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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穿我吧--章十二
越過海洋

楔. 愚蠢的人類總是把最珍貴的回憶藏在誰都無法企及之處，而不是將它保存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亞佳里！」

那一聲呼喚還停留在空氣中似的，像是冬季裡凝結的水氣，久久不散。
亞佳里感覺自己的臉部肌肉像是壞死了，明明想流淚的衝動積在胸口，但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只是靜靜地盯著業。

業還微微喘著氣與她對視，過了幾秒他突然愣住，然後驚訝地摀住自己的嘴。
見狀，亞佳里忍不住笑了出來。
一笑出來就忍不住越笑越劇烈，像是代替淚水一般，笑聲不斷傾洩而出，直到情緒終於混在一塊，淚水也跟著潰堤，她皺著臉把所有情緒釋放。
亞佳里沒有餘力去看業的表情，不過奇怪的是，她一點都不在意，也許是因為她確信業會理解和包容這樣的自己，又或許是因為，她突然不再在意任何人是如何看自己的。
因為她是雪村 亞佳里，該是比誰都自信的存在，也許悲傷也許孤獨，但總不會否定自己。
她是雪村 亞佳里。
依然有人願意呼喊她的名字。

……而那個人是業くん，真是太好了。亞佳里心想。





「我們去吃晚餐吧。」終於冷靜下來後，她先是擦乾眼淚然後抬頭，一臉正經地對著有些窘迫的業說道。
業張嘴想說什麼，卻被亞佳里率然的背影堵回去，只能默默地跟著她走。

他其實也不清楚自己想說什麼，不過不能什麼都不說，因為他搭上飛機的那一刻，就決定把一切都說清楚了。
必須把這種關係結束掉。他再一次堅定了決心，同時回想起方才亞佳里的哭臉，雖然她一直微低著頭，不過他依然看得很清楚，那是個和一年多前那個夜晚裡截然不同的哭臉。
後者看上去凜然實則脆弱而崩壞，和前者正好全然地相反。
他曾因為那樣的反差動心，如今又因為這相反的堅強而加深了情感。

會喊她的名字，是出乎自己意料的舉動，和她待在一起的這幾年，他從未在她清醒的狀態下以任何形式呼喊她。
因為大家都喊她「茅野」，不過業總是覺得眼前的人並不是茅野楓，其實應該喊她本名的，但是那一年她又對E班的大家說稱呼不用變，業無從得知現在的亞佳里的心思，也不敢冒險，總是微妙地避開喊她名字這件事。
但是剛才，一見到她的背影，就像是過去16個小時的跨洋追逐完全沒起到沉澱心情的作用似的，滿腦子只有讓她回頭看向自己的願望。
魯莽地像個青少年。

他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因為她而認識嶄新而陌生的自己。
從那個她哭泣著向他求助的夜晚開始就是如此，他被逞強的亞佳里吸引而在小巷裡吻了她，還事後催眠自己和亞佳里那是意外，就算他們都聰明到知道那不可能是，卻沒有人願意相信；主動向她提議奇怪的非戀人陪伴條款也是，他甚至還認真花時間下去寫了冷冰冰的條文，就為了掩飾自己的真心；放任她的異狀也只是想讓這虛假的陪伴繼續下去，因為他深知雪村 亞佳里決不會放任自己沉淪，所以不願意告訴她真相。
她讓他認識到自己其實擅長逃避也擅長欺騙自己，也許需要被拆穿的從來不是亞佳里，而是他。
於是他跨越海洋，想要請求她拆穿這樣的自己。



「兩位。」
亞佳里有些生澀地用捷克語回答餐廳的帶位人員。
業偷偷地瞄向她，亞佳里掛著無懈可擊的笑容，但雙眼仍然有些紅腫。

侍者帶他們入座，亞佳里聚精會神地盯著菜單大概五分鐘就決定好了。
「你要吃什麼？」她抬頭問他。
「欸？」他們一整路都沒對話，業感覺自己都快被沉默悶死了。「呃……那你準備吃什麼？」
「羊乳酪烤豬肉塊厚培根、薯片、洋蔥湯加麵包丁、蜂蜜啤酒，大概先這樣吧？」亞佳里毫不猶豫地唸出一串光聽就卡路里超標的菜色。
「……體重控制沒問題嗎？」
「什麼啊？來捷克就是要吃肉料理啊！」亞佳里理直氣壯地說道。「而且這家餐廳便宜又好吃，當然要多吃點。我推薦你吃啤酒烤豬腳。」
「……那我就吃那個。」
「了解！」亞佳里頗有朝氣地答道，一點也不像是昨天告白失敗今天就離家出走八千九百多公里、十五分鐘前還在觀光勝地大笑和大哭的女人。


