好了。

什麼kiss啊，真好笑。搞不好學長會覺得很噁心。


這兩張票券要立刻從他眼前消失才行。


善照一把抓起，帶著手機去敲燈子的門：「燈子！」

「幹嘛？」

「我進來了。」善照轉動門把，推開門。燈子的房間地上鋪著糖果色的巧拼，是年初買的，善照當時興起跟著買，但發現巧拼還要定時清洗，就懶得拼了，全送給妹妹們。

現在，奈穗和胡桃窩在巧拼上，一個趴著一個靠床坐著，燈子坐在書桌前寫功課。

「什麼嘛，都在這。」善照踩上巧拼。

燈子頭也沒回：「你進來好擠。」

「妳們在看什麼？」善照好奇的湊過去。奈穗聚精會神看著推理小說，胡桃在翻少女漫畫，都是燈子書櫃的收藏。

胡桃翻下一頁，整面的男女主角接吻，善照立刻抽起來：「妳現在不能看這個！」

「還我啦！」胡桃跳起來，善照舉高，隨手翻著少女漫畫，或許可以從這裡學一點戀愛技巧也說不定──



「只要是為了小山同學，我什麼都做得到！」

「嗯！來拉勾吧！我也永遠喜歡夜憐同學！」

「因為小山同學有這世界獨一無二的手，所以我喜歡小山同學。」

「我對你才沒興趣。」

「什麼？怎麼會有人對我不感興趣？我對你感興趣了。」



他錯了，從少女漫畫學戀愛技巧，就像看巴菲特自傳就會賺錢一樣荒謬，他剛剛居然要向少女漫學習！

他還給胡桃：「作為哥哥，勸妳不要太相信少女漫畫。」

胡桃生氣的搶下來。善照坐在燈子書櫃前，少女漫畫和愛情小說被放到最不起眼的一格，還有些灰塵。他隨手抽出來翻翻，燈子買的男主角類型，要嘛是熱血多話，要嘛是花言巧語的花花公子。

以前忙著吐槽這些劇情，現在看來，這些男主角，根本是彼方的相反類型。

「給妳。」善照舉起信封。燈子低頭接過，手指還夾著筆拆開。

「咦？你怎麼會有？」燈子驚訝的翻著票券：「新開幕的耶！還是情侶限定！」

胡桃跳起來，趴在姐姐背上看。

「抽獎抽到的。」善照說，燈子翻到背面看規則，問：「你為甚麼要給我？」

「妳看規則就知道啊。」善照說。

「我看了，但為甚麼？」燈子椅子往後推，兩隻腳翹在床上，看著他：「你應該有暗戀的人吧，為甚麼不約她？」

這個問題很棘手。但按照以往經驗，跟燈子講話不能用「如果」跟「我朋友」，這都會被識破；以退為進也行不通，燈子有的是本事讓弟妹們退無可退。

善照忽然就不想抵抗，也不想再隱瞞了。


「因為我覺得妳的暗戀會比我更容易成功。」善照直接說。


燈子愣住了。她看著自家弟弟站起來，一副終於輕鬆的樣子，咧著嘴露出那種小聰明的笑：「加油啦燈子，給妳間接告白的機會，『他』接受的話，下次我就可以叫『他』姊夫了。」

「誰啊！善照哥，你在說誰！」

「什麼姊夫！」燈子臉一紅，但又立刻抓住善照：「喂，你怎麼了？」

「我突然想起來，妳中學一年級的萬聖節，學校辦的晚會，妳還記得嗎？」

「記得啊。」燈子不可能忘，那時她的那群「朋友」說好要一起扮醜，她認真的要求媽媽幫她畫最醜的妝，到了現場，她的「朋友」們都畫了漂亮又閃亮的明星妝，那時候她跑進廁所哭，但什麼卸妝的東西都沒有，她也不肯開口向「朋友」借，是一個不認識的女生送她一瓶超大瓶的卸妝水跟一盒卸妝棉，她還來不及感謝，那個女生就匆匆走了。

燈子當時卸完妝，以原本的美麗豔壓整場，美到她的「朋友」都完全失色。


「妳一直想感謝那個女生對吧，但那是他買的喔，再請人送進去給妳的。他可是跑到超～遠的藥妝店再狂跑回來的。」

「什麼？！你怎麼知道？他怎麼沒跟我說？！」

「妳把這個當話題問他啊。」弟弟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對了，妳之前因為顧慮我發生那件事，之後都沒去遊樂園玩過對吧？」

「喂喂，善照！」你的表情──


「玩得開心哦~燈子！記得拍kiss照給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