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萬聖AU短篇

│Daft Punk fan fiction
│Thomas Banglter x Guy-Manuel de Homem Christo
│內文含有部分外語單詞、且考慮閱讀習慣故人名採用中譯
│非專業文手,請多包涵

by Crane.

-

躲在後巷破舊鐵門後的那雙眼目睹了這一切混亂,透過微弱的霓虹燈光,他看到了。
布料被撕裂而四散、刀具擲地而響、收縮的瞳孔和急遽升高的心跳。
沒有任何一道傷口、空氣中卻瀰漫著血的氣味。

那是野獸的嚎聲與凡人的恐懼在月下綻放的模樣。

-1- 吸血鬼的一天

西沉的橘紅色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透入了房間內,沿著深色檀木的書櫃與灰漆壁體流瀉到白色的絨毛地毯上,房間的主人見狀嘖了一聲、不太滿意地把窗簾給拉上。

即使是夕陽那逐漸衰弱的光線、他也不想讓這個昏暗而舒適的小天地被打擾。

托馬‧本高特,現就讀巴黎第三大學人類學系,這是他第十一次唸大學,幾乎已經膩了。
身為不死族之一的吸血鬼,他把自己的外貌維持在方便狩獵的模樣,隨之而來的代價便是無止盡的重複這個年紀該有的身分,但這都是小事,他最近找到了打發時間的興趣。

「聖路易六街六十六號…。」他拿出手機看了看行程表上的地址,邊打理了下服裝:一件高領的黑色薄上衣、灰色的休閒大衣、鍍銀的金字塔外型項鍊,最後不忘提上那沉甸甸的黑色皮革唱片箱,踩著油亮的皮鞋出門。
今晚被受邀的地點是蒙馬特區近期才開幕的一家夜店『所羅門之鑰』,做為一個充滿才華的年輕唱片騎師,托馬擅長重現復古又不失現代感的曲風,也因此備受關注。
所羅門之鑰的特色在於它對於前來表演的音樂家、甚至是觀眾的身分,設下了十分嚴苛的門檻,只有一定實力與品味的藝術家才有資格於此地駐足,而這只是托馬漫漫無期的一生中才剛要展開的精采篇章。

他看著手機顯示的地圖,在一棟不太起眼的建築前停下了腳步:非常典型的巴黎舊式公寓立面,雕刻著精緻的窗腳與線板,表面的粉刷層看上去有些水漬與發霉的痕跡,一樓牆邊的噴漆塗鴉更是讓這整棟房子像是被缺乏管理的廢棄之地。

「請出示入場證明。」托馬抬了頭、看見兩名身著漆黑西裝、眼部被黑紗帶飾給遮住的男性保全,外型幾乎一模一樣、其身形也不可思議的高大,低沉的聲音中聽不出情緒,卻沒有一絲的友善與客氣。

「我是今晚受邀演出的…DJ,」他有些緊張的頓了頓,從口袋內抽出了邀請函遞上。
「托馬‧本高特。」左方的保全接過了函狀,向另一位點了點頭,「我等無不敬之意,溫特先生親自署名邀請的對象。」右方的保全則禮貌地彎下腰鞠躬、替托馬打開了入口的鐵門,「請直接前往貴賓室,已通知內部工作人員為您服務。」

「謝謝。」托馬小聲地回應,他向來喜歡神秘感與驚喜,但不知怎地,這間夜店的感覺跟以往的有些不同,似乎不太對勁,但並非是不好的那種。
與那髒亂的房屋外觀截然不同、所羅門之鑰的室內空間是由全新的建材與設備所精心設計而成,漆黑的場地以線性的燈管和鏡面不鏽鋼的反光帶來溫和而不刺眼的照明,曲面和弧形的造型顯得十分的前衛而現代,選用的家具也絲毫不馬虎,皮革雅座、天鵝絨沙發、鍍鎳的桌腳、黃銅鑲邊的階梯,托馬從踏入室內的那瞬間,有種回到熟悉之處的感覺,或許更準確的說法是,這個環境很適合他非人類的天性。

