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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二】





「少俠，請留步。」

藏在簾子後頭的任少游怔住了，他應該躲藏的很好才對，應該除去氣息了才對，應該連來時的痕跡都．．．．．．

「瞞不過朕的，出來吧。讓朕看看是哪隻膽大包天的小老鼠。」

任少游的腿帶著他走出簾帳，一個高大的、豎著一頭銀色馬尾的人背對著他，一群下人畢恭畢敬地替那人更衣。這畫面應當不能被外人瞧見才對，但現在是對方有請，任少游給自己打氣。他按住木劍，不管三七二十一鼓足了氣大喊：「我是渡哀聲的徒弟任少游！誤闖地盤是我失禮了！」

那個高貴的人一聽，整個人動作都停了，下人們被主子的反應嚇的不敢動彈，只敢悄悄地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

「都退下。這套衣服太緊了，修改胸口的部分。」那個長馬尾說完，一群人迅速應了一聲，一溜煙全散了，留下他與任少游站在一個他見過最浮誇的房間－－牆上掛滿最頂級的絲絨布幕，暖爐在牆角逼啵作響，一張血紅色的躺椅上凌亂地攤著幾本書，混了幾只空酒杯。空氣中有股菸草味，還瀰漫著一股藥草香。

「少俠，可知道這是哪？」

「不，不知道。我立刻就離開。」

「慢。既然不請自來，也不知曉在下是誰，那可真是傷透我心哪。」高貴的人慢慢地轉過身來，身上一席暗色的衣裝隨著他身型閃閃發光，原本停留在暗處的臉龐也轉向少年。

那張臉任少游認識，「阿契努斯？」他驚呼。

「哦．．．．． ．，有意思，你認識那傢伙？」

「阿契努斯！你怎麼在這裡！」任少游不顧方才馬尾貴人的話，直奔到人前想好好看個清楚，沒想到才剛站定立即被彈了個額頭，少年雖未反應過來，本能卻立即後跳拔刀，動作行雲流水。

「怎麼就拔刀了？我不是你的阿契努斯嗎？」馬尾人吟吟笑著，不疾不徐地朝自己走來，任少游看清楚了，這人的儀態與聲音和自己認識的人完全不同，甚至連那對寶石色的紅眼也不是他熟悉的眼神。

「阿契努斯才不會彈我額頭！」任少游大聲反駁，「你是誰！」

「無禮啊，要作在下的貴客，看來你還欠缺教養。」

馬尾貴人伸出一隻手按住少年的刀尖，白皙的手指溫柔地貼著刀身，像是在安撫一般，一路滑向刀柄，最後覆在任少游握刀的手上。「這裡不是能見血光的地方，放下它好嗎？」

任少游順從了，馬尾人低下身來握住住他的肩膀，一瞬間他的視線被那相似的面容佔據——這人用阿契努斯的面容打量自己，而且還帶著笑吟吟的臉龐，任少游從沒見阿契努斯笑過。

然後他又被狠狠地捏了一下臉頰。

「你幹什麼！」任少游驚呼，下一秒手中的木刀已被抽走，貴人饒有趣味地轉了個身，比劃了一下，那不是在試劍，更像是在把玩。

「少俠，雖然你已自報家門，但你理虧在先，我不會告訴你我的名字。你可以稱我『陛下』，但絕對不是阿契努斯。」

那個人說完把木刀拋還給任少游，接著轉身朝一張比無界閣還要雜亂的桌子走去。『陛下』抬手一揮，桌上的紙卷、燭台、奇異的擺飾、骷髏和紅傘等等等，通通被霍去一旁，接著他彈指，一桌鋪好絲綢桌巾的大餐出現在少年眼前。

『陛下』又拉來兩把椅子。

「坐。」他示意任少游過去，少年猶豫了一下還是靠了過去。

「我想你從來沒好好吃過飯，就這樣放你回去也有損魔王名聲。吃飽了再走，這些沒下毒。」

陛下說完自己坐到另一張椅子上，先拿起一塊燒餅放到任少游面前，接著像是在堆小山一樣，帶著肉汁的肉排、香氣四溢的蔥烤鵝腿、還冒著蒸氣的包餡餃子、沒見過的甜糕，通通被塞在任少游碗裡。任少游只咽了一下口水就開動了，也沒想裂魔弦說過不下千百萬次陌生人給的食物不能吃。

