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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一度祈願大典前夜的舞會,坐落於中樞都城的大聖堂內難得響起聖歌之外的旋律。
  身著華服的貴族伴著曲調翩翩起舞,一首接著一首,將寧靜的夜晚譜成一段彷彿沒有休止符的樂章。
  然而,當眾人都沉浸在這歡愉氛圍中的同時,有人卻只想找機會從中脫身。 
 
  「卡巴內大人,您真的不下去一起跳舞嗎?這都已經第幾位小姐來邀請您共舞了?」
  科諾伊出聲詢問身旁一副了然無趣倚著牆的自家主子——業都公爵家的長子,同時也是未來業都國王候選人的卡巴內。
  「這場子我沒什麼興趣,你想跳舞的話就去吧。不用理會我。」
  看透科諾伊望向舞池的一臉雀躍,並知道這位盡責的隨從在沒有自己允諾的狀況下絕不敢擅離職守,這才讓卡巴內出言放行。
  另一方面,少了這位亦步亦趨的隨從,自己或許才能得空脫離這令人悶到慌的場合。
  「讓我去跳舞?您應該不是想製造機會把我支開吧?」
  「你想太多了。在這人生地不熟的中樞,把你支開對我也沒什麼好處,你還怕我逃了不成?」
  「請恕我直言,我就是怕您一不注意就溜到不知道哪去。」
  對於自家隨從毫不留情的一桶冷水,卡巴內也只是不以為然地輕笑了聲。
  「這次的祭典可是中樞國主教特意邀請您來參加的。最有機會繼承王位的您,這點基本的外交任務請務必好好達成——啟程前國王陛下不也這樣交代了嗎?」
  「我講過的話你都沒記那麼清楚,老爺子的話你倒是背得頗熟。」
  面對有時認真過頭的隨從,卡巴內也無可奈何。
  不過經科諾伊這麼一提醒,腦中不禁浮現出那位年邁老國王的面容,儘管口中揶揄著,卡巴內還是舉雙手投降。
  「我就好好待在這裡、哪都不去,你就放寬心去跳舞吧。」
  「您確定?」
  「我確定。」
  「您保證?」
  「我保證。」
  「您發誓?」
  「你問夠了沒?」
  「好啦我不問就是了。那我就下去玩一下,去去就回。」
  見到卡巴內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科諾伊自知這段沒什麼意義的試探已經快踩到對方底線,搔了搔頭應了句,便轉身湊上那期待已久的舞池。
  眼看著科諾伊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四周的人們要不是在熱絡交談、就是圍著舞池觀賞各具風采的舞姿,獨自倚在一旁牆角放空的自己更顯格格不入。
  「少了個能說話的對象,好像就更無趣了。」
  側身望向一旁裝飾華麗的玻璃大窗,儘管窗外盡是一派與自己故鄉截然不同的風景,此時的卡巴內也無心去仔細欣賞。

  現存的這個世界,幾乎可以一分為二形成兩大勢力——「業都」與「中樞」。
  卡巴內所居住的業都是以武力與紀律立足於世的國家,統治國家的君主並非世襲,而是以實力去選拔繼位者,因此有了每五十年舉辦一次的王選。
  今年,剛好是現任業都國王繼位的第五十個年頭,這意謂著不久後將會有新的繼任者坐上業都國王的寶座,而呼聲最高的便是年僅十七歲的卡巴內。
  出生於公爵家的他,從小便展露出各方面異於常人的天賦。不論是劍術或是政治謀略,都讓現任國王頗為讚賞,也有意要幫助他在王選中勝出。
  但卡巴內本人卻不願靠著國王背後撐腰獲得繼位者的資格,更明白的說,他相信自己絕對可以憑著一己之力向所有人證明他會是最適合的國王人選。

  然而抱持著這樣的自信究竟是好是壞,卡巴內自己也快理不清了。
這段時間除了精進各方面的能力,還要面對競爭者不時的惡意,甚至是脅迫到自身性命的手段。
  雖然卡巴內乍看之下尚能從容面對,但無形中逐漸加重的壓力,卻足以剝奪一個十七歲少年臉上該有的笑容。
  再這樣下去,這孩子的精神絕對撐不到半年後的王選。
  意會到這一點的現任業都國王,才巧妙地安排了這趟名義上為維持兩國外交,實際上是想讓卡巴內出遠門散心的計畫。
  然而如此的煞費苦心,當事人似乎不太領情就是了。
  
