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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洛/月色】


「你喜歡月亮阿。」
單手輕撫著托住自己零散的身體的鯨怪,她也只是默默地哭了。


艾耶穆洛其實很討厭,滿腦子都只有殺戮的人。她覺得那些白癡腦袋裡裝的不是醬糊,是一些上位者屯塞的醜陋利益,而神奇的是其實大家都會領情,高舉干戈向自己宣戰。
即便她從出生至今都沒有想殺他們的慾望。

官逼民反這種詞也許可以用在以前的她吧。
看著月色,她順著臣服於自己之下的鯨怪,請了海豚紛紛找回自己破碎的器官。
她咳嗽,吐出了一波波紅華,染髒了鯨怪長滿藤壺的身軀、也暈染了湛藍的生命之水。想想也是,器官都沒了,想必她的身子也完整不到哪裡去,現在還可以保有意識就不錯了。

其實她只想殺天神,她不是什麼神聖的人。
但天神偏偏就愛派些與她無怨無仇的人,用權力攏絡,設法把她從天再打回海、打回大地、或者壓根就想把自己打回地獄。
那群天神派下來的天使其實不知道,艾耶穆洛曾經是在眾神之中的一份子,只是捨棄了光環、捨棄了地位,現在變成了七大罪刑。
她不是什麼神聖的人,但她偶爾會想,想殺了自己的人卻老愛頂著神的名號,著實可悲。

「月亮對你來說算什麼?」
她總是會這樣詢問著無法和自己用同樣語言溝通的鯨怪,那頭早已寄宿在大海千萬年的神獸。
她和牠一樣,是七大罪刑的化身,只是一個被傳說養大了、一個把傳說養活了。而在太平洋的核心,任誰都不會平白無故跑來,她和牠就這樣休憩了幾百年。
每當她被襲擊,遍體麟傷,會接受殘破不堪的她的也只剩牠。

艾耶穆洛感覺自己一無所有。但她其實不介意,甚至可說是感激。
當自己一無所有,她感覺她做的到任何事,她感覺就算自己死了也不會有人哀悼、她感覺就算自己要奮戰到永恆都不會有人擔心。
一旦有人對她施行善意,她就不耐煩。
早從當初神獸接納她時她就很不開心,覺得要被無條件照護很痛苦,因為她心裡就會放進對方。
天神已經用過無數次的威嚇,用她身邊在乎的人當擋箭牌了。
她真的恨死了把別人牽拖進來的王八蛋。

「月亮也很寂寞。」
艾耶穆洛有時只是瞎猜,從神獸那深邃的眼眸裡。她想牠很寂寞,在汪洋巨浪裡牠始終潛伏在深水,唯有自己墜落才會浮出海面。
在大海裡,牠也是一種不可攀的神聖。生物聽命於牠,但她不知道牠心底是否這樣希望著。
至少她知道,當身邊的眼神都以敬畏注視時,她便是孤身一人。

艾耶穆洛抬頭看著月亮,把自己的肢體小心翼翼的拼接,仰躺於神獸的身上等待癒合。這一等可能是數百年,也可能幾十年,而神獸必須陪她看著一次又一次的日昇、月降,直到她可以再次飛翔。
沒有光害的夜空裡,繁星如柳絮的四散於墨花中,牽起蜘蛛絲,硬生生牽出了姻緣。大家總愛給它命名什麼天蠍座、獅子座,大三角、小熊星.........。
可是月色始終都在那,改不了位置,佇立於浩瀚的星河裡。
獨一無二、卻渾身充斥著無盡的寂寞。

即便學過所以知道事實,但艾耶穆洛偶爾會想,也許月裡有神,會在固定的日子裡消失不見,去哪裡晃一下吧。
也許月亮也會有朋友,因為寂寞不是每個人都忍的了。
也許月亮也想自由,只是社會給祂的期待太多太多了。

因為沒有人想自怨自哀,在無盡的人生裡。

「我也挺喜歡的吧,月色。」
即便被癒合產生的痛覺攻擊到咬牙切齒,她還是溫柔的說了。
她想她聽見了神獸在輕笑,於海面震出一道道水波,會蔓延至海濱成了海浪。
即便有多少人討厭著自己,神獸永遠都會等她來,然後一次次的喜歡著她。
艾耶穆洛念過牠,這簡直就像是等主人回家的落寞。而神獸也會發出哀號來抱怨,轉化成海螺裡無盡綿延的空寧,被誰撿起傾聽。


對此她也只是笑了。
能給的,也只剩笑了。
在權力之下、眾人唾棄的眼神之底,她也習慣寂寞,恐怕月亮都比自己好一些。
這並不是自冤自哀,她討厭死了懂得比較的社會。


「為什麼?」
「......因為你喜歡阿。」

被世界遺棄的兩個人一起看著月色,聽起來也不壞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