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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善子】廢棄之所（上）
*簡介：我妻善子在荒蕪中遇到一個男孩。
*廢土AU

「還好嗎？自己站得起來嗎？」

耳鳴停止以後，竈門炭治郎於朦朧間聽見聲音，他耐著暈眩感，點點頭作為回應，接著搖搖晃晃地抬起手臂，握住向自己伸來的那隻手。

手套底下的手掌暖和，隔著起皺的皮層傳遞著熱度，他撐直膝蓋，活人的氣味湧進他的鼻腔，一路通往他的喉嚨、心臟，以及緊縮的胃部，一瞬間，讓他的眼睛發熱。

「妳是⋯⋯」炭治郎聲音嘶啞地開口，腦袋裡頭千頭萬緒，想要道謝又想要詢問對方是誰，一股噁心感突然湧上，他忍不住乾嘔，彎腰猛咳好幾下。

見炭治郎跌坐回地上，扶他起來的女人愣住，手舉在空中遲遲不動，過幾秒才輕拍他的背，不過沒起太大的作用，她收回手，取出背包裡的水壺遞給炭治郎。

「幸好我剛好路過，」等炭治郎緩過氣，女人蹲在他的旁邊，語氣半無奈地答道，「你不是那些人的對手。」她指著炭治郎被揍得淒慘的臉，揚起一邊的眉毛，好像在困惑他為何這般自不量力。

「但是那些人⋯⋯還有我的同伴⋯⋯」紅著眼眶的炭治郎轉頭看她，焦急地開口，慌張的舉動扯疼了嘴角的傷口，血順著水珠滑至下巴，染過他年輕的臉，混進深色的污漬裡，即使身處荒沙與灰之中，他眼中的光輝不減，依然是個單純的少年。

女人皺起粗眉，眼神交雜著困惑與同情，她望著少年堅韌的神情，聽見那趨近盛怒卻越漸平穩的心跳聲，明白就算自己阻止，少年還是會獨自前去營救夥伴，她嘆口氣，從包包裡取出一小包東西，塞到炭治郎的膝蓋上。

「你在這裡等著，太陽下山後我還沒回來，你就自己看著辦吧。」她站起身，語帶安慰地說道，接著拉好自己的黑色外套，拉鍊束住她的身體，帽兜遮住她薑黃色的頭髮，她邁開腳步，化身成暮靄下的陰影。

「等等！」意識到另一個人要代替自己，炭治郎急忙伸手，懷裡的東西差點掉落，然而手中僅剩一抹淡黃，女人有如一閃而逝的流星，轉眼間便消失在這座空蕩的廢墟。

我妻善子聽得見男孩的呼喚，其實她也不想回頭，她知道工廠區域有掠奪者出沒，本來只是想悄悄搜刮些可用的零件，看修不修得好那臺總算組起來的摩托車，遇上炭治郎她們是意料之外的事，那個受傷的女孩大概是沒救了，她不能讓另一個男孩白白送死。

由於天生的體型，加上深色外套遮掩她亮眼的髮色，讓善子得以躲藏潛行，融於影子和鐵皮中間，除掉門口負責巡守的人，內部的敵人目測有三個，和先前看到的數量一致，沒辦法確定有無其他同伴或援軍。

她沿著鐵牆蹲走，避開透光的幾個破口，距離他們發現同伴屍體的時間不多，善子停在幾個破桶後方，解下背後的弩弓，對準了其中一個人。

鐵鏽味繞過她的鼻前，塵沙在腳下沙沙作響，男人們的笑聲比刮鐵的聲音還尖銳，他們甚至沒打算放過那死去的女孩，圍著尚有餘溫的屍體打轉，連食腐維生的禿鷹也算不上，只是為了取樂而已。

胸腔裡的心跳聲越漸放大，揉合著汗水跌落下巴的聲響，善子忍住顫抖的手，深呼吸，想像空氣進入她的身體，在器械似的軀殼內流轉，化成滾燙的熱氣，提供她下一步行動的能量。

此時她只能說服自己，這是她應該做的事情，眼前的掠奪者們不再算是同族，同情、理解或憐憫不用於此共生，為避免下一個讓末世顯得更可悲的悲劇發生，這種說法也許下次就沒用了，屆時，她就得再想一個生存的理由。

箭矢刺穿脆弱的喉嚨，中箭的人撐大眼睛，兩手摀著傷口，嘴巴開開闔闔像尾被鉤住鰓的魚，他被突如其來的疼痛與失聲嚇傻了，一時之間喪失戰鬥力，另外兩個人查覺異樣，轉過頭又來不及拉住他，只能看著同伴淹在自己血中。

善子不急著貪下一發的射擊，發箭後就迅速轉換躲藏點，這群掠奪者有配槍，要是被子彈打傷，就算順利幹掉他們，傷口也會影響她接下來的行程。

貪婪總沒好事，歷史上有太多搞砸事情的先例，包括他們所身處的這個時代，同樣是由於貪念，造就了各式各樣的錯誤，自然環境毀滅，社會體系崩解，動物消失殆盡，人類生病或互相殘殺，數量大規模減少。

有時候人們並無自覺，不曉得自己的貪婪與傲慢，眼前的掠奪者們正是如此，貪戀著一時憤怒和快感，想要找出是誰對他們的同夥下手，搶奪對方的所有並享受復仇。

那些由內而外散發的聲音，全進了我妻善子敏銳的耳朵，包括他們腳步的移動、心裡推測善子的所在處，至骨骼、肌肉與血管的運作，所有的聲音對她有如一張地圖，指引著她下一步該怎麼走。