馬尾貴人看著少年狼吞虎嚥的樣子似乎很滿意，他倒了一杯果釀放到少年邊上，再給自己添滿一杯酒，最後拿起一柄長長的煙管點上菸草。

飯席間一個顧著吃，一個若有所思。兩人都不說話，只有酒杯和餐具偶爾發出的碰撞聲。終於任少游喝完最後一口果釀，覺得有點飽。

「在下替你找到回家的路了。」陛下說，「真可惜，不能留你在身邊。」

「我有辦法自己回去，你也留不住我。」任少游下意識地往藏有逢魔漏的口袋摸，沒想到撲了個空。

「在找這個嗎？」陛下帶著笑意在他的空碗裡放下一塊結晶，接著用煙管輕輕一敲，逢魔漏立即化為灰燼。

任少游看呆了，這人到底是誰？他想做什麼？歸根究底，逢魔漏這次帶他來的地方怎麼與魔界如此相似？

「少俠，有空多來玩吧。魔王城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陛下又朝他伸手，但這次並不是捏臉頰，而是溫柔地輕撫。「現在你該走了。」

任少游剛想出聲抗議，身體卻被一團煙霧捲起，一轉眼，那華麗的房間、滿桌的菜餚、熟悉的菸草味都離他而去，他的雙腳落在貧脊的土地上，四周是一片空曠的枯草原，而遠方，有一座巨大的城池藏在剛升起的詭光之下。

「任少游！」少年聽見有人喊他，竟是裂魔弦的聲音。「任——少游——！！」

「該死的菸槍混蛋！給我出來！」裂魔弦的聲音越來越近，「如果你還想見到殤．．．．．．，咦，任少游？」

「阿裂！」任少游三步併兩步衝上前，直接撲了個滿懷。「阿裂！阿裂！」

「你怎麼回事，怎麼會去到那種地方？」裂魔弦急促地把他拉開，快速地掃了一圈，沒事，少年身上一毛一角都沒有少。

「我才要問你怎麼會在這裡？我的逢魔漏．．．．．．，我們回不去了！」

「傻子，這裡是魔界啊！」裂魔弦又把人抱了回來，「你知道今天你根本沒離開魔界嗎？那塊逢魔漏．．．．．．我大意了，要不是阿契努斯．．．．．．」

「對了！有個人生的和阿契努斯一模一樣！就在那裡！」

「我知．．．．．．不不，說什麼呢，阿契努斯被我綁在家裡呢。」裂魔弦撇開臉，不經意地瞪向城堡的方向。

「沒看錯，他還請我吃飯呢！」

「你還吃他的飯！？」裂魔弦驚呼，「等等，冷靜點，那混蛋不會害他－－」

「阿裂，你從剛剛開始就在說什麼？」

「我在說你－－」裂魔弦深吸一口氣，「－－沒事真是太好了。」

任少游被緊緊勒在懷裡，「阿裂，我沒事，你抱的好緊啊。」

裂魔弦遲疑了三秒鐘才放人，一臉百感交集與擔憂的模樣，任少游忍不住有樣學樣，用小小又帶著硬繭的雙手捧著他的臉。從前只要他感到恐懼，裂魔弦就會這麼做。

「你小子，真是讓人，」裂魔弦嘆氣，「聽好了，真正的阿契努斯才不會請你吃飯。答應我，如果下次你又遇見那人，記得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那個人是誰？」

「你現在絕對不能遇見的人，太危險了。」

「阿契努斯剛來的時候你也這麼說。」

「那不一樣．．．．．．」

「而且你也不能把阿契努斯說的像小氣鬼，他帶我去吃過起酥糕喔。」

「他給你這小子餵了什麼？」

「而且你說你把阿契努斯綁在家裡？」

「呃，對，免得他出門大開殺戒－－我是說，找不到路回家。」

任少游突然覺得該帶裂魔弦回家。他牽起裂魔弦的大手。

「我們還是回去吧。」他說，「我有點擔心阿契努斯。」

「反了反了，哎呀，算了，讓他早點見到你沒事也好．．．．．．」

任少游決定不管裂魔弦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語，他抬頭判斷詭光的高度與方向，拉著仍碎念不停的大人往回家的方向邁出步伐。

城門上的人影悄悄地消失在詭光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