  「真是……,在這種場合更是靜不下來。」
  裊裊樂音徘徊在耳,想思考些正事卻遲遲無法讓思緒接上線,讓卡巴內不由得生了幾分說不上的煩躁。
  稍稍湊上前看了看舞池的狀況,隨著旋律悠揚與舞伴轉著圈子的科諾伊顯然已經玩開,估計短時間也不會去注意自己的動向。
  至少先給自己找個能夠靜一靜的地方。
  當機立斷做了決定,卡巴內便走進一旁不起眼的側門,悄悄闔上厚重的木門,將一切紛雜隔絕在身後。

  木門的後方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厚實的門扉足以將樂隊的演奏、人們的交談全部隔絕於外,僅僅一扇門的內外兩面,彷若兩個平行的世界。
  一個人在這詭譎的空間枯等舞會結束似乎也沒什麼樂趣可言,加上內心隱隱作祟的好奇心,讓卡巴內決定邁開步伐深入這未知的黑暗之中。
 
  「……不知道現在走到哪了?距離剛剛出發的地方似乎也有一段路了。」
  每跨出一步便伸手查探,但遲遲不見盡頭。
  正當卡巴內想放棄折返時,突然被不知從哪冒出的突起物絆個正著,踉蹌了幾步,幸好及時穩住重心才沒有直接往前撲倒,否則一旦前方出現障礙物,也難保不會撞個頭破血流。
  「這個不像是普通的石頭,難道是什麼機關嗎?」
  蹲下身仔細摸索那異常的突起物,表面平滑加上微冷的觸感,或許是某種金屬製品也說不定。
  研究了好一陣子,卡巴內在那突起物的底部摸到一個異常的凹槽,整隻手伸進去都還綽綽有餘,而凹槽內一個不甚明顯的按鈕結構,不禁讓他會心一笑。
  「原來如此,這麼說的話,只需要這樣……。」
  將手抽離凹槽後起身,改用左腳輕輕往凹槽內一踩,四周開始發出大型齒輪的轉動聲,伴隨著地面微微的震動,像是什麼巨大的結構正在移動著。
  不消幾秒的時間,騷動戛然而止,四周再度靜得只剩那沉著而規律的吐息,唯一與方才不同的,大概只有出現在眼下一條微微透著白光的隙縫。
  此番伸手查探,已經少了看似無盡的空曠感,而是一扇與剛剛那扇木門有著截然不同型態、並雕刻著複雜花紋的門。
  來到中樞後,終於找到些有趣的事了。
  卡巴內嘴角一揚,即便他無法預料這扇門後會出現怎樣的光景,他仍舊不假思索握上門把向下一轉,隨著一聲清脆而響亮的開鎖聲,門便被輕易地向內推開。

  開了門,皎潔的月光立刻映入眼簾,眼前一扇大窗外頭,渾圓的滿月高掛,而坐落於窗外那一頭的華麗建築,正是此刻正舉辦著舞會的大聖堂。
  月色輝映著華美的建築,深刻地吸引著卡巴內的目光,他這才感嘆到中樞真不愧是宗教與藝術融合之下而誕生的國家,如此光景跟自己生長的故鄉截然不同,卻也意外不讓人感到排斥。
  踏入中樞城門到方才那一刻,卡巴內都不覺得這段旅程有任何值得舒心享受的地方,現在卻有些不同,不知怎麼的,心情好像從沒如此平靜過。
  
  「建議你最好不要讓那扇門關上喔。」
  正當卡巴內想將門帶上時,一個輕悠的聲音從一旁響起。
  「是誰?」
  一時過於大意放鬆戒備,卡巴內趕緊探向掛在腰際的短刀,並出腳抵住差點便要闔上的門。
  瞬間提高的警覺讓卡巴內隨即找回一貫的理智,這才發現自己身處的地方似乎是某人的寢殿。

  月光照映下,佔據了整面牆的書架陳列著大量書籍;另一側,雕刻華美床欄以及一派奢華的寢具擺設,突顯出這間寢殿主人似乎有著尊貴不凡的身分。
  看來誤入不該擅闖的地方了呢,卡巴內咂了咂嘴。
  再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或許現下最好的方法就是走為上策,畢竟燈光昏暗的房內,對方應該一時也辨認不出自己的面貌。
  然而正當卡巴內準備轉身離開之際,一個人影已經率先鑽到身後,將一捆捲好的紙卷塞進門縫中。
  「把腳移開吧。這樣卡住,門就不會直接關上了。」
  耳邊傳來跟剛才一樣的聲音,是同一個人。
  「不用緊張,我只是個長期居住在這間房裡的普通人,對你而言應該不帶任何威脅。」
  如此出言的他,是不是已經注意到那把快要抽離刀鞘的短刀?
  「差點忘了自我介紹。你好,我叫做庫恩。」
  聲音的主人退到窗邊,在月色輝映之下,一頭如落日紅霞般的髮絲對比窗外的景致有些說不上的違和,這是卡巴內對庫恩的第一印象。

