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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一瞬間。

隨處可見的公路,在震耳欲聾的爆破聲中,化成了烈火灼燒的煉獄。

嗆鼻的濃煙漫布四周,熾熱的火舌吞噬一切。

淒厲的悲鳴不絕於耳,槍枝交火與利刃揮舞的聲響源源不斷。

伴隨著駭人的咆嘯,鮮血凌空飛舞,濺灑於燙紅而扭曲的金屬,滋滋作響,為車輛的殘骸烙上悲慘的血痕。

安提瑪倒臥在支離破碎的路面,浸泡在自己溫熱的血液中,四肢癱軟,猶如斷線的木偶,無法控制軀體,也感受不到痛楚。

自己到底飛了多遠,摔得多重,他已經不在乎了。

安提瑪使盡剩餘的力氣,只為睜開尚有視覺的一隻眼睛。

他認得眼前那嬌小白皙的手臂。

克洛伊,他親愛的妹妹。

那是她僅剩的部分。

呼吸被鐵鏽的氣味阻絕,血與淚模糊了視線,灰黑的煙霧中,火光映照著猛獸的身影,以及豢養他的主人。

「割斷一些喉嚨,切開一些肚皮,咿嘻嘻嘻嘻嘻哈哈哈!」

刺耳的狂笑與燃燒的劈啪聲折磨著安提瑪的鼓膜。

「呼!暢快!」聲線尖銳的短髮女性滿足地吐了一口氣,撫摸著身旁的寵物 ── 披頭散髮的年輕男子,他如同狼犬般蹲伏在地上,眼神黯淡無光,手握的凶器染滿腥紅。

「我們回去吧,小乖乖。」她咧開大嘴笑著,彷彿剛結束一場久違的愉快郊遊,「下次再帶你出來散散步。」

轉身離開前的剎那,女子與安提瑪的視線交錯,但她只是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留下漸漸失去意識的安提瑪,揚長而去。

◈ ◈

「很遺憾,您的親屬恐怕都……」穿著白袍的男性坐在一旁,吞吞吐吐地說著,神情哀傷,似乎在猶豫是否該繼續。

不過無所謂,在這張陌生的床鋪上醒來時,安提瑪就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災難中唯一的倖存者,身旁的床位空空如也,醫護人員邊嘆氣邊收拾著沾滿血跡的床單以及散亂的器具。

安提瑪從醫生口中得知,他被人道組織的搜索隊救起,是現場最有希望康復的傷患,目前正在事發地點附近的臨時醫院接受治療。

家人,成了單純的名詞。

遭逢如此悲劇,他卻感受不到難過與絕望,或許是莫大的衝擊使他在昏睡中,就已經把此生的淚水都流盡了吧。

安提瑪甚至懷疑,自己連感情都失去了也說不定,無論護士們扮鬼臉逗他笑,給他好吃的零食,還是念故事給他聽,他都無動於衷。

只有火焰中,那成雙的瘋狂身影,能令他發寒顫抖,給予他椎心的痛苦。

然而這個痛,不是恨亦非怒,更多的是可憐之情。

他依稀記得那空洞的雙目,亂髮青年如毫無自我意識般,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就算傷口淌著血也不在意,他不禁感到疑惑,他見到的究竟是人,還是機器?

而嗜血的操縱者,更是讓年少的安提瑪無法理解,如果吃一顆糖就能使人敞開笑顏,為何要割裂他人的血肉來取樂呢?是什麼扭曲了那名女性的心靈?

(他們一定生病了。)

不知是出於孩童的天真,抑或是純粹的直覺,安提瑪如此深信著。

「天哪,這麼小的孩子……」

布簾外的躁動聲將他自腦海中的景象拉回現實。

「該死的恐怖份子!」
「不!我敢打包票,是以西結那骯髒地方溜出來的垃圾幹得好事!」

聆聽周遭片段的談話,安提瑪猜測自己是被捲入一場無差別攻擊。

由於事故發生在鄰近以西結的城市,在各國政府不滿其政權而實施各種的制裁之下,不少人認定這次事件是報復國際社會的行動,尤其是以西結現在正處於內戰狀態,火藥味十足。

急促的腳步聲接近,激烈的論戰戛然而止。

「好消息。」年邁的護士拉開簾子,在床邊坐下。

她臉上掛著慈祥的微笑,熟練地為安提瑪清潔傷口與換藥。

「我們已經幫你找到新家了。」老護士遞給安提瑪一份文件,上面夾著一張建築物的照片,「這是我姪女開的育幼院,那裡東西好吃,床很軟,冬暖夏涼,我會拜託她好好照顧你,願你往後的生活平安順遂。」

安提瑪緊握著紙張,輕撫相片,不發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