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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沙漫漫】
萬家小兵視角

***


「總要有人斷後。」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只是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轉身離去。

如果…如果援軍有夠的話…


「為什麼!為什麼不回關口支援!」大聲地對著來下達命令的副將嘶吼。
即使一旁弟兄們攔阻著我仍無法克制自己不激動。副將揮揮手制止一旁要圍上來的士兵們,踩著重重的步伐往前一把抓住我的領子,將我扯到眼前,恨恨地咬牙切齒。
「那麼做只會有更多弟兄死去!」
兩人距離近的能清楚的看到眼裡血絲與怒火,深處或許還藏著更多複雜的情緒。
「還是…這樣的結果就是你想看到的?」張了張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接著便被一把摔在地上。


焰火、焦煙、鮮血、與黃土的氣味在戰場上交織著,遠處的戰況似乎更加激烈,遙望過去能見到那人豔紅的披風在人群中閃爍,揮動武器的威壓連這遠處都能感受,不禁對仍不畏生死上前的蠻夷將士們感到佩服。右翼似乎殺出重圍趕了過來,只見局勢有了變化,蠻夷之軍被打得節節敗退,一道破空聲自後方穿出,混戰之中似乎有什麼人倒下了,接著便是我方激動地嘶吼,士氣一波波的傳了過來,這一戰拿下了敵方將領,取得了勝利,更讓蠻夷軍隊後撤了幾十里。

但我軍並未趁勝追擊,一夜休整,在天才矇矇亮時便拔營回關。

因為沒有援軍。


「都這種時候了才派人來是能做什麼!」
「噓!你小聲一點!」緊張地揮舞著手臂,慌張的四望,就差把沾滿雞毛的手蓋到我嘴上。
撇了撇嘴還是生氣,雞毛被我拔的亂飛,對方見了只是嘆了口氣繼續手上處理雞隻的動作。
「聽說宮裡來了幾位大人,沒有軍隊,他們……不是來支援我們的。」輕聲的說著打聽來的消息。
「什……那他們來是……」
「問罪。」


「不要拖拖拉拉的趕快把東西送過去!」
「就算拿上最好的還不是讓人厭棄,那些宮裡來ㄉ……」
「喂!」鄰人用肩膀撞了一下
「你要想掉腦袋就自己去不要拖我下水。」說完便快步往前走。
「連他們…都沒吃過…憑什麼…」收緊了手上的力道,精緻的漆盤嘎吱作響,上面盛著精緻的瓜果微微晃動。


正午的豔陽在頭頂烘烤,校場前方高台旁豎立了精緻的帳子,一看就知道是為誰準備的。
曬了好一陣子打著華麗花傘的宮中大人才在衛兵簇擁下走上了高台,毫無氣力的丹田說出的話音聽著費力,只明白似乎是宮裡來的詔令,鐵骨錚錚的將士們整齊劃一的跪了下去。

手指不自覺的發力握緊,無能沒用的兵士將領說的是誰?
那些在城破無援時仍護著百姓避難的弟兄嗎?
還是在缺糧缺人的時刻仍將蠻夷軍隊打退十幾里的弟兄?
在宮中春光爛縵、奢淫驕縱的『貴人』,就這樣指責邊關出生入死的守護百姓的將士們?

如果……如果不是沒有援軍……

「……但皇女大人仁慈,刺鐵百鞭便罷。」說完意味深長的望了一眼跪立一旁的將領們。
還沒理解宮中大人的意思,只見高台之後魚貫而出的士兵拿著木板、長凳在高台中央架起了刑台,最後一名士兵端著的木盤上靜靜地躺著黑鐵長鞭,冷硬的模樣讓人遠遠的都能打了個寒顫。宮中大人走向一旁對著將領們似乎說著什麼,只見正中一人站起身逕直的走向台中,灰白色的長辮在身後甩出銀亮的光芒,像一把鋒利的寶劍。那人在刑台前站定,伸手解開領結,披風、武袍一件一件褪去。

