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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
重漾注意



「……看,人醒了。」

「就算很快會恢復,扇董事這次的玩笑也太過分啦!」和他認知裡有些微差異的熟悉嗓音在耳邊響起,禇冥漾掙扎著睜開眼,嘴邊吐槽已經溜出口:「扇、扇董有,有哪次玩笑不過分……」他按著昏沉的腦袋,卻被眼前二人關切的模樣嚇得差點躺回去,「靠?」

別跟他說他和黎沚去了一趟黑山君那裡回來外界就過了十年不止!還是眼前的千冬歲和喵喵偷偷喝了催生藥水啊!

「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動用記憶倒退的法術呀,還是為了這點無聊的原因。」成熟漂亮的金長卷髮鳳凰美人往他頭上碰碰拍拍,禇冥漾還是被現實沖擊得愣在原地,然後看那雙綠色眼睛眨眨,語氣裡都是驚奇:「漾漾真的沒有任何印象了,」她偏頭問身邊紅袍:「要通知家屬來接嗎?」

「不!」完全搞不清現狀的小妖師下意識拒絕,回過味來面對驚詫二人尷尬解釋:「呃,我是說,其實,暫時先不用通知我姐?」

鳳凰族很明顯鬆一口氣:「又忘了漾漾現在只有……嗯,十七歲?放心,不是那個惡鬼巡司啦。」

紅袍按著額頭沒好氣說:「喵喵去忙吧,我把漾漾送回家。」他一頓,「確認一遍,扇董的術會在傍晚解除?」

「嗯,那漾漾交給千冬歲了。」邊說邊溜出房間的鳳凰族末了還回頭補上一句:「千冬歲可別欺負小朋友狀態的漾漾喔。」

紅袍擺擺手,「快去,外面承受不住扇董詛咒的人死了一走廊。」話畢回過頭床上艱難坐起來的妖師朋友,「是心理狀態和記憶都只有十七歲的漾漾啊,真懷念。」



說實話,一通操作下來禇冥漾還是處於一問三不知的狀態。

一覺起來發現已經是七年後的世界了,可他的記憶卻還停留在烏鷲沉入時間河流前後的位置,就算別人跟他說這只是某位董事的快樂把戲、晚上就會結束了,也不代表他能順利接受好嗎。

他抬眼看為他詳細解釋和分析現狀的好友,好友長大後的模樣和夏碎學長越發相似,即使戴著眼鏡仍然給予他一種正和夏碎對話的錯覺,而越發銳利的紫色眼睛正饒有興味地盯著他看,還真別說,壓力挺大。禇冥漾撩撥綴在手腕的珠子,小心開口:「呃……千冬歲也去忙吧?我能自己回家的,反正你們也說很快會回復正常。」

紅袍青年俯身向前,沒回答反拋出另一個問題,「漾漾沒有什麼想問嗎?不要擔心,我從不介意為朋友解答問題。」

這樣問他當然有很多問題想知道啊!為什麼七年後的他還能倒楣到中扇董的招啊,還是該慶幸自己不是躺在外面等老姐來給他收屍鞭屍一條龍服務?七年後的冥玥肯定變成超級惡夢魔女了吧……禇冥漾一想到自己的悲慘人生心中慘痛不能自已,另一半的思維卻清晰運轉:「那……喵喵剛剛說的家屬是什麼回事?」不是老姐,那總不能是然吧。

「漾漾放心,你的家人全都平安。」紅袍勾起嘴角,視線往下看,禇冥漾這才後知後覺沒掛老頭公的另一只手上繫著什麼,自己還揪著上頭那顆珠子不放,「只是這個問題,和你的手串一樣,由我解釋可能不太適合。」

禇冥漾震驚,難道是奇怪的夥伴增加了!還有從剛才開始到底是誰在他腦子裡偷笑啦!他晃晃腦袋,明顯聽到誰的一句嘲諷:原來從前就已經是這種白痴啊,大開眼界。

在人家腦裡說話的不明物體有什麼好囂張啊!禇冥漾當場嗆回去,收穫一串笑聲,這個他認識,是米納斯。心理年齡非常年輕的妖師正要向自家幻武求救,友人的聲音正好打斷:「不過我能給漾漾一點提示。」他看了看紅袍臉上的笑容,確信失憶前的自己開罪了對方。

神諭之所的繼承人,或者該說是現任當家從口袋裡摸出個薄薄透明的方塊片放進妖師手裡,指引對方閉上眼。

一通問答才拐入正題,有誰問:「現在,你看到海面上是什麼顏色?」

「藍色,海面上像是擠滿了藍色球魚。」

對方沉默半晌才接著問:「你從藍色裡面看見什麼?」

「……哇啊!」

紅袍一個彈指解除暗示回收道具,不出意外看見清醒過來的對方眼睛瞪得大大,裡面寫滿震撼兩個字。觀察到好友用成大後的模樣露出多年不見的表情的紅袍顯然非常愉快,用一副惡作劇成功的態度,告訴好友:「不用告訴我答案,漾漾可以聯想一下,答案和剛剛的問題之間有什麼關係。」

