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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

  結束一天的實習工作,江鮪昊緩步踏出公司大門,打了個哈欠。工程師的工作實在疲憊,再加上還得時不時幫忙打雜,飢餓的感覺後知後覺地漫上心頭──去地下街簡單吃個晚餐好了,他想。
  上下班時間的捷運總是人潮洶湧,江鮪昊花費好大的力氣才擠進車廂,直到抵達台北車站才隨著瘋狂湧出的人流漂出車門。他整理了一下皺起的襯衫,慢慢走出捷運站。
  正準備進入地下街,忽然傳來一陣吆喝:「欸那邊那個帥哥!對對對,就是你!帥哥!」
  江鮪昊聽慣了這樣拉客的搭話,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微微皺眉準備加快腳步。卻沒想到那個人直接堵到自己面前,逼得他踉蹌後退,不滿地道:「請讓開。」
  「帥哥,別那麼見外嘛。」男人身披奇怪的斗篷,笑盈盈地對著他道:「我看你面相不佳,額上有黑印,恐怕……」
  「讓開,不然我就報警了。」江鮪昊餓得不得了,不耐煩地揚起手機道:「我不信這些,你可以找別人。」
  男人「哎」了幾聲:「我不是……」
  江鮪昊見男人仍然不移開身軀,於是扭頭決定繞遠路,就這麼揚長而去。走幾步後,他仍然覺得不痛快,於是撥打市民專線檢舉道:「不好意思,我想通報,在台北地下街入口有算命的騙子擺路邊攤……對,對……」
  
  宋銳覺得自己很委屈。儘管師父早先就告訴他這工作容易惹人誤會,但他和那些哄騙人的騙子可不同,他這是真材實料、正經八百的算命啊。
  方才看見路過那位帥哥時,宋銳內心就暗叫不妙。對方額頭上籠罩著黑氣,他掐指細算後更是大驚,反覆驗證幾次,確認結果當真是如此──那男人和自己命中有緣,只有相戀才可化解對方即將面臨的死劫。而且,在幫助對方之前自己還會遭遇人財兩空、血光之災等等……
  不是,自己也太衰了吧?這著實莫名其妙,但宋銳卻也來不及多想,只得上前喊住對方。不曾想那人居然把善良、好心、熱情的自己看作騙子……宋銳嘆了口氣,在自己擺的算命攤子後頭坐下。他的算命攤兩旁張著一副寫著「鐵口直斷」、「紫薇傳人」的對聯,上方掛著橫批「不準不要錢」,在宋銳看來,分明一看就能得知自己是高人才對,那男人真是沒眼光。
  他慢吞吞地吸了一口麥香紅茶,咂吧著嘴想著何時才會再有顧客上門……然後警察就出現了。
  他,宋銳,算命半仙,就這麼被取締了。宋銳感到悲慟不已,卻更是加深了要去尋那個男人的念頭。救人一命後再好好算帳,他是這麼想的。
  江鮪昊並不知道宋銳托自己的福被迫繳交罰單,在用畢晚餐後就把今日的插曲忘得差不多了。殊不知另一邊的宋銳對他耿耿於懷,推算出他的行徑軌跡後又煞費苦心地安排了一次「巧遇」。
  於是,江鮪昊在家門附近被一個貌似乞丐的傢伙纏上了。小巷周遭沒什麼路燈,他無法靠著昏暗的月光看清楚這乞丐的長相,感到害怕之餘也提起聲音喊道:「你要做什麼?」
  宋銳還來不及開口,江鮪昊就慌張地撿起路旁的磚頭,想都沒想地狠狠砸下──
  
  血光之災,何其靈驗。宋銳躺在江鮪昊家的沙發上,瞪著天花板的燈泡發呆,偶爾還會因為碘酒接觸到腿上的傷口而嘶嘶抽氣。
  江鮪昊內疚地用棉花棒替他上藥,仍在不停地道歉:「對不起,我那時太慌張……」
  儘管宋銳即時將頭避開,但那砸下的磚頭還是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重力加速度地打中他的大腿。他痛得當場跌倒在地,而江鮪昊也終於回神、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好事,連忙將對方帶進自己的屋裡上藥。
  就某方面而言,也算是得償所願登堂入室。下一步應該就是碰瓷了,宋銳想著,裝作難受地道:「我只記得自己叫宋銳,其他什麼都不記得了,怎麼會這樣呢?」
  打到大腿居然會造成失憶嗎?江鮪昊茫然無措,可他對醫學方面一竅不通,便想著可能自己恰好打中了什麼穴道造成對方記憶紊亂。於是他秉持著負起責任的態度,溫和地開口:「那你先住在這兒一陣子吧,等你想起來了再……」
  「金賀,丟洗艾安餒!」宋銳激動之下爆出了一句台語,連忙修正:「呃我是說,那真是太好了。」
  江鮪昊沒聽清楚他前頭興奮喊出的話,當作那是記憶出狀況後的症狀,感到更愧疚了。他抿了抿唇,掏出手機道:「我是江鮪昊,我們先加個聯繫方式吧,我平常要上學和實習經常不在……」
  聯繫方式GET,自己的魅力果真無人能敵。宋銳矜持地想,面上順從地點頭,掏出手機解鎖後──他很細心地只用指紋解鎖,營造真的失憶的感覺──加了江鮪昊的LINE。
  