黑鐵鞭擊在皮肉上的聲音良久未歇,一聲一聲震得心臟發痛,天上的豔陽依然高照,但四肢百骸卻如墜冰窖,冷得令人發顫。


「喂!再多拿一點過來!」
「都這些了還不夠嗎?」
「寧可多了讓那些大人浪費,要是少了……」指揮的長官悄聲的用手在脖子處比劃。

「我們……會怎麼樣?」趁著空檔靠了過去探問。
「不知道。」搖搖頭嘆了口氣「以往都是萬將軍擋了下來的,只是這次擅動軍隊支援……」
「你啊,別再這麼衝動了,這條命好不容易撿了回來。」低著頭任人揉亂頭髮。
是阿……這條命……


夜晚的軍營總是安靜的,只是從來不像今夜這般讓人忐忑,就像風雨前的寧靜令人不安。
來到將軍帳前,守門的士兵只看了一眼便掀帳放行。一進廳帳一眼便是明亮乾淨,一旁藥爐輕聲翻滾,散著的淡淡藥香掩不住一絲絲的鐵鏽味,只見桌前還有許多將領拿著文件忙進忙出,桌子後方那人一身單衣披著外袍,灰白色的長髮簡單的挽在腦後,少了幾分銳利,多了些親近,露出的脖頸纏著紗布白亮的刺眼。

懷裡拿著小小的布包與一紙退伍令,夜風吹的鼻子難過,帶的眼眶泛起水氣,懷抱布包的手不自覺地收緊。良久,才深吸口氣抬手抹抹臉。


清早的朝露尚未退去,軍營大門處卻熱鬧不已,華麗的馬車排了一串,一旁還有整裝待發的衛兵,小兵們還在忙進忙出的往馬車裡堆放東西。小心翼翼地繞到一旁不起眼的小帳,裡面已經擠滿了人,靜悄悄的與外邊截然不同,十幾個人懷裡揣著同樣的布包,拿著退伍令排成一列,點頭示意跟著排進了隊伍之中,等候領取去往其他關口的通關文牒。

簡單的抱拳與幾位弟兄告別,將行囊揣緊準備出發,整齊的步伐聲與一陣嘈雜自營內傳出,小心地退到一旁避免衝撞,領頭的似乎是宮裡來的大人,一路數落著所有事物,直到上了馬車仍不停歇,隨在一旁的人這才領著親兵往前頭走去,灰白色的長髮梳得整齊,長辮在腦後閃著銀光,身姿挺拔的大步向前。

最後一聲鞭擊落下,一旁精緻小帳裡的大人隨意的拍了拍手便起身離去,這裡的一切對他來說似乎全無關緊要。刑台上起了些動靜,只見那人靜靜地撐著手臂站起,制止一旁欲攙扶的將領,邁開長腿筆挺的離去,後背的血色艷麗的讓人目痛,鼻腔裡似乎都能嘗到那股瀰漫的腥味。

那人接過遞上的韁繩翻身上馬,動作沒有絲毫遲滯,長臂一揮親兵整齊劃一的上馬,旌旗一起,一大群人浩浩蕩蕩的就出發了。

望著漸漸行遠的人影抬起手抱拳,重重的行了一禮。


就麻煩你送他們回去了。

你啊,別再這麼衝動了。

他們……不是來支援我們的。

還是…這樣的結果就是你想看到的?

總要有人斷後。



明明走到了門前,卻侷促的連敲門都不知道怎麼做,似乎站了太久讓裡面的人有所察覺,面前的門咿呀一聲開啟,一個年輕男人有些小心翼翼地用身體擋住屋內。
「軍爺?有……有什麼事嗎?」
還沒來得及開口,屋內突然傳出椅子倒地的聲響,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年輕的女人擠過門前的男人探頭張望,原本期盼的眼睛在看清了門外只有一人後,無法掩飾的顯露失落。抿了抿唇,鬆開方才緊握的手,小心地探向懷中的布包。
「對不起。」
一只小巧樸素的桃木梳放到了女人的掌心中,靈動的大眼睛瞬間蘊滿水氣,女人緊緊懷抱著木梳眼淚不停的落下,一旁男子只是靜靜的環住顫抖的肩膀。

這條命好不容易撿了回來。

飄遠的思緒被輕輕扯回,只見女人拉著我的衣角抬起頭,即便眼淚尚未止住,也還是在臉上顯出淺淺的笑,搖了搖頭。
「謝謝……謝謝你送兄長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