「時間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全程基本在神遊太虛的禇冥漾被人拍拍肩膀才發現已經到達了,只是他看看自己正站著的大廈走廊,看看面前門牌,又看看很精明的好友。後者點點頭,「沒錯,你家。」他低頭一看手錶後接著說,「明天見吧,漾漾。」紅色影子消失在傳送陣前,禇冥漾明確聽見有人喃喃自語:「回頭也整一個這個給……」

什麼也沒聽見,他什麼也沒聽見。禇冥漾內心一片空白,摸出鑰匙咔噠兩聲進門脫鞋一氣呵成。他在彎身放好鞋子的瞬間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多熟練。他看見地上放著兩雙拖鞋,門口的半身木櫃頂散落零錢、信件,當中大概夾附了幾封帳單和公會的任務紙。

沒有記憶,可他依然熟悉。

和台北那個從小長大、充滿煙火氣人情味的家不同,這裡明顯更冷清些,從門口可以看見客廳,茶几以至沙發的抱枕全都放置整齊,一只看起來不太吉利的蜘蛛毛絨玩具趴在地毯上,享受從落地窗照射入屋的夕陽。他悄悄走進屋內坐到沙發去,拾起蜘蛛放到腿上,腦袋完全放空。

雖然他很想像個失憶患者,表現得有些緊張感和新鮮感,但一推門撲面而來的熟悉感覺和這是他家的認知讓他完全鬆懈,給予的安心感像這張沙發一樣快把他整個包起來啦。禇冥漾掐著蜘蛛腿,吐槽一番自己的奇妙審美後不禁被這只蜘蛛聯想起剛剛的答案––

到底是為什麼會在那種時候想到重柳族啊!他洩憤似的掐著蜘蛛,家屬為什麼跟重柳有關係?雖然封印陰影時他幫了很大的忙沒錯,可對方也是很認真地監視他啊––等等,該不會是七年後他和家人還是天天被那個重柳族追著跑吧。

那他的人生不就變成恐怖片了嗎!禇冥漾繼續掐蜘蛛,環顧四周。裝潢沒什麼特別之處,淺藍的牆身看起來很舒服,窗邊還擺著CD櫃和小茶几,早上在那邊哂太陽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裡面兩間房間的門都關上了,雖然是他自己的家,但恢復記憶前進去看看總覺得有些奇怪。

不過說起奇怪……他仔細看了看,最後擱在飯桌上的兩只杯子成為決定性的證據––

未來的他,似乎不是獨居。

禇冥漾托著頭陷入沉默。守世界,和很大可能不是人類的其他種族合租?未來的他不是被火星人逼瘋了,就是被火星人逼瘋後準備逼瘋別的火星人。

鑰匙開鎖的聲音忽然在安靜的屋內回盪,接著其後的是誰的聲音:「我回來了。」

妖師轉過身來看向門口,這一看險些讓他準備從沙發蹦起來撞穿天花板以高速逃離現場。

重柳族竟然走門!當看清對方的模樣後更加讓他內心驚聲尖叫:重柳族竟然不是包著一身黑布!

而對方對他的內心活動一無所知,甚至乖乖換上拖鞋走進來,銀藍眼睛裡全是疑惑,看起來沒有攻擊意圖。禇冥漾梗了半天終於問:「重、重柳族?你,有什麼事嗎。」

「什麼?」

心理年齡只有十七的妖師明顯沒看過這場面,又問:「呃,不是,你還在跟著我嗎?」

樣子沒有太大變化的青年難以置信地看他一眼,下一刻原地消失,速度之快使禇冥漾以為自己是一時眼花,青年模樣之震驚害禇冥漾以為自己說錯什麼話,連自己良心都在痛。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這是他家嗎?禇冥漾坐回沙發,總覺什麼不對勁,想了半天,終於想起他剛剛是不是聽見一句我回來了。

……

……咦?禇冥漾抬頭再看一眼屋裡,頓時被自己的設想嚇出一身冷汗。



「叮咚。」

門鈴響了,他大概能猜到門外的是誰。禇冥漾蹦下沙發,打開大門,來客已經裹上一身黑布,表情冷漠,用毫無起伏的聲線喊妖師。

呼––對方這身熟悉的裝扮現在看來甚至有點親切,他當即鬆一口氣,但對上視線的一刻又迅速移開焦點。

不是,是這幾年審美變化還是親切感的錯覺……怎麼突然覺得這個重柳的眼睛還挺好看?受心理年齡影響使各方面都變得太過年輕的小妖師仰天感嘆,這種漂亮的藍色難怪會讓他聯想到球魚啦。

「你來我家有什麼事嗎?」小妖師試圖調整心態,可當對方看過來的時候一顆心又提起來,只好轉移視線:「呃,這應該是我家?」

重柳族瞥他一眼,「執行任務。」

禇冥漾無言以對,整個腦海只剩下一個念頭:你們時間種族原來真的是鮟鱇魚!