  每當江鮪昊出門,宋銳無聊得要命,就放飛自我地踩著藍白拖在住處開K歌趴踢,諸如「小蘋果」、「人生短短幾個秋」。偏偏他嗓子還算不錯,這些煩人的歌曲從他嘴裡溢出後居然有了別樣的風味,因此不小心聽見的鄰居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隨著和江鮪昊越來越熟悉,宋銳倒是真正看上這個男人。他喊對方「鮪魚」時對方先是忍氣吞聲、逆來順受,而後在他以高中經典教材的「拿啦拿啦拿啦」的語調唸「鮪魚鮪魚鮪魚」時勃然大怒,像被惹毛的貓似地狂捶打他。宋銳覺得不痛,反而愈發感到心癢癢地。
  這天宋銳唱累了,心血來潮卜了個卦,驚覺自己人財兩空的「人」失身之日近在咫尺。之前遭到取締時繳交的罰款是「財」,這個「人」嘛……宋銳在心裡搓了搓蒼蠅手,想著江鮪昊溫和的模樣,實在難以想像對方會讓他怎麼失身。
  那就躺平等著吧。
  當晚,由於系上應酬而被台灣啤酒灌得醉醺醺的江鮪昊東倒西歪地回到房內,往床上一趴、正好吻到躺平等著的宋銳。
  熱氣焚身,江鮪昊迷濛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想到稍早玩真心話大冒險時被問到的經典問題「有沒有喜歡的人」,吞嚥下一口口水。
  他那時的回答是沒有。但其實有,還是個……他不知道性向、也不知道來歷的男人。他偷偷翻過宋銳的IG貼文,發現裡頭有許多和一位美麗女性的合影,便猜測著那是否是他的女朋友。他失憶了,可若恢復記憶,是否就會回去那個女孩身邊呢?江鮪昊光是這麼想像就覺得痛徹心扉。
  這樣的他是多麼的不堪。
  可酒精慢慢取代他的理智,在感情和心痛的拉扯下,江鮪昊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解開對方襯衫的鈕扣。
  
  江鮪昊緩緩地坐下,將宋銳的下體慢慢吞入體內,讓他滿足地發出一聲喟嘆。江鮪昊想必是第一次,疼地用鼻音抽氣著,讓宋銳體內的邪火愈燒愈重。師父說陰陽相交有助於修煉和增加卜卦的穩定性,也能讓對方感到無比暢快,所以做愛對雙方而言都是好事。宋銳努力說服自己,才能毫無顧忌地不克制慾望、慢慢挺腰將對方掂起。
  「宋、宋銳。」江鮪昊呢喃著他的名字。
  「嗯,鮪魚,是我。」宋銳難得溫和地應聲:「可以喊你寶貝嗎?」
  江鮪昊遲鈍地點頭:「……嗯。」
  江鮪昊騎在宋銳的腰上,後穴被塞得滿滿地,勃起的下體擱置在對方精瘦的腹肌上頭,就視覺上而言無非是種淫靡的饗宴。他滿臉酒醉造成的紅暈,配上那泛著水光的眼眸,更是讓宋銳挺身的抽插速度愈來愈快……
  
  隔天,江鮪昊從夢中醒來,酸痛感就從腰下慢慢浮現。他這才憶起前一晚的纏綿,抱著被子把光裸的自己裹得更緊,腦袋裡一片混亂。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在崩潰之下甚至落下淚來。
  「寶貝?」宋銳捧著熱可可從門外進來,發現江鮪昊正無聲地掉眼淚,連忙上前安撫他:「不、等等,你別哭……」
  「我對不起你、你的女朋友。」江鮪昊每說出一個字便感覺心如刀割,看著宋銳關心的表情,想著也是時候開誠布公了,偏偏他哭得委屈,講話也隨著卡住的腦袋顛三倒四地:「我喜歡你,可是你還沒恢復記憶……你的女朋友說不定還在等你……」
  宋銳廢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意識到對方口中的「女朋友」是什麼人物,咳了咳道:「其實呢,我昨天晚上做一做就恢復記憶了。那個女生是我師父,比我老三十多歲,只是駐顏有術所以看起來年輕漂亮而已,不是什麼女朋友。」
  「真的?」
  看著哭得我見猶憐的江鮪昊,宋銳驚訝地發現他額頭上的黑氣慢慢地消散乾淨。定下心後,昨晚才初嚐滋味的宋銳舔舔嘴唇,頗具深意地道:「嗯,但還有些沒有想起來……我們再做一遍?」
  
  兩人終於脫離床上時已接近中午了。江鮪昊羞紅著臉,慶幸這天是假日之餘,也想著要去超市買點東西。沒想到東西才剛買完,外頭就下了滂沱大雨,江鮪昊只得提著超市買來的商品站在某個招牌的陰影下等雨停下。
  遠處忽然走來一個撐著大傘的身影。江鮪昊起先沒太注意,等看清楚來人是宋銳時,忍不住靦腆又開心地笑了,不等對方靠近就冒著雨、踩著水窪往對方奔去。
  忽聽身後傳來一聲巨響和旁人驚嚇到的尖叫聲,江鮪昊正好抵達宋銳的傘下,聞聲回頭,驚訝地看見招牌狠狠地砸上自己稍早站著的位置。
  劫後餘生的慶幸讓他依偎在宋銳懷裡尋求安慰,因而沒看見宋銳眼裡的如釋重負。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以這樣的方式……
  ──他救了他的一生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