托馬以身為一名藝術家自豪。

他很享受在夜店的這份工作,即使不太穩定、但能將製造出的節奏和旋律渲染整個空間,看著人群沉浸在音樂當中隨之搖擺舞動,能站在舞台上把這一切目收眼底已經是最大的榮幸,更何況,多數的時候托馬也十分樂在其中,畢竟他熱愛音樂。

「為我們今晚DJ的精采演出再次鼓掌!」尾音剛落,夜店主持的嗓音便與觀眾的歡聲從全場各處湧出,台上的主角露出了開心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跟著大家鼓掌,接受人群的稱讚與掌聲是托馬還沒有習慣的事情,人類更像是食物的存在,但他並不討厭混入其中。

他通常喜歡享受完整個夜晚後再回到後台區整理個人物品,點些酒精飲料、探索今晚的播放曲目、和主動上前攀談的女性調情…說穿了,只不過是為了覓得獵物所做出模仿人類的行為罷了。
幾杯調酒入口後,托馬笑著與方才入座的陌生女子聊了開來,深色的長直髮間散發著鮮甜血液的香味、光是想像咬破白嫩的肌膚流出潺潺溫熱的美味就讓他無法自拔。
幾乎所有的吸血鬼都偏好年輕的人類異性,並且為了讓捕食的目標更容易達成,他們會使些魅惑的小法術來催眠獵物,就像是托馬現在在做的事一樣。

眼看著獵物一步步走入自己的言語陷阱當中,就等著活動結束後對方上前投懷送抱…

「相信大家期待已久!」突然竄出的廣播聲音打斷了托馬的思緒,施術的過程也被中止,女子如同初醒般、發現自己剛剛彷彿是喝醉般的失態,便匆匆地向他作了尷尬的告別後離席,托馬不滿地皺起眉頭,瞪向那緩緩走上舞台的身影,「不少舊朋友新朋友慕名而來、我們本店的招牌駐唱…」

那人一頭隨興又凌亂的深褐色長髮、卻有著慵懶而隱約透著孤傲的軍藍色眼瞳。
托馬有那麼一秒覺得自己不存在的靈魂被這個男人的氣質給喚醒了。

圍著紅色格紋領巾,有些皺痕的白襯衫,刷破的牛仔長褲,胸前配了把經典Gibson SG的酒紅色電吉他,托馬啜了口手上的血腥瑪麗,上下打量了男人的穿著,十足的八零年代搖滾打扮,雖然不是他喜歡的風格、但可以說是有點品味。

男人不發一語,連基本的開場與自我介紹都省去,全場安靜了下來、屏息翹首等待著。
倏地,鏗鏘有力的破音從環繞場地的音響落了下來,那熟練的指法與撥弦使托馬差點嚇得從座位上跌了下來,母庸置疑地那是1969年吉米·亨德里克斯在紐波特流行音樂節的經典獨奏曲目,而眼前這個年輕的小伙子卻能分毫不差地重現過去的傳奇。
最後一道和弦的餘音消散時,場內爆出了高分貝的尖叫與歡呼聲,他稍稍抬眼看了台下,不予喘息的時間,又垂下了那纖美的睫毛專注在彈奏下一首的前奏。和剛剛純粹炫技的歌曲不同,輕快的旋律又再次地帶動了舞池的氣氛,而男人亦輕輕地開口唱了。
「Seen enough to eye you, But I've seen to much to try you…」和那愉悅的音符所相反、是男人帶有憂鬱與哀愁的嗓音,還有那不仔細聽便不會發現的歌詞意義,托馬邊托著下巴聽得出神、邊瞇眼望向那男人,卻發現自己的眼神與之對上。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那雙冷冽的藍瞳就要將他看透。

