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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留的夢境》


世界在御和光的眼前遽然崩裂。重力將他的四肢百駭往不同的方向拉扯；他肺裡的空氣被莫名的壓力擠出，讓他像離水的魚一樣掙扎；他的手腳和翅膀都徹底無力，抓不住任何東西。這都發生在他醒來的那一瞬間。

有時候御和光覺得他從來沒有真正離開過妖怪祭典；有一部分的他彷彿永遠地被留在了那裡。那一部分的他隨著星野遠去了，到了他永遠飛不到的天邊。這並不意味著他從此成了一個行屍走肉；他漫長的生命中有過許多次離別，他知道怎麼去應對。但星野──關於她的回憶，在妖怪市集的那五個日夜──總是以某個方式如影隨形。有時候他會因為聞到蘋果的香氣而在嘴裡嘗到糖漿的甜味；有時候他會在池水裡的小魚群中看到福籤。有時候那個關於烏鴉與星星的故事會在他的腦海裡像一首模糊的迴響曲一樣輕輕奏起，無論他當時在做什麼。

那一天在他即將沉入夢鄉的前一秒就是那樣。也許那就是為什麼他會做那樣的夢。


「嗨。小烏鴉？」

他張開眼睛。是星野。熟悉的面具，淚痣，粉紅色的頭髮。事後回想起來，他應該會激動得哭泣或擁抱她。但他什麼也沒做，儘管他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臟怦怦地作響。「嗨！姬。好久不見了，」他壓抑著自己，用很輕的聲音說，「想要吃章魚燒嗎？還是蘋果糖？」他問。還沒能嘗到的點心，還沒能說出口的話，還沒能來得及做的事；所有的一切驅使著他，抱著期待的心靠近了星野幾步。

「喔？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星野回答；御和光停下了腳步，「這是小烏鴉的特殊能力嗎？」她笑著說，「你掉了這個。」她說，舉起她手上的那根黑色羽毛。御和光原本鼓動著的心臟緩緩地下沉。

「我們上一次見過面的，」他說，一邊緩緩地搖著頭，「我們見過面的，」他又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堅定地重複了一次，「我們去釣了福籤。我們吃了蘋果糖和章魚燒。妳畫了一個達摩，一個很像小狐狸的達摩。」

「什麼？我、我不太擅長繪畫…」

「妳畫了，」御和光說，又開始靠近星野，「就在這裡，在這個祭典。妳不記得…？我們…我們約定好了的。我們約定好了的。」他說，用力眨了眨眼睛。可是星野只是看著他，一臉困惑。

「…妳的手腕。給我看妳的手腕，」御和光逼近星野，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之前抓起她的手，然後撩開她的袖子。


上面空無一物。

然後他醒來了。

幾秒鐘後，夜晚的冰涼空氣終於得以竄進他的胸腔。透過枝椏，他能看見星空。有一顆星星特別亮。即使是那麼強烈的光芒，也要經過幾百年才能到達他的眼底。也許他現在正看著星星在他們相遇的那一晚發出的亮光。他平復著自己的呼吸，讓那個烏鴉與星星的故事再度演奏起來。沒事的，那只是一個夢。

他們約定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