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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她答應過的…… 由良掙扎著睜開了眼睛,淡金色的獸瞳兇狠暴戾,絲毫不像是落入敵人掌中的獵物,反而更像是即將出閘的猛獸。 她不能折在這裡! 鬼車被這一眼瞪得有些意外,然而等他察覺到不對勁時已經晚了。暴虐的、凌厲的電光自爪下的獵物陡然併發,鬼車錯愕的瞪大眼睛,連忙張開翅膀想逃,卻已經來不及脫身,長龍般的純白的電光怒吼著張開了血盆大口,以破斧之勢狠戾的、暴虐的絞緊了他的身軀、撕咬他的脖頸,不讓他有絲毫的機會逃脫。 鬼車淒厲的尖叫出聲,從未有過的恐懼。 事到如今,不能讓他逃了! 連護體的妖力都拿來用,由良的幾乎是孤注一擲,一口血直接吐了出來,原本遭到渲染成一片暗紅的夜空被沖天的電光驅散。 拜託了,這次……不能啞火…… 空氣中傳來了燒焦的味道,同時幾乎透支了的由良鬆開手,兇鳥的悲鳴戛然而止,巨大的身軀了無生氣的朝一旁傾倒,最後「砰!」的一聲,一切重歸寂靜。 由良渾身脫力,虛弱的又咳了幾口血出來,用盡僅剩的力氣微微歪過頭,卻發現鬼車倒下所捲起的煙塵中已經不見兇鳥龐大的身軀,取而代之的是恢復成人類大小的輪廓。 模糊的視線看不清鬼車的情況。由良閉上眼睛,強忍著虛脫後帶來的暈眩和嘔吐感,攢了一點力氣翻過身,不足以支撐自己站起來,便一點一點的,拖著身體朝人影的方向爬過去。 ——撲通。 由良的身體陡然一僵。 心口一震悸痛,指尖開始顫抖,由良張開嘴,無法抑制自己的身體開始痙攣抽搐。 這……是…… 難以形容的劇痛在體內炸裂開來,原本已經透支的妖力瞬間暴漲,由良聽見自己撕裂的哀嚎,青白色的電光不受控制的亂竄,渾身血液彷彿逆流,痛得由良在地上翻滾,四肢不住亂蹬,身體重重的往地上砸去,卻完全無法從痛苦的地獄掙脫出來。 她的妖力失控了。 身為半妖,一旦妖力透支,妖怪一方的血統會為了恢復瞬間讓力量充盈,然而另一半的人類血脈卻受不了這樣的衝擊,帶來的便是這樣激烈的生理反應。過去不是沒有發生過,但都是不嚴重,大不了還有冴木和卯兔可以幫忙…… 但這次,誰都不在。 耳邊一片嗡鳴,也不知是痛到極致還是一次頭部撞擊導致的,被撕扯著的聲帶開始抗議,卻阻止不了自己一聲又一聲慘烈的叫喊,失去控制的妖力怒吼著肆虐,才過了幾秒,由良身邊就已經成了一片焦土。 幾聲巨響,電光擊中了幾棵樹,歪歪扭扭的倒了下來,其中一顆砸下的方向正朝著還沒恢復意識的鬼車緩緩砸下。 「……嗚……啊……」 由良在一片迷茫中發出了嗚咽,一道電光歪歪扭扭的射出,似乎想將那棵樹擊開,準頭卻失了方向,居然朝著鬼車衝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紅一白兩抹流光驟然介入,兩聲脆響,身著紅衣的少女祭出筆架叉,同時將樹和電光格擋開來,隨即兵器入地,身側幾道光點列位,守護結界陣起,迅速的將自己和昏迷的鬼車罩了起來。 另一邊,白衣少年借著妖氣護體硬扛下了幾道雷,一把揪住渾身痙攣顫抖的由良,粗暴地拉開她的手臂,身後雪白狐尾蓮花般綻開,壓住了還欲掙扎的由良的四肢,同樣的光點再次閃現,在兩人周圍的地上和由良的心口上列陣,陣成的瞬間,白衣少年太刀出竅,乾淨俐落絲毫不拖泥帶水,對準了由良的心口就這麼刺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由良慘叫出聲,電光跳動的更加激烈,卻被地上的逆轉大陣硬生生壓制回去,被壓制的四肢找不到攀附物,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抓痕,隨著心口陣法運轉,失控的妖力逐漸平息下來,四散的電光收束,由良掙扎的動作越來越小,直到最後完全脫力,癱軟在地上重重的喘息。 