「…Just don't let me fuck up will you, 'cause when I need a friend it's still you…」在聚光燈下被照得閃耀的飄逸長髮、有力的肢體曲線、與之格格不入的是渾身那股陰柔的氣質,他確實被這個不知名號的藝術家給吸引了,而正當客醉心於全曲的最後段落時,一陣刺耳的叫囂鬨笑中斷了這齣完美的演唱。

「嘿!我們要聽點像樣的,不是這種哄小女孩的情歌!」
一名男子從靠舞台旁的客座區有些不穩地站起,還踢倒桌下的幾瓶空啤酒發出框啷啷的聲音,同桌的人訕笑著、邊掏出了幾枚銅板連著紙鈔包起來交給了他,接著走往台前把那疊小費丟到了腳邊「來嘛兄弟!秀剛剛的那首來聽聽!」

只見台上的他鬆手放開了琴頸、把腳邊的小費踢了回去、不偏不倚地落在那人的胸口。

「知道這裡是哪兒嗎?」他把瀏海向後撥了撥,用極其不屑的口吻抵著麥克風低語,「這是我的地盤。有什麼不滿就滾。」語畢,他便轉頭走向後台,不忘對著佇在台前的那名無禮之徒送上了中指的手勢。

「搞甚麼…」被當面羞辱的男子啐了口唾液到地上,自討沒趣地退回自己的座位上,夜店播放的舞曲清單再次響起,像是甚麼都沒發生似地,人們也各自回到舞池的中央、或是和朋友討論方才表演令人印象深刻的橋段。

托馬轉身向吧台追加了一杯調酒,明明不該受酒精影響、全身卻感到一陣暈眩,他從未有如此渴望想瞭解一名人類,甚至有些希望待會兒能為那名男子請上一杯。
他啜了幾口新送上的飲料,邊婉拒了幾個試圖和他搭話的異性,邊努力在人群中搜尋那道身影,多虧了在黑暗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的視覺,要找到對方並不難。

那頭太過好認的個性長髮、還有那深邃不可言喻的眼眸,臉部平直的輪廓看不出甚麼情緒,低調地倚在舞廳的角落拿著啤酒罐放空。
正當托馬有意起身時,男子放下了啤酒、抽出了一盒香菸與打火機,沿著牆邊往後門的方向走去,同時,他也注意到方才那桌鬧事的人們動作了起來,腰間口袋隱約閃爍著刀器的反光。

不妙,那些人並非善類。

「記在我的帳上。」他擱下高腳杯、將邀請函遞至酒保面前,原本和藹的眼神瞬間銳利了起來,托馬悄裝無事地從舞池側邊溜出去,緊跟在這群流痞後方,直到他們尾隨著那個男人推開後門、從那兒走了出去。

他小心翼翼地貼上了那扇生鏽的鐵門,確認門後沒有人,便開了道小縫偷窺。
若有什麼萬一,他不介意讓這些傢伙成為今晚的餐餚,即使味道可能很糟。
但無論如何,他都不希望看到有著那樣才華的人遭遇什麼不測。

至少托馬必須知道這位奪取了他整晚目光的人叫甚麼名字。

-2- 狼人的一天

「戒指要記得戴好別亂放,你聽見了嗎,保羅?」
鏡中的男人將那條他最喜歡的紅色格紋領巾圍上頸部、滿意地拉了拉衣領,蓋曼走到玄關、彎腰把鞋帶綁緊,扛起黑色的吉他包,上頭晃動的金色吊鍊閃著耀眼的光芒,他對著樓梯口大喊,「我出門了喔。」
「你也是、別忘了把項圈繫好,」有著和蓋曼一模一樣的秀麗長髮、名叫保羅的青年從二樓向下探頭,他趴在樓梯的扶手上,歪頭露齒笑了笑,「chao!」