  「我的區區小名不足掛齒。」
  在自身性命隨時都會受到威脅的這段時日,讓卡巴內培養出一種能夠即刻辨別敵我善惡的直覺,而這樣的直覺提示著他,眼前的人並沒有拔刀相向的必要。
  但即便他隨後收起短刀,卻也不敢擅自報上名諱與來歷。

  「我知道喔。你是來自業都的卡巴內,同時也是下一任業都的國王候選者。」
  「素未謀面之下居然會知道我的來歷,你究竟是什麼人?」
  「呵呵,該怎麼說呢……。」庫恩有些苦惱地輕笑著,「我是個為了誕生於這世上而誕生的人,為了履行職責而長期居住在此。」
  仔細一看,卡巴內才發現眼前這人乍看之下僅僅是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然而此刻最讓卡巴內在意的卻不是少年的年紀。
  「請恕我失禮,你剛剛的那番話似乎有點讓人難以理解。」
  「沒關係的,剛才那段話的意義,你遲早會明白的,卡巴內。」
  「既然如此,再追問下去似乎也無濟於事,罷了。那麼可以告訴我那扇門為什麼不能完全關上嗎?」
  卡巴內扳著門前前後後看了幾遍,好像也沒發現什麼特別的異常。
  「你沒注意到嗎?」
  庫恩再度走近,直接握住卡巴內的右手腕,輕輕帶往門板。
  「你仔細想想,這門跟你認知中的門,哪裡不一樣?」
  「……。」
  突如其來的接觸讓卡巴內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好遵照庫恩的指示碰了碰眼見看似沒什麼特別的門,這才發現好像有哪不太對勁。
  「好像少了什麼……,是門把嗎?」
  卡巴內想徵詢對方的意見,向身旁一瞥,不偏不倚對上庫恩那雙石榴色的清澈眼眸,一股不曾有過的感覺讓他猝不及防地趕緊將臉別開。
  「答對了。」
  隨著一聲溫柔的輕笑,卡巴內生平第一次知道心跳落了一拍究竟是什麼感覺,所幸此刻的理性終究還是佔了上風。

  「外面有門把,裡面卻沒門把。這樣的設計,不就沒辦法從房裡開門了?」
  「沒錯,所以萬一你剛剛把門扣上,大概只能等到明天其他人過來時,才能把你放出去了。」
  「原來如此。不過,怎麼會在這設下一扇進得來卻出不去的門呢?」
  聽完這一番話,卡巴內皺了皺眉,總覺得這話有些正常邏輯解釋不了的問題點,然而有所異狀的部分似乎也不僅止於庫恩的那番說詞。
  「……請問可以放開我的手了嗎?」
  「抱歉,失禮了。」
  原來異狀是來自被庫恩抓住的那隻手嗎?
  不對不對,卡巴內,用點腦仔細想,理性的思考不是你最在行的事嗎?
  似乎沒察覺出卡巴內此時心中的糾結,庫恩依然掛著那抹若有似無的微笑蹲坐在一旁。

  「既然從房內無法開門,那麼你想出去的話,該怎麼出去?」
  「這個問題的答案有些複雜。不過可以告訴你的是,能不能從這裡走出去,並不是我自己可以決定的。」
  這是什麼意思?
  正當卡巴內努力想從庫恩的話語中分析出一些蛛絲馬跡,大聖堂的大鐘卻在此時被敲響。
  「午夜時分,看似不會停歇的舞會也終於要結束了呢。」
  庫恩的低喃夾雜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憂愁。
  「舞會結束了?對了!科諾伊!……唔。」
  猛然想起被自己拋在舞會會場的隨從,卡巴內這才驚覺現在不是繼續待在這的好時機。
  一個起身,左腳突如其來的一陣劇痛讓他險些失了平衡。
  「你沒事吧?」
  看出對方神情不太對勁,庫恩顯得有些擔憂。
  「沒什麼大問題,八成是剛剛過來這裡的路上不小心拐到腳。」
  轉了轉腳踝還能動,應該不算拐得太嚴重,卡巴內有些心急地又瞅了眼窗外的大聖堂。
  「不說這個,你說你叫庫恩對吧?庫恩,我必須趕回去大聖堂才行,不然有個傢伙找不到我,可能會有些麻煩。」
  腦海中浮現科諾伊找不到自己的焦急模樣,讓卡巴內不禁露出抹苦笑,他趕緊拉開門並將卡在門縫的紙卷還交給庫恩。
  「那……庫恩,我就先離開了。晚安。」
  「晚安,卡巴內。」
  
  確認對方的身影全然消失在黑暗中,庫恩微微一笑,便隨手將眼前的門輕輕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