「哈啊、哈……」由良覺得眼前的黑暗像海浪一樣一陣一陣席捲而來,強撐著意識,對已經鬆開箝制的白衣少年和少女發出微弱的呼喚:「……細……紅……紅雪……」 太好了……沒有……沒有啞火…… 來不及等到回應的由良疲憊的昏了過去。 *** 從小憩中醒過來的夜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家主子趴在案上睡過去的畫面。 此時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晨陽從窗戶照了進來。夜彌搖搖頭,輕手輕腳的脫下身上的外衣蓋在女孩身上,挪了挪身子,替卯兔擋住光線。 昨晚與由良分開後,卯兔依然放不下心,焦慮了很久,最後決定再去一趟書院的藏書室。 「等等,現在是半夜!」 「我睡不著。」女孩的面上帶著濃厚的疲憊和陰霾,但大概是他的臉色實在是太過難看,卯兔竭力彎起一個僵硬的笑容,「小由良去做這麼危險的事,你知道我這時候不可能睡得著的。既然如此,那還不如再找找有什麼有用的資料。」 式神是無法違抗主人的,夜彌只能黑著臉跟著卯兔大半夜頂著巡夜人員奇怪的目光進了藏書閣,將這一筆狠狠的記在了出去野了的半雷獸身上。 白天的時候就已經在為了案件到處奔波,大半夜竟然還敢讓他主人操心到睡不著! 夜彌在心裡很不客氣的哼哼。 在聽過由良對於鬼車行事動機的另一個猜想後,卯兔在鬼車的身分上也有了一些其他的想法:身上會沾染神靈氣息的除了本尊,其實還有一種存在,那就是神使。 得到了神靈的垂青並被賦予了一部分力量或權能,神使在獲得這些好處的同時也肩負了維持神靈在人間的信仰的使命,以恐懼、仇恨或殺戮等等其他方式獲得神格的惡神也是如此,假設鬼車背後的神靈是因為最近出了什麼變故導致他需要頻繁動作的話,或許就能解釋的通。 雖然說有了新方向,但惡神信仰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將資料過濾後,沒有使徒的惡神還是超出了預期,且大部分的惡神本身的事蹟都太過「輝煌」,曾經的麾下走狗反而大多都只在資料上被一筆帶過。 調查似乎比之前更加寸步難行。 看著卯兔眼下一片青痕,夜彌嘆了一口氣,正想著要將卯兔分類在不需要的資料歸還回去,卻突然察覺到有人靠近,夜彌警覺抬頭,看到站在門外的來者時有些意外的挑起眉。 「怎麼是你。」 一名瘦瘦高高的青年朝夜彌點點頭,一點也不訝異自己被發現,緩緩的走過來,一點腳步聲都沒有,「在找什麼?」 夜彌聳聳肩,「說是有新思路,怕一覺醒來忘了,就先過來找。」 這是他們事先串通好的說詞,如果碰到有人問就這麼說,不信拉倒。 不知是真信了還是根本不在意,總之大陰陽師並沒有對這番說詞做任何表示,只是歪過頭,看了看擺在桌上擺在卯兔手邊的幾卷書冊,幾秒後輕聲說了一句「稍等」,就轉身離開。 夜彌被大陰陽師這不鹹不淡的態度弄得有點緊張,一時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卯兔叫起來商量對策,只是沒等他做好決定,大陰陽師就回來了,手裡還拿著幾摞書卷。 「看這些吧。」 夜彌愣愣地接過,目瞪口呆的看著大陰陽師又將桌上幾本書冊拿走,然後朝他比了個手勢,「帶她回去休息吧,這些是用我的名義借出來的,可以帶回寢室。」 「……」 神情複雜的看著大陰陽師抽出了幾張紙人形開始收拾桌面,夜彌少有的感覺到什麼叫啞口無言。大陰陽師的態度太自然了,雖然什麼都沒問,卻好像已經什麼都知道了似的。 夜彌不禁打了個寒顫。 但帶卯兔回去休息正仲夜彌下懷,雖然不能違抗主人命令,但既然大陰陽師發話了,卯兔醒來肯定不會多說什麼。 輕手輕腳的把女孩抱起來,連帶著留下的幾份資料,夜彌回到寢室前,卻發現房間被人下了一道咒護,而且手法很熟悉,畢竟卯兔最近天天都跟在他身邊見習。 …… ………… 難怪大陰陽師對那句串供沒反應,原來根本就沒瞞過去。 夜彌只覺得有一打黑線從自己的腦袋上罩下來,同時也多出了幾個疑問。 這樣看來,大陰陽師是在幫他們了?可為什麼要幫?