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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點心】唐布衣x龍湘

正午時分，唐門外堡房內傳出一陣幼童的哭聲。

外堡居住的人數眾多，孩童也不少，這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但哭聲的來源，竟是出自寄居的錦香宮人龍湘的房間，這可有點兒意思了。

唐布衣拎著從外堡伙房順來的酒葫蘆，踏著屋簷來到龍湘房間的窗邊，想一窺裡頭情況。只見桌前坐著一位約莫兩三歲的小女娃，桌上小木碗盛著未吃完的菜粥，旁邊擺著一盤小點心。女孩兒雙手緊緊拉著碟子，正嚶嚶哭得涕淚縱橫，好不可憐。

「正餐吃完才能吃點心，高伯伯說過了！」龍湘在一旁試著和女娃講道理，她那帶點慌亂和隱忍怒氣的模樣，讓唐布衣忍不住駐足多看了幾眼。

「嗚嗚⋯⋯」顯然龍湘的苦口婆心並未生效，女孩兒楚楚可憐地指著被龍湘抽走的點心，淚珠兒一顆顆地滾落至棉質的衣裳，染出一圈圈深色印子。

看著龍湘那莫可奈何的模樣，唐布衣嘴角一勾，笑著翻窗進入房間。

「嘿～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錦香宮雞腿俠，今日居然和小女娃搶起點心來了。」

龍湘憤懣回頭，瞧見唐布衣那嬉皮笑臉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瞬間怒火中燒。

「唐布衣！你不要亂講！我才不會搶人家的食物！」龍湘嘴上反駁，心裡卻想著也許雞腿例外⋯⋯她可能會流著口水忍不住要人分上幾口解饞。

「這女娃瞧著眼生，是外堡租客的孩子嗎？」唐布衣顧自於桌子的對面坐下，拿起葫蘆搖了搖，愜意地仰頭喝了幾口。

「漆匠高大哥的姪女。」龍湘隨口回答，一面捧起小碗和湯匙，試著將剩餘的粥餵到女孩嘴邊。

「不要！」有著水靈大眼的女孩兒抿起嘴，故意撇頭躲避龍湘伸來的湯匙，固執地皺起小小的眉頭，像是在生悶氣似地，持續嗚咽。

看著龍湘被無情拒絕，唐布衣忍不住噴笑出聲。在感受到龍湘想殺人的視線後，他趕緊斂起笑意，若無其事詢問道：「⋯⋯所以，妳為什麼在幫人顧小孩呀？」

龍湘瞪了唐布衣一眼，又伸手輕拍女娃兒頭頂要她別哭了，眼見依舊是徒勞，只得重重嘆了口氣。

原來這位女娃兒小名阿茜，因為雙親失蹤，由伯伯收養，約莫一年前才入住唐門外堡。

外堡居民大多和睦相處，龍湘久居於此也和大家漸漸熟稔。這回是因高大哥家中長輩生病得回老家幫忙，小孩怕被感染所以不能帶著去，遂委託外堡鄰居們幫忙照顧。

這一去數日，居民們大多都有正經工作，那些遊手好閒的是千萬不能將孩子託付過去，但也不好總由其中一家照顧，高伯伯便從中挑了幾家阿茜熟悉的人代為輪流照料，而龍湘便是其中之一。

唐布衣一面聽著，一面打量著面前淚眼婆娑的小女娃——水汪汪的大眼含著淚光，長長的睫毛沾滿了方才沁出的淚水，白皙柔嫩的肌膚因哭泣而透著粉紅，雙頰仍是還未褪去嬰兒肥的腮幫子，墨髮編織成兩條辮子垂於肩膀上，一副惹人疼愛的模樣，也難怪龍湘拿這小祖宗沒輒。

「哎，別忙活了～看妳這手忙腳亂的，搞不好還沒把這小女娃餵飽，就先把自己餓暈了。」唐布衣將酒葫蘆置於桌面，以指尖輕點，笑道：「龍姑娘，妳要是不介意，咱們來談個條件如何？我幫妳搞定這小麻煩，妳就請我喝杯酒，順便把妳那點心分我幾塊～怎麼樣？」