她壓低了身體，雙腿的肌肉繃緊，對於掠奪者來說不過是一瞬間，但以善子的角度來看，是他們的動作過於緩慢，她像是踩在時間的沙粒，一步一步朝沒有防備後方的人接近，匕首刺入、劃開再刺入。

血液還來不及濺到她的衣服，兩名掠奪者接連倒地，腥臭味逐漸蓋過腐蝕工廠的苦味，深褐色蔓延，有如病菌與污染物，爬過所有能觸及的表面，從外殼鑽入，直到宿主的心臟無法跳動為止。眼下她能做的是至少不讓他們痛苦太久。

冷風闖入釘著木桿的窗子，鐵皮被它騷擾得哐啷作響，如狂浪拍打著搖曳的船隻，風聲捎走了哀嚎與減弱的呼吸，廢墟只剩下善子是唯一的活物，她擦拭著自己的武器，眼裡剩下不遠處的一個鐵桶，眼神幾乎和死物一樣了無生氣。

她並不嗜血，也沒有獲得懲處惡人後的解脫感，暗金色的雙眼轉向工廠中央，仰躺著的少女沾著水泥地的灰色，手腳僵硬且冰涼，手腕的繩子捆得她皮膚變色，指甲裡全是皮屑和土垢，憂愁與焦慮壓垮善子的眉心，她不曉得該怎麼和那名少年交代。

在得出結論以前，雙腿卻已率先行動，步伐朝向掛在鐵桶旁的破布，掠奪者們著重在獵捕，搶奪闖入他們地盤的任何人，浪費了這些原本就有的好東西。

飛舞的灰塵令她的視線模糊，塑膠布雖然破損了一半，也夠包裹住少女瘦小的身軀，她順便拾起一塊鐵蓋子，蓋子的邊緣不會過於鋒利，還有些像鏟子的弧度，她打算拿來刨土，能挖多少算多少。

西行的太陽斜眼盯著她忙碌，可以標上殘暴警告的故事天天上演，無論這小小星球經歷過什麼，又即將面對什麼，它照樣撒下折騰人的熱，始終冷眼旁觀，蠻不在乎地繼續往前，前往沒有盡頭的遠端。

直到深藍色的夜侵入萬物的影子中，善子總算起身，拍掉身上的土與灰，土丘靜靜凝望著她，少女戴在手腕的髮飾被善子握在手中，她呆站在簡陋的墳前好一會兒，覺得身體的每一處唯有疲倦流過，連一根指頭也不想再動。

有時她會懷疑自己是否還活著，這世界像座煉獄，折磨著每個存在其中的生命，也許從前沒有這麼糟糕，善子有些微的記憶保留，對於繁榮的城市與清新的小鎮，她記得小公寓的潮濕味，電鍋在廚房嗙嗙搖晃，爺爺喊她幫忙擺放碗筷時的笑容。

她從未見過工人們工作的身影，只有看過書本的圖畫，她所站立的位置，曾有許多人在忙碌，製造各式各樣的物品，然而經過戰爭、污染、飢荒與死亡，人們漸漸失去創造的能力，工廠也變成一塊被掠奪殆盡的廢土。

暮色的尾巴被雲給帶走，最後一絲光亮遺失在地平線的另一端，善子回到自己安放那個少年的廢墟，止步於兩根殘破的柱子中間，先前少年所待的位置已經空了，留下被踩碎的小石子，散落在更深的黑暗中。

不遠處有細微的聲響傳來，她的手指下意識地伸向口袋，少女的髮飾乖巧地待在裏頭，輕得令善子感到慌張，非得確實摸到東西還在，才能稍微放心。

為了安全起見，善子放輕腳步，仔細地巡過每個可能躲人的陰影處，最後在某個小角落發現炭治郎，後者不但沒離開，甚至找到個ㄇ型的矮牆，自己搭起一個隱密的火堆，在石堆上面煮食物，顯得善子方才的小心翼翼，像是一場瞎忙。

「你怎麼還在這裡？」善子質問道，肩上的背包歪了一邊，聲音不由自主地偏高，尖銳得像根冰錐，戳著少年那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妳說讓我自己決定，我想在這裡等妳。」坐在地上的炭治郎答道，直視著善子佈著血絲的眼睛，似乎不理解對方在不滿什麼。

善子瞪著炭治郎，面對著少年那樣純淨的眼睛，如同無法熄滅的聖火，如同犧牲自己傳火給世人的聖人、如同受太陽神祝福的英雄，如同降生末世的彌賽亞，如此一來，徬徨的人也能得到信念，實現他所說的話吧？

「你真是個腦筋不好的怪小孩，」善子扶著額頭嘆息，「你該拿著我給你的東西離開，你不知道我會不會對你做什麼，我可能會把你賣了或是做更糟的事⋯⋯」

「我知道妳不會做那種事。」炭治郎接著說道，赤紅的眼睛在昏暗中依然炯炯有神，眼底映著我妻善子驚訝的表情，鼻息間吐露著對另一個人信任。

「蛤？你哪來的自信啊？」善子的語調上揚，故意抬高了下巴，遮掩她窘迫的臉紅。

「我就是知道。」炭治郎取下溫熱的罐頭食物，一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說，仍腫著的臉露出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