「所以……雖然有很多問題想問，但首先還是該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等來點餐的侍者一離開，亞佳里就突然開口。
「我醒來發現你不在，就打電話去問你的經紀人你今天是不是有工作，想請她照顧你一下看宿醉有沒有退，然後她很驚訝地跟我說你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沒頭沒腦地說要去看什麼天文鐘』，還掛她電話……」
「啊啊、看來回去之後得去賠罪了。」亞佳里擺出一副懊惱的臉，但業直覺她在演戲。「我們明天去買賠罪禮吧，還有我也想要給奧田さん帶點伴手禮，我們可以一起挑。」
「好。」業點點頭。
看來暫時可以放心了，亞佳里似乎沒有他原本想的那麼在意名字的事。業推測，又或者他只是想說服自己這是事實。
「我打算趁這個機會用掉今年的休假，所以可以後天再回去，妳打算在這裡待多久？」
「嗯？我計畫明天晚上就要去匈牙利哦，然後後天晚上回日本，我也沒有多少休閒時間啊，這次完全就是衝動行事了，」亞佳里微笑著說道。「還惹經紀人生氣了，她肯定會報復我的，說不定我回去之後沒多久又有新工作了。」
「那妳要跟我一起回去嗎？我已經買好回去的機票了。」
「看狀況吧？如果想做的事還沒做完的話我是不會提早走的。」
「……那妳到底想要做什麼？」遲疑了一會兒，業終究還是問出口。「突然就離開日本，也不跟我說一聲。」是因為渚嗎？業想問卻不敢開口。
聞言，亞佳里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沉默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說道。「我曾經和殺老師一起來過捷克。」
聞言，業不禁瞪大雙眼。

「我不是想逃離業くん或什麼的，只是在跟渚告白之後，我想著要到一些沒有煩惱的地方，也想著……也許我該真正地跟過去告別。沒有告訴業くん只是因為，我其實希望你不要來找我，我覺得這一切很丟臉。」亞佳里有些害臊地別開視線。
「我們是在情人節前去的，因為二月時大家都在準備高中考試，只有我是要考演技學校所以很空閒，就偶爾會去找殺老師聊天，當時聊到我和姊姊會寫幻想的旅遊計畫的事，姊姊曾經因為殺老師的關係很想到東歐看看，她尤其想看看天文鐘，殺老師知道了之後就問我要不要一起去。」亞佳里緩慢地回想。「不過，當時的天文鐘正在維修，所以我們去了所有旅遊計畫上寫道的地方，卻沒有見到天文鐘真正的樣子，殺老師為了安慰我，就接著帶我去了匈牙利，他當我的導遊，我們玩得非常開心……他還帶我去喝了非常有名的匈牙利紅椒牛肉湯，我到現在也一直忘不了那個味道。」
「這就是為什麼冰箱裡冰著一碗？」業問道。
「是啊，昨天本來想試著自己做的，不過好像挺失敗的……總之，殺老師說，姊姊告訴過他我很不能吃辣，所以他當時特地帶我去吃了辣的東西。」
「太惡質了吧。」業有些驚訝。
「不是的，」亞佳里微笑著搖了搖頭。「殺老師是知道我總是忍住眼淚，所以故意給我一個理由哭的，況且，他最後也帶我去吃了匈牙利的甜點。」

這樣啊。業心想。所以冰箱裡的那碗湯，也是亞佳里為了渚哭過的證明。

「總之，這次的旅行，就是想見到天文鐘，以及再一次喝到道地的紅椒牛肉湯！當然，也打算去那些殺老師帶我去過的地方敘敘舊，如果旅程結束的時候，我能真正地放下過去並學會怎麼珍藏這些回憶的話，那就好了。」亞佳里微笑著說完。
「……謝謝妳願意告訴我。」
「沒關係的，因為我也還有問題想問業くん。」亞佳里的視線有些游離。
「嗯？」
「業くん為什麼要來找我……不對、我應該問……」



「業くん為什麼會喊我的名字呢？」


TBC

by清紫 (請勿在未得到本人同意的情況下單獨轉載此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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