龍湘挑起眉，還不等她回答唐布衣，原本憋著悶悶啜泣的阿茜，突然大聲爆哭：「那是我的點心——哇啊啊——」女孩兒字字奶音，混雜著哭腔直衝天花板。

這下可好，忙都還沒幫上，反倒是添了亂。唐布衣尷尬地笑了笑，撓撓有些散亂的頭髮，像是想證明自己也能照顧小孩兒，主動出聲哄阿茜。

「嘿，小女娃，別哭了～看我這兒有什麼好東西。」唐布衣從懷裡掏出一個鳥型泥哨，置於嘴邊於哨口吹氣。空氣經過哨身內的水，發出清脆、宛轉的鳥鳴聲。這聲音忽高忽低，栩栩如生，成功吸引了阿茜的注意。「妳瞧，這小鳥很可愛吧～只有不哭不鬧的乖小孩，才能得到它。」

唐布衣成功了。
泥哨清脆響亮的聲音，不止轉移了阿茜的注意力，還讓原本止不住的抽泣聲停了下來。

「阿茜、阿茜不哭了！」女孩伸手將臉上涕淚隨意抹去，眼睛亮晶晶地直盯著泥哨。

「好嗷，依照約定，那就送給妳。」唐布衣得意地笑了笑，並將那小巧的泥哨放到阿茜桌前。

阿茜喜悅地綻開笑容，剛想伸手去拿，卻又像是想起什麼似地看了一下龍湘。

「可以拿，要說謝謝哦。」龍湘對她點了點頭，語氣放緩輕柔了不少，想來是終於能從哭聲地獄中解放而鬆了口氣。

阿茜雙手將泥哨捧進掌心，珍惜地摸了摸，眼裡閃爍著彷彿得到寶藏的光芒。她開心地笑出聲，抬頭對著對面的唐布衣道謝：「謝謝叔叔！」

「叔⋯⋯」唐布衣身子頓時咯噔了下，笑容都有些僵硬了。雖然說自己這個年紀被叫叔叔也說得過去，但他畢竟還未成家，聽在耳裡，難免會覺得自己已然老去，多了幾分歲月的沉重。

龍湘在一旁毫不掩飾地憋笑，唐布衣見狀遂好奇起阿茜又是怎麼稱呼龍湘的。

唐布衣忍著內心的傷痛，雙眼不停地在龍湘和阿茜身上打轉。他清了清喉嚨，語氣帶點探究地問：「話說，她叫我叔叔，那妳呢？她怎麼稱呼妳？」

龍湘被他這麼一問，顯得渾身不自在，眼神有些閃躲。「這、這不是很重要吧？總之沒你那麼老。」

此話一出，唐布衣只覺胸口中了一箭，痛得他捂著心口，臉上露出極度誇張的傷心表情。「天啊！龍姑娘，妳這句話比我中的任何毒都還要致命啊！我在這面對這殘酷的現實，妳怎麼忍心往我傷口上灑鹽？」

龍湘見他這副德性，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最終還是洩了氣，無奈地說道：「她⋯⋯她叫我『雞腿姐姐』。」

「哈哈哈！雞腿姐姐！這稱呼也太可愛了吧！」唐布衣笑得前俯後仰，一邊擦拭著眼角的淚水。他沒想到，龍湘竟然會被一個小女娃取了這麼可愛的綽號，原本故作傷心的表情瞬間瓦解。

正當二人打鬧時，阿茜細細的奶音委屈地傳來：「沒有聲音⋯⋯」

龍湘與唐布衣同時看向阿茜，看來是她還不懂得如何將氣吹送進哨子，所以試了半天都發不出聲響。

龍湘此時靈機一動，雙手一拍，驚呼道：「我知道了！飯吃完才會有力氣，阿茜妳把碗裡的東西都吃完，再來試一次看看吧！」


阿茜果然乖乖地將碗裡的菜粥吃完，她得意地抬起小臉，將空空的木碗遞給龍湘檢查，眼神亮晶晶地看向桌上的泥哨。龍湘見狀，忍不住笑了出來，她將泥哨遞給阿茜，輕輕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阿茜真棒！」龍湘誇讚道。
「阿茜好棒！」小孩也開心地模仿附和。

