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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織《渺渺》02 (準備版)

循著廚房傳來烤可頌的早餐香氣,即使和泉一織的眉心還扭在剛睡醒的臉上,他仍習慣性先向正在做早餐的哥哥三月道一聲早安。

睡意讓他還無法完全睜開眼睛,卻自然地按下自動沖咖啡的按鈕,在咖啡機旁繼續瞇著雙眼。一旁的三月以眼光餘角看到這一幕,還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當他端著煮好的兩杯咖啡來到餐桌時,便注意到上方只準備了兩份餐具,他問向哥哥:「爸爸和媽媽已經吃過了嗎?」

「嗯,他們說新品的乳酪蛋糕賣得很好,要早起來多準備幾份。」

「哥哥不去幫忙沒關係嗎?早餐讓我來就⋯⋯」

「一織也要上班吧?你有空再來幫忙店裡的事,這季新品的開發你就出了不少力啊。」未等弟弟說完話,三月將剛做好的早餐擺到他眼前的桌上。

在剛烤好的可頌剖半抹上一層油綠的酪梨泥,再夾上煙燻鮭魚、莫札瑞拉起司丁、片切的水煮蛋,並塞滿芝麻葉,與最後撒上的些許黑胡椒,旁邊還貼心放上用來提味的輪切黃檸檬,以及剛和可頌一起加熱過的巧克力軟餅乾。

看似豪邁隨意的擺盤,口感上卻有著多層次的變化,趁著可頌蓬軟時,兄弟兩人說完「我要開動了」便一齊享用了起來。

「一織,你今天要去見準備新簽約的藝術家吧?那要帶店裡的新品過去嗎?」三月邊說邊抹掉嘴角的可頌碎屑。

「今天老闆晚餐預約了美術館的餐廳,應該沒關係吧。」他看了一下手機行事曆,已經預約好在丸之內附近的美術館餐廳,但他還不忘檢查在地圖功能上標記好的鄰近甜點店。

他當然對自家甜點頗有自信,畢竟和泉家的甜品店fonte chocolat可是在自由之丘的百家爭鳴中屹立不搖,但不時去其他店探探也是重要商業情蒐。

哥哥會繼承家裡開的甜點店,在藝廊工作的一織仍常參與店裡的新品開發。適逢開店30週年,他們推出以乳酪塔皮為底,再分層疊上重乳酪蛋糕、生乳酪、以及軟綿如雲的白乳酪,雖然不是什麼吸睛的華麗甜點,但憑多年開店的資歷來說,是個大方的自信之作。

因此單在一款甜點中就能享受店裡多種乳酪蛋糕的口感,靠著刀叉自行在不同層次間創造各種組合,只透過社群媒體的推播,便迅速吸引了許多慕名而來的客人們。

他喜歡甜點從烤箱、冷藏櫃裡取出的那一刻,並親手妝點盛盤,再端到客人面前,然後欣賞客人們享受著入口魔法的那一刻。

這點就與藝術策展一樣,藝術行政的工作比甜點繁瑣多了,與人交涉這點一開始也讓他吃盡苦頭(很多時候甚至不只是用日文),但他喜歡每個觀眾在他親手挑件的藝術品前,挑起眉毛、雙眼圓瞪、又或是忘記了一瞬的呼吸(有時他們會轉頭詢問他某件藝術品的報價)。

雖然藝廊老闆也是自家店舖甜點的粉絲,他還是覺得工作與家裡事業要涇渭分明一點。(但他還是足夠社會化,常溫甜點新品會貢獻一點到辦公室中)

在兩人都享用完早餐後,三月回房間準備到家裡的甜點店工作,一織則簡單收拾了一下餐盤後,也準備去出門上班。

「It is a solitude like the heart being scored by shards of a glacier—by the time one becomes aware of the pain, it has already melted away.」
(彷彿被冰河的碎片劃開心臟的那股孤寂,意識到疼痛的時候卻已融化消失。)

「Under the precision and perfection of its visual language, every seemingly unassuming frame carries a thread of lyricism—or perhaps the nameless drifting and disorientation of the modern soul.」
(在精準、完美的視覺語言下,每一幀看似平淡的畫面裡,都是一縷抒情,又或是現代人無可名狀的漂泊與迷失。)

他在電車上反覆讀著關於「Tenn Kujo」在紐約的展覽英文報導時,他還是忍不住注視著那幾幅攝影作品,看似清冷的無人之境,某個美國小鎮的邊陲,族群各異的青少年的純真奔放,但每張照片背後卻似乎暗藏著什麼。

由紐約的私人美術館與藝術雜誌一齊全球遴選出30名30歲以下的藝術家,再仔細看了一下展覽名單上的30位藝術家,7名亞洲人中唯一的一名日本人,也是唯一只提供背影照片的藝術家。

一織看著那淺色頭髮的背影,思考著:不知道Tenn Kujo的日文好不好?他英文也不差,但能用日文溝通的話還是方便許多。

「即將抵達六本木——」他步出車廂,習慣性地走到離藝廊最近的出口,臉色和一旁的上班族一樣木然,上班路一定會經過的路易絲.布爾喬亞(Louise Bourgeois)的蜘蛛雕塑也讓他不再有感動的波瀾。

但他仍注意到其他路過的女性上班族都會瞄向一個粉白色頭髮的青年身影,只需瞄了一下他的側面輪廓,就知道必定是個五官清秀的人,是什麼藝人或模特嗎?在港區散步不乏與名人擦身而過的機會,而那名青年正在用手機拍攝蜘蛛雕塑。

為了避免入境他刻意再往一旁的建築靠一些,卻看到青年似乎朝他瞥了一眼。

進辦公室前還是再繞去買杯咖啡好了。他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