每個星期四都是蓋曼最忙碌的一天。

除了這學期最重要的主修科目藝術史概論外,他晚上還有例行的打工兼職,便是在目前全市區最火紅的夜店『所羅門之鑰』當駐唱歌手,其高標準的入場門檻與體驗水準,深受當下年輕人與藝術工作者的歡迎。他邊滑著手機、踏過蒙馬特區的石磚人行道,尚未完全西沉的夕陽灑滿了整個斜坡,橙金色的光線映在四周的建築玻璃上、好似整個城市都浸在啜飲甜酒後的微醺,聽著從耳機傳來1987年槍與玫瑰的專輯曲目,蓋曼今天的心情格外明朗,即使他是個不擅將情感表現出來的人。

他噘起鼻子嗅了嗅,停下腳步,眼前是棟不怎麼起眼的老舊建築物。

「出示入場證明。」才剛躍上幾步熟悉的台階,卻被門口左右的保全擋了下來,蓋曼嘆了口氣、雙手在胸前交叉,湛藍的雙瞳毫無畏懼地直瞪著其中一名保全胸前的金屬徽章,「佩卓、別鬧了,你知道我今晚有節目。」
徽章上的羊角頭骨雕刻著荊棘與玫瑰,眼窩的凹陷處突然點亮了詭異的紅色微光,一名年輕男子的輕笑聲在蓋曼耳邊響了起來,「開個小玩笑嘛,來。」兩個保全面無表情地低頭看著幾乎矮了他們半截身子的蓋曼,相當恭敬地同時鞠躬、回過頭打開身後那道鐵門,迎接蓋曼進入店內。

繞過金屬格網的隔間走向後台門口、手指熟練地輸入了密碼,門後是間典雅的小房,比起店內新炫的裝潢、準備室的設計是為了提供表演者上台前的短暫沉澱時間,而擺設顯得更復古些:深色的皮革沙發旁駐著一盞歐洲早期的立燈、圖騰地毯上的推車盛著水壺與杯器,重低音都被隔絕在了外頭。
蓋曼將夾克脫了下來掛在門後的衣帽架上,然後抱著電吉他向後栽在沙發中,他特別喜歡佩卓打造的這個小空間,讓他得以專心地調整琴弦音準,掛在牆上的液晶電視正在轉播店內的表演情形,是一名新面孔的DJ正在翻找黑膠提箱中的用來接下首歌的樣本。

「…?」蓋曼調音到一半的手放了下來,他抬起那漂亮的藍色眼睫看著轉播的畫面。

有著淺褐色短捲髮的DJ身形高挑纖瘦、細長的手指熟練地翻轉黑膠,接著是快速的在合成器的面板上轉動各種旋鈕、滑槽,在台上的身影跟著拍子搖擺了起來,棕色的眼時不時看著底下舞動的人們露出暖心的笑容,看上去是個頗受歡迎的好好先生。
令人意想不到的節奏變化與風格混用全在這個陌生男子的巧妙操作下被隨心所欲地玩弄,迪斯可、浩室、鐵克諾、硬核金屬…長達一小時的出演中幾乎涵蓋了所有的曲風,是這間夜店前所未見的實力派騎師。

「這傢伙…挺有兩下子的…」蓋曼小聲地驚嘆,嘴邊微微笑了起來,熟悉的曲目被串成悅耳的新音符迴盪在周遭,光是聽著就充滿活力與熱情,他低頭繼續把剩下的琴弦調音完成,「總算是來了一個比較有品味的DJ。」
「蓋曼,等等換你了喔。」後方突然傳來了方才在店門口說話的男子聲,懸掛在沙發背牆的一尊山羊頭骨標本在眼窩處又亮起了那道謎般的紅光,彷彿是瞳孔般的光點移向蓋曼所在的方向盯著瞧,即使頭骨沒有表情,也聽得出聲音的主人得意洋洋的笑著,「迷死他們吧,我的男孩!」
「不用你說,佩卓,我會的。」蓋曼挑了挑眉角,將電吉他背上身深吸了口氣,回頭對壁飾投以一抹自信的眼神,隨著主持人介紹的台詞從黑色布幕後方走上了舞台。