況且昨天晚上出去前卯兔明明有給由良的替身下一層結界,大陰陽師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 最後一個疑問在夜彌看見寢室的情況後得到了解答。 原本罩在紙人形替身上的結界變得破破爛爛,而且是從內部破壞的。 夜彌凝重地看著紙人形。替身身上有本尊的一部份力量,本尊如果出了什麼事,替身多少會有點感應,看來由良這一趟並沒有太順利。 但至少,不是最壞的結果。 確認了紙人形身上的聯繫還在,夜彌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距離和由良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天。 看著一片陌生的竹林,由良有些茫然。 ……這是什麼地方? 由良抬起手,按住了腦袋,感覺有點昏沉,隨後頓了頓,發現自己的視線好像有點不對勁。 意識到這一點的下一秒,左半邊的臉上傳來了侵入骨髓的痛感,激的由良差點痛呼出聲,張開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怎麼回事? 突然響起的狗吠聲把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由良嚇了一跳,生理性的恐懼讓她瞬間手腳冰冷動彈不得。 ……不對,她根本不怕狗! 四肢隨著逐漸逼近的狗吠聲越發神經質的痙攣起來,由良恍然大悟。 這不是她的身體! ——不、不要過來! 強烈到幾乎嘔吐的恐懼讓由良差點以為自己吶喊出聲,然而清醒的意識讓她知道自己……或是說這具身體,根本開不了口,只發出了幾聲嘶啞的氣聲。 身體後知後覺的傳來了割裂的痛感,由良這才意識到不只左臉,這具身體受了不小的傷,或許沒有逃走並不完全是因為害怕。 ……幻覺?還是她在做夢? 她彷彿被分裂成兩個人,其中一個隨著這具身體的主人無助的瑟瑟發抖,另一個卻冷靜的分析著目前的情況。 這樣的分裂感在四五隻棕黑色的大狗竄出來團團圍著她狂吠的時候達到了巔峰,由良冷靜的感受到這具身體的恐懼和絕望,幾乎要口吐白沫。 「——」 幾聲呼喊引起了由良的注意——靠屬於她自己的聽力,這具身體已經差不多跟厥過去沒什麼兩樣了——說實在由良有點嫌棄,果不其然數道人影尾隨著狗群追了過來,噓了好幾聲,驚訝的看著蜷縮在地上抽搐不止的她。 同樣感到驚訝的還有由良。發現這群狗只是圍著她吠叫卻沒有撲咬,她就差不多猜出來這些狗多半是獵犬,然而隨後趕到的獵人們身上的穿著卻是完全的陌生,交談的語言也不像是日文。 異邦人? 由良還在思考,那廂獵人們已經達成了共識,似乎是頭領的男人看出了端倪,揮退了還十分亢奮的獵犬們,走到她身邊蹲下,小心翼翼的脫下了身上的披風包裹住她,放輕了嗓音向她說著什麼。 由良有些不自在,但這具身體明顯因為狗吠的消失和男人釋出的善意逐漸開始放鬆,由良有趣的發現這具身體聽著男人的安撫就和她一樣茫然。 這具身體在男人鍥而不捨的低語聲中終於確定了對方不會傷害自己,極度繃緊的神經在放鬆後精神一下就撐不住了,昏昏沉沉中由良感覺到自己被抱了起來,這次意識倒是隨著身體的主人一起陷入黑暗,但由良知道——「他們」安全了。 於是,她平靜的睜開了眼睛。 「欸呀,醒了。」 稚嫩的、屬於孩童的聲線傳了過來,由良緩緩睜開眼睛,淡雅的茶香很好的撫平了從夢境中帶出來、還未消退的情緒,意識終於全數回籠,她微微轉過頭,看到一名小女孩正坐在自己身邊,瞇著眼睛啜飲著手上的一杯熱茶。 在看見對方的瞬間,由良心裡的大石終於徹底落地,啞著嗓音朝小女孩輕喚一聲:「神木姬大人。」 一頭松柏色長髮、淺櫻色衣袍拖地,女童模樣的神明臉上帶著雀斑,一雙瞇瞇眼在聽見由良的呼喚後彎成了兩彎月牙,笑得輕靈悅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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