現在啊,現在就是尷尬,很尷尬。

電視叭叭響個不停,兩人各據沙發一端,縮作一團儼如躲在戰壕後的士兵,生怕敵軍一個炸彈把自己送上西天。

好吧,只有他是這樣,禇冥漾不得不忍痛承認。人家重柳好端端地坐著,從進門一刻就比他這個屋主更有屋主風範。

看,比如現在。

被黑布裹得嚴實的青年注意到他的視線後,無比自然往茶几下第三格抽屜摸出一排巧克力遞向他。而基於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和驚嚇,禇冥漾一時沒接,並對青年投以疑惑的眼神。後者收到訊息恍然大悟,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手把巧克力砸過來––

「你還偷襲我!」

「……我以為你比較習慣這樣?」

靠。禇冥漾咔的使勁咬下巧克力。



怎麼現在才五點半,怎麼那個重柳族進來後一聲不吭只看電視啊!

禇冥漾從一開始豪爽怒啃巧克力,到如今小雞啄米模樣,就是怕一個不小心吃完讓情況變得更尷尬。

好歹現在還能裝作認真吃糖。

他微偏過頭,把偷看行為盡量隱蔽些。對方也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起碼對此沒有任何反應。要是放在以前,這個人不是把話說完就跑,就是準備拿蜘蛛出來洗腦了,多待一會都跟要他命似的。

看起來,失憶前的他和重柳族的關係還不錯啊。禇冥漾抿著嘴,分明記起早兩天對方為了幫他流了一身白血,他卻連藥都來不及拿給對方的事情。他轉動手腕的那顆珠子,忽然打破僵局:「你幫忙封印烏鷲時受的傷,都好了嗎?」

坐在那端的青年坐了半天後慢慢把頭轉過來,全身上下唯一露出來的漂亮眼睛正盯著他,禇冥漾強行按下想要移開視線的沖動,卻發現心跳很快,到他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覺醒了什麼動物面對危險時本能提示的時候,終於得到對方的回應:「嗯,好了。」

是啊都過了那麼多年對方不還是活蹦亂跳坐在自己隔壁嗎他在問什麼蠢問題……禇冥漾當場自閉,試圖表演一個無事發生,青年反倒開口:「全都好了。」

他猛地抬頭,對上那雙通透的藍眼睛,禇冥漾總覺得對方這答話不止是答他的問題,但他聽不懂弦外之音,可這都沒關係了。

有什麼事比得上現在呢?他可是頭一回看到對方真切地露出笑意,雖然只能看到眼睛,他卻肯定對方在笑。

夭壽,要是守世界的人跑去出道,那原世界的明星全都要失業了。太過年輕的小妖師捂住宛如在體內蹦迪的心臟,專心致志啃巧克力。



妖師不自覺陷入睡眠,又自然而然醒來。

他在模糊的視界裡看見重柳族被他枕著,只好就著姿勢一只手別扭的搭在命蛛上不知在幹嘛,眼睫長長半掩剔透的眼睛。對方沒有拉上客廳紗窗,外面的燈火得以融化月光傾進他的這位重柳族眼中,就像冰藍湖面上的薄霧。

妖師眨眨眼,下一剎那青年手上已經多了把透明短刀,眼熟得不行。對方低喝:「鬆手,妖師。」

真過分,今天一整天的事真就只能用過分來形容了,妖師由衷感嘆。他倒向重柳族的肩頭,側著頭埋在對方肩窩,發出一串毫無意義的音節:「啊––」

重柳青年身體明顯一僵,接著放鬆下來。嗖的一聲,妖師猜是對方把短刀收起來了,然後搔得他臉頰癢的碎髮被人撩開:「好了?」

「嗯。」久逢地感受了一下年輕的自己,妖師心想。他想了想對方今天的行程,又想了想對方剛剛過分配合的行動,「演技不行啊,說起來你還真陪我演啊,誰告訴你了?」

「神諭之所的當家。」重柳很快回答,「挺有趣。」妖師沒好氣:「是喔,很懷念那個一驚一乍的我喔,還砸我巧克力。」

他坐起身來伸個懶腰,旁邊的時間種族還在檢查他身上的咒術反應。

說實話,他全身上下應該就只有重新體驗了一遍心臟病發的感覺了。妖師仔細回想這個下午自己的憨批操作,歸根究底還是得能罵某位董事吃飽沒事幹,竟然以為無聊的生活增加刺激的理由往學院隨機投擲法術,他竟然還真的中招……這個下午除了丟人和經歷多次過山車般的心路歷程之外根本就沒有什麼好刺激的!

不對。妖師稍加思索,覺得自己還是有賺。

但總而言之,說一切別的之前––

他微側過身,向同住的重柳族先生補上他欠的一句說話:

「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