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迴圈》

#食物語 #雲華引春篇 #龍井X子推燕

可將人合抱的巨大羽翼隨著呼吸而起伏顫抖,其上附著的豐羽原本烏黑亮澤,此刻卻沾黏著血汙與泥濘,早已不復原先的柔順。

男人看著深深崁入血肉與羽毛之間的碎石、木頭渣子,心中的怒意彷彿煮沸的開水,卻不是拿來煮茶,而是想澆淋在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身上,讓他們也嚐嚐血肉模糊的滋味──

「龍……龍井?」

虛弱的嗓音將龍井的思緒拉回現實,讓他忍不住長嘆一聲,抑住滿腔的怒火,故作淡然地應道:「子推兄,我深知你盼望消亡的心意有多堅決,但能否別用如此激進的方式?就想離去得這般痛苦嗎?」

伏趴在榻上的子推燕聞言輕笑,竟還用風輕雲淡的語調答道:「今次之事,當真是場意外……罷了,終究是殊途同歸。痛苦與否,無所謂。」

他也沒料到,只是在附近的山頭盤旋吹風,就恰巧遇上到避暑山莊遊憩的貴人。他非人的身影自是被那一群護衛視作威脅主子的妖物,不由分說一陣猛攻,狼狽間摔落山澗,羽翼皆損、難以飛行,待被龍井找到時,已過去數日……

「你無所謂?那我呢?」

聽著龍井清冷的聲線中多了一絲慍怒,子推燕緩緩抬顏望向前者,神情中似是流露著一股茫然。

這副神情讓龍井如同點燃引線的炸藥,一腔怒意就這麼炸了。

「你是我的神明,我不允許你遭受這般受辱、這般痛苦,這是我許下的誓言。可到頭來,我發現我要防的,不是那些駑鈍愚蠢的凡人,而是你!是你甘願受這些污辱、遭這些苦難,彷彿撲火的飛蛾!你……你究竟讓我如何是好!」

龍井的拳頭狠狠砸在桌上,杯水震顫,早已涼去的茶水飛濺在桌面上,堆積成點點瑩珠。

面對震怒的友人,子推燕一語不發,如同以往那般,輕輕抬起羽翼,將自己的面容掩蓋起來,彷彿只要這麼做,就能逃避一切。

龍井最終並未離去,而是默默地拿出器具與傷藥,將子推燕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勢仔細處理完畢,猶如技藝純熟的老大夫。

還真是熟練。龍井自嘲地想著。

這百年來與某人交往的經歷,倒是讓他處理外傷的醫術對茶道急起直追,或許哪天他這奇才又得多一項為世人驚嘆的才能。

憶起那日,終於尋得那跌落在山澗中遍體麟傷的軀體時,龍井當下便是心頭一涼。

但他耳裡聽到的,卻只有一句淡淡的「你來了呀」,那好似剛從一場午覺中醒來的慵懶嗓音瞬間便洗去他的惶恐,只剩下無法言喻的心疼。

對這樣的人,他當真該如何是好?

「你乏了,趕緊休息吧。我過幾個時辰再來替你換藥。」

龍井才正從床榻邊起身,一隻纖細的手便伸過來,輕輕拽住他的衣袖。

「我發覺,我落入了一個迴圈。」

「什……什麼?」

子推燕昂起頭,如禽鳥般的琥珀眼瞳中波瀾不經,但僅只一瞥,卻將龍井的心神狠狠揪住,霎時挪不開自己的視線。

「沒有止盡的歲月,才是令我痛苦的真正根源。於是我追尋消亡,盼望能在消逝的那一刻獲得解脫。然而,卻也因為這番無盡歲月,我才能與你相識相依。

「我越來越迷惘,直到我終於意識到,阻止我消逝的,並非身為食魂的能力,而是無法棄之不顧的牽掛。

「我痛恨的永生,讓我覓得你;我追求的消亡,逼我放下你。」

子推燕的語調依舊淡然,可他的指尖卻在顫抖,將龍井的衣袖捏出道道皺褶。

「讓我落入這無解的迴圈,龍井,你才是……究竟讓我如何是好?」

一股熱氣驀地撲面而來,子推燕低呼一聲,口中頓時多了一絲茶香,只得抿上一口,就令他心神微醺,比任何佳釀都還醉人。

興許是念著對方帶傷在身,龍井的動作相當輕柔,淺嚐即止,卻依舊將那原本毫無血色的唇瓣蹂躪得發紅,嬌豔欲滴。

「你就是……這般輕薄你的『神明』?」子推燕的嗓音裡終於多了點情緒,似是惱怒,又是害臊。

「呵,有道是:君子動『口』,小人動手。」

「你手也動了,小人。」

龍井發出略帶尷尬的清嗓聲,故作鎮定地抽回自己的衣袖,但隨即伸手與對方十指交扣,空著的另一手甩開扇面,輕輕搖曳。

茶香與檀香交融,隨著搧動吹向子推燕的臉龐,令他的心緒平復下來,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龍井……」

「我聽著。」

「莫要為我生氣。我……不想見你難過。」

子推燕闔上眼,倦意席捲而來,將他拖入夢鄉。臨睡之際,耳邊只聽得男人低沉卻好聽的笑聲。

「你留下來,我就不難過了。」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