聚光燈的熱度與觀眾的視線始終是蓋曼無法習慣的事情,不善應付交際的他乾脆連客套的場面話都省了,就定位後便抄起琴身彈起他的開場白─唯有專注於快速撥動琴弦與變換手勢的動作上,蓋曼才能心平氣和地在台上演出。
對他來說,與人相處的難度太高了、何況是在人群面前展現自己,冷淡、叛逆、垮著張臉、對任何事物不屑一顧的形象只是為了掩飾他那過於害羞的性格,以及避免自己一旦感到緊張或恐慌就會轉化的狼人體質。

他刷下最後一組和絃,汗水隨著在空氣中散佚的髮絲揮之而散,在空氣凝結的幾秒鐘後,臺下瞬間湧出了大片的尖叫與掌聲,蓋曼瞥了眼觀眾席,又埋頭開始了下一段前奏,直覺性地彈奏起他腦海中浮現的第一首歌。
「Dig it much too much to fry you, The weirdness flows between us…」他靠在麥克風前輕輕地唱著,尚未開嗓的聲音低沉而夾帶著一些沙啞、恰好與帶有些許憂鬱的歌詞契合在一塊兒,而就在進入副歌段落之際,那靈敏得該死的嗅覺突然聞到了甚麼,他皺了皺眉頭,向味道的源頭望了過去。

發散出異於人類氣味的位置、是那名被受邀來表演的年輕DJ。

對上眼的瞬間,氣味更加強烈了,在這種瀰漫著人類的體味、菸草味、古龍水味等令蓋曼倍感頭暈的場合,那個男人卻渾身散發著太過清新的香氣,像是他奔跑在森林中掠過的芬多精氣息混著香桃木精油般、令人安心、味陳而香醇。

蓋曼以為自己就要迷失在這樣的芬芳當中,直到一股躁動把他的思緒給強制拉了回來。

「嘿!我們要聽點像樣的,不是這種哄小女孩的情歌!」一名醉得不輕的男人搖搖晃晃地接過同伴們遞來的小費,像是在餵食牢籠中的獸畜一樣丟到了蓋曼的腳邊,輕浮地對著他頤指氣使,「來嘛兄弟!秀剛剛的那首來聽聽!」說完便與同桌放肆地大笑。

灼熱的疼痛竄上了腦門,蓋曼最痛恨演出期間被人無故打斷,體內的原始野性在這股怒氣之下不停地叫囂,忍住快要失控的理智,他上前用力地把那筆錢踢回男子的身上。

「知道這裡是哪兒嗎?」他努力壓著自己顫抖的聲音,眼神透露著慍怒,「這是我的地盤。有什麼不滿就滾。」丟下這句後便轉頭往後臺快速離去,留下錯愕的人們與原地被反將一軍的男子,在主持人趕緊出面打圓場後,很快地、人們又重新聚集回舞池和吧台旁,享受屬於他們的夜晚。
喝著冰涼的黑麥啤酒,蓋曼獨自一人倚在舞廳的牆角沉澱情緒,不需要過多的社交,僅僅是看著眼前的景象就已十分滿足,畢竟這也是屬於他的店、是他打造的夢想之地。

然而,想要擁有平靜的一晚果然還是太奢侈了。

人群中飄來了陣陣逼近的刺鼻汗酸臭味,不用多想,也知道是方才鬧事的那幫人,從氣味中充斥的不滿與攻擊性判斷,大概是來找麻煩的,蓋曼從口袋掏出了香菸與打火機,識相地向後門走了出去,他可不想在店內給佩卓添事,再說、這些流氓根本不是對手。