唐布衣見狀，也忍不住笑了出來。他將酒葫蘆掛在腰間，隨後對龍湘說道：「走吧～龍姑娘、阿茜，咱們到外頭去玩吧！」


陽光被雲層遮住，光線變得柔和而朦朧。龍湘牽著阿茜的手，跟著唐布衣往外堡的空地走去。

唐布衣提議玩飛高高遊戲，阿茜卻搖了搖頭。「阿茜要玩小鳥哨子！」

「這小孩還真堅持。」唐布衣也沒惱，三人尋了棵大樹坐下，藉著陰影乘涼。

「我先示範一次給妳看。」龍湘拿起泥哨，放在嘴邊吹氣，發出清脆的鳥鳴聲。阿茜看著龍湘那副專注的模樣，也忍不住模仿起來。她接過泥哨，但吹出來的聲音卻是斷斷續續，有些沙啞。

「來，像這樣。」龍湘溫柔地指導著，她拿起手帕攤開在嘴前，嘟起嘴輕輕送氣，教她如何看手帕飄動的幅度來控制吹氣的力道。

阿茜認真地看著龍湘，也小心翼翼地將臉湊近手帕模仿。在稍微掌控好力道後，她再次拿起泥哨，反覆嘗試吹奏。

終於，一聲清脆的鳥鳴聲，自她的小嘴中傳出。

「哇！我成功了！」阿茜興奮地跳了起來，開心地拍著手。

「哇！阿茜好厲害！沒有放棄真是太好了呢！」龍湘見狀，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她與唐布衣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充滿了喜悅。

唐布衣不吝嗇地給予掌聲鼓勵，看著她們二人這樣努力的樣子，心裡總覺得暖融融的。

「好啦！哨子玩完，想來飛高高了嗎？」唐布衣老早就坐不住，他知道對三歲小孩而言，太激烈的活動不可行，但抱著低空飛行總可以吧。

「好呀！」阿茜似乎也想動動身體，便將哨子交給龍湘保管，站起身張開雙手向唐布衣討抱抱。

唐布衣雖沒有特別喜歡小孩，但他看著阿茜投來的崇敬及期待的目光，突然覺得眼前這小生物實在是絕妙可愛。他將阿茜高高舉起，在空中輕輕地轉圈。阿茜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二人歡樂的遊戲聲在空氣中迴盪。

唐布衣見阿茜喜歡，又改變了飛行方式，讓她扶在自己雙臂上，像鞦韆那樣前後擺盪。一下下愈盪愈高，然後轉了一圈再逆向轉回來，逗得阿茜愈玩愈歡。

龍湘也沒閒著，她配合著唐布衣的動作，時而和阿茜來個空中擊掌，或是藏到背後玩躲貓貓。三人鬧騰了一陣子，直到龍湘注意到阿茜開始揉眼，才暗示唐布衣該停下休息了。

「好啦，小娃兒～該去找雞腿姐姐睡覺啦！」唐布衣漸漸緩下飛行速度，順勢將阿茜送進龍湘懷裡接手。

阿茜一手抓著龍湘衣領，一手揉著眼，強撐著咕噥：「還要玩⋯⋯」

龍湘將阿茜的頭輕輕按在肩上，一手輕拍她背後，在那有節奏、規律的溫柔拍打下，阿茜沒一會兒就累得睡著了。

他們回到大樹下，靠著樹幹休憩。

唐布衣看著龍湘懷中的阿茜，忍不住感嘆道：「真沒想到，妳竟然這麼會帶小孩。」

「我哪有？」龍湘輕聲反駁道，「要不是你用泥哨吸引她，我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唐布衣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他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龍湘。