「…不是要你們滾了嗎。」他看也不看一眼、點燃指間的香菸,冷冷地吐了口白霧。
「你膽子挺大的嘛,知不知道我們可是這裡的高級會員?」男子不懷好意地威脅道,粗聲鄙氣的模樣讓蓋曼打從心中地感到厭惡,「搞清楚,錢是我們出的、態度放好點!」
「如果真的那麼行,麻煩你們直接找老闆申訴吧。」他試著裝作若然無事,對那兩三個逐漸逼近的身影低聲說著,「離 我 遠 點,我只是想抽支菸。」

一記突來的重擊揮在了蓋曼的側臉,男子的同伴揪著他的衣領,重重地將他按在斑駁的磚牆上,「在你道歉之前我們是不會走的…再說,」男子直視那對孤傲的藍色眼眸,從外套口袋抽出了一把折疊小刀把玩,「我們想私底下解決…這招總是比較有效。」

「……」蓋曼舔去了從嘴角滲出的血液,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
冷靜、冷靜下來、沒必要為了這種事情動怒,他努力地這樣告訴自己。

「給我道歉啊混帳!」見蓋曼沒有任何反應,男子憤怒地踹了他一腳,「你這狗娘養的…」
因為重心不穩而倒地的蓋曼頭髮披散在肩頭與地上,穿透髮絲的眼神卻惡狠狠地瞪著對方,顫抖的聲音流露出那越來越無法控制的怒火,他咬牙切齒地回應,「你說甚麼…」

「我說你這狗娘養的賤人!」男子破口大罵,又走了過去打算補上第二腳,「少自以為是了!」

這一秒,敏感詞彙終於挑斷了蓋曼的理智線。
「嗚…嗚…啊…!!!」像是遭受到前所未有的痛楚般,蓋曼抱頭哀號了起來、像是為了遮擋些什麼拼命地抓著自己的領巾,試圖向後退縮,「別…靠近我…」
眾人見狀,不由得呵呵笑了起來,「喂、剛剛不是很囂張的嗎,現在又怎麼了?」不聽蓋曼的警告,手中仍然握著刀器向他走去,腔調作勢調侃著,「被打很痛嗎?快哭了是不是?」

「我說…別靠近…我…!」蓋曼睜開了不再泛著靛藍的雙眼,取而代之的是鮮紅色的血光,他像一頭野獸趴伏在地面上,伴隨著似人非人的嚎聲貫徹月亮高懸的深夜。

該死,蓋曼在失去理智前心想,這個月新買的襯衫又要被毀了。

-3- 蛾眉月下的初遇

昏暗的街燈下瀰漫著不祥的氣息,躲在門後偷窺的托馬瞪大了眼,要不是現況有了變化,他的獠牙可能已經落在其中一個倒楣鬼的脖頸上。

幾個流痞盯著蓋曼的怪異行為不敢輕舉妄動:那對頭上向前豎起的獸耳、佈滿毛髮的手臂與利爪、尾椎位置生長出的狼尾、扭曲的表情露出了尖銳的虎牙,被撕碎的領巾布料散落一地,明顯不是正常人類該有的模樣。

錯不了的、托馬心想,那些是狼人的特徵。

「吼喔…呼…呼…」他從喉頭發出低沉的吼聲,皺起的鼻頭與嘴型就像是犬科動物的威嚇方式一般,血紅般的雙瞳落在了那名方才謾笑他的男子身上。
「什麼鬼…這是在做效果嗎…?!」男子雖然害怕,但仍死命握著刀子,全身顫抖地站在原地,化作半獸身的蓋曼倏地飛撲了上去,被利爪一把揮開的短刀彈到了牆邊,他將男子按壓在地面上,吐出的熱氣全噴在對方因恐懼而不敢出聲的臉上,「咿…!」

「啊…啊…」其他的同夥被眼前的景象嚇得跌坐在地上、爾後連滾帶爬的逃走,也不管男子的死活,驚恐地哀喊著,「怪物…啊…!!」
無法動彈的男子聽見同伴離去的雜沓聲,當下又面臨著生死關頭的壓力,頓時暈厥了過去,蓋曼收起險些就要咬去他半邊臉部的念頭,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從破舊的鐵鏽門片後發散出的清新氣味,跟方才在店內中聞到的味道一模一樣。
意識到蓋曼向自己掃過來的視線,托馬深吸了口氣,從巷弄的陰影中緩緩走了出來。