其實這泥哨，本是他小時候帶在身上的玩具，但究竟是養父母所贈，抑或是來自生母，他著實也記不清了。

微風吹過，帶來陣陣花香。龍湘帶了阿茜一個上午，也漸漸抵擋不住睡意，在唐布衣的注視下，沉沉睡去。

唐布衣看著身旁熟睡的兩人，一陣溫馨的感覺湧上心頭。他伸手，輕輕地摸過阿茜小腦袋，又將視線專注於龍湘身上。雖然不是家人，但這份溫暖，卻讓他感到無比安心。

多希望這一切，都能永遠持續下去。



美好的願景，卻在小娃兒睡醒後又被硬生打破。

「我的點心呢？」在房內悠悠轉醒的阿茜，發現本該在桌上的點心不翼而飛，頓時愣住。

唐布衣與龍湘在桌邊，望著桌面上的空盤和酒杯，登時汗顏不敢應聲。

「哇啊啊啊——我的點心——」阿茜的哭聲再次響爆於龍湘房內，唐布衣隻手覆臉，與抱頭的龍湘同時發出絕望的驚呼：

「「怎麼又來啦！」」


阿茜的哭嚎愈來愈響，如同山洪爆發，震耳欲聾。唐布衣想用別的點心來哄她，但阿茜卻不買單，她搖著頭，哭著說：「不要，我就要我的點心！」

小孩兒的堅持有時總令人摸不著頭緒。雖說也能藉此教導阿茜不是事事都能從心所願，但畢竟是替人照顧孩子，且當初答應吃完飯就給點心的是龍湘，沒能兌現承諾的她也確實有不對的地方。

「別哭啦，我去買回來。」龍湘剛要站起身，又被唐布衣按回座位上。

「還是我去吧，畢竟是我吃掉的。」唐布衣無奈地嘆了口氣，問道：「這點心是從哪兒來的？」

「山腳下，鎮上買的。」

「不遠啊，妳們在這兒等著，我去去就回！」唐布衣說完，便轉身往門外跑去。

唐布衣使出輕功，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山腳下的鎮上。他找到了那家點心鋪，將所有點心都買了下來，然後用他最快的速度趕回外堡，好不容易才安撫好這位小祖宗。

阿茜滿足地大口吃著點心，開心地露出笑容，甜甜地說道：「唐哥哥，下次還要來陪我玩唷！」

「哦⋯⋯」原來陪玩加上給點心，就能從叔叔晉升為哥哥，這小娃兒也忒現實。

「你真的願意嗎？⋯⋯我是說，這其實比想像中花時間跟累人的。」龍湘不禁發出質疑，一部分是她認為唐布衣身為唐門大弟子，應該還有很多事情得去忙。

唐布衣看著龍湘那帶點擔憂的眼神，輕輕笑了笑：「當然！既然是『唐哥哥』的承諾，自然要說到做到。」他故意將「唐哥哥」三個字咬得特別重，試圖將氣氛轉為輕鬆。

「不過呢～妳說得沒錯，這確實比想像中花時間。」他轉頭看向正在吃點心的阿茜，眼裡閃過一絲算計，「所以啊，我需要一位幫手。」

龍湘一愣，不解地看向他。

「妳覺得呢，雞腿姐姐？」唐布衣的目光再次回到龍湘身上，帶著一絲探詢與期待。


在往後的日子裡，唐門外堡經常會出現這樣一幅畫面——
兩個年輕的身影，一個在屋簷上，一個在庭院裡，共同逗著一個可愛的小女娃。他們一起為她吹奏泥哨，一起為她講述江湖故事，一起與她享用美味的點心或是雞腿大餐。

數年後，又多了幾個小小的身影。
他們在外堡嘻鬧、玩耍，顯得熱鬧非凡。

而他們的故事，如同那盤點心一般，在點滴的溫馨與甜蜜中，漸漸變得圓滿，流為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