兩人的四目相交,強烈的味道拂面而來,被這股香氣擾亂了一整晚,他突然感到莫名地憤怒,「你是…今晚的那個DJ…」蓋曼忿忿地說著,伸出爪牙便向托馬猛撲了過去,「你也是來找我麻煩的嗎…!!」
本應鮮血四濺的光景,卻化作虛影般的碎片逸散、一陣輕笑迴盪在空氣當中,「不、不,我沒有那個膽量,」蓋曼轉了身四處張望聲音的來源,尾巴平舉著不敢鬆懈。

「…或許我該重新自我介紹一下,」黑影再次從蓋曼的背後躍身而現,身著著紅色內裡的黑色緞面披風、不符時下的古典白襯衫與領巾繡著花俏的荷葉邊,托馬睜開同樣鮮紅的雙眼,在月光下緩緩地落地,「我叫做托馬‧本高特,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裡遇到同類,實在倍感親切,狼人先生。」
蓋曼回頭,輕蔑地笑了一聲,血光消散後的雙瞳恢復成原本灰藍的色調,「果然不錯、我遠遠地在台上就聞到了…」知道自己的攻擊對托馬沒有任何作用,於是收起爪牙,檢視剛剛扭打中上衣被劃破或扯開的破洞,「你有什麼企圖。」

「我只是恰好看到了那群人類想要…對你做些什麼。」托馬有些緊張地解釋,「嘿、抱歉,我知道我有些多管閒事,但我必須知道你的名字,剛剛的表演實在太令人驚艷了。」
蓋曼緊蹙著眉頭,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紀堯姆‧艾曼奴爾‧德霍曼‧克里斯托。」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平穩地說道,「我比較喜歡別人用蓋曼稱呼我。」

「那是個很美的名字。」托馬回應,他瞇起血紅色的眼眸,嘴邊漾起一抹笑容。
「哈,是喔。」蓋曼突然感到耳根發熱、快速別開了那道炙熱望著自己的視線,「聽著…感謝你的讚美,但現在實在不是個好時機。我是說,光是抑制要撕裂你的慾望我都快發瘋了…」他面容有些痛苦地揉了揉額間,勉強沉著氣說道。

「噢、」托馬愣愣地站直了身子,眼角餘光瞄到嚇昏倒地在一旁的男子,結結巴巴地試著說些甚麼轉移話題,「然、然後呢,這人該怎麼辦?」他面帶微笑地問,唇舌之間的獠牙閃耀著冷白的光芒,「如果不介意的話我能…」

「想都別想!」蓋曼突然大吼,露出的利牙充滿威嚇的暗示,托馬反射性地被嚇退了一步,意識到兇性又不小心顯現,蓋曼用手掩住自己的表情、張望建築物旁盤旋的渡鴉,小聲地說道,「…如果佩卓知道有人在他地盤惹事可不會輕易放過你。」

「誰…」托馬一臉疑惑地看著蓋曼,只見他默默地把地上散落的領巾布料收齊,沒有回答對方問題的打算,「明晚十一點我在吧台區等你。」冷冽的眼眸抬頭對上了那道血紅的視線,但沒有一絲地敵意與凶光,更多是對彼此的好奇和些許友善的神情。
「我會赴約的。」托馬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他向後一躍至空中,隨著披風一甩化作了上千隻蝙蝠飛散,明朗的聲音在黑夜中迴盪著,「Adieu!蓋曼!」

竟然會有不死族敢直呼上帝的名諱,看來時代真的不同了,他心想。
蓋曼微笑,原本豎起的毛髮慢慢地平順了下來,這傢伙似乎蠻有意思的。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