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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longingness》試閱


　　『他們都過世了，小豆。』

　　電話那端，一向爽朗堅毅的聲音略帶哽咽，聽起來格外地單薄脆弱。

　　「怎麼了？」發覺組內的同伴並未隨步身側，山鳥毛亦頓住步伐，回首瞧向佇立原地的男子，卻無法在雨幕中看清他的神情。

　　黑傘被沉重的雨點打得微震，他們相對無言，一者為耐心的等待，另一者的思緒則難以言明，良久——或許是靜默太過窒息所導致的遲鈍——小豆長光才握穩了傘把，抬頭與同伴對上目光。

　　「不好意思，山鳥毛，我有點事得先走一步，上杉組長那邊……就麻煩你了。」

　　溫和的笑顏被雨水糊去了細膩的複雜，山鳥毛沒能感受到對方此刻的隱忍，僅是回以微笑，頷首應允了要求。

　　「沒問題，快去吧。」

　　畢竟上杉組的巡邏任務已經告一段落，只差回報而已，他沒有阻攔的理由。

　　始料未及的是——此後十數年，他都沒能再見到小豆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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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光家的夫妻出遊時遭遇了重大車禍，車子翻落山崖，車內二人找到時已無生命跡象。

　　當燭台切光忠接到噩耗電話時，只會說些簡單詞語的謙信正努力墊著腳尖，拽著他的衣襬，軟軟地喊著也要和爸爸媽媽講電話，卻沒想到下一刻便見證了男人落淚的瞬間。

　　年幼的孩子懵懂地看著，沒多久也一齊哭了起來。

　　——事情來得太過突然，他們都沒能做好準備。

　　最先收到通知的小豆即刻返家，而遠在歐洲的大般若亦匆促地買了機票，帶著海外就學的小龍返國，奔赴舉辦在岡山的葬禮。

　　當曾認為遠在電視機彼端的事件降臨於周遭時，一切恍然如夢，看著襯於花前的遺像，卻像是一層薄紙阻隔著認知，他們竟毫無真實感。

　　直至儀式結束，送走最後一波弔念的親友時，夜色已深。

　　見身側的藍髮男孩睏倦地掉著眼皮，小豆便彎身將他給抱了起來，孩子因此睜起一雙澄澈圓滾的青藍色，小臉滿是迷惑，「你是誰？」

　　「當你還是個寶寶的時候，我們見過面喔，謙信。」輕柔地整理過男孩的前髮，小豆低聲說道。

　　當時他還帶著山鳥毛前往醫院探視親人，以及保溫箱內幼小的生命，帶著難以平復的感動與欣喜

　　——那也是他初次萌生退出上杉組的想法之刻，混跡黑道導致的結果，就是不能與家人們太過接近，否則將會為他們帶去風險。

　　……現在，算是下定決心了。

　　「我叫小豆長光。」與交涉完撫育責任的燭台切相會一瞬目光，小豆接著對孩子露出溫藹的笑顏，「啊啊，謙信喜歡吃甜食嗎？」

　　仍未明白喪葬與離世的意思，謙信綻開軟呼呼的笑臉，用力地點頭，「嗯，喜歡！媽媽會做！」

　　「這樣啊……」摸著柔軟的髮頂，小豆俯下腦袋，不願讓孩子看見壓抑不住的悲傷，顫抖地回應道：「那真是、太好了。」

　　默然瞥了他們一眼，金髮少年才剛轉過身，便猝不及防地被旁側的長輩按進懷裡，他當即掙扎了起來，「放開我、你好纏人……！」

　　「別那麼小氣嘛——」無視了他的抗議，大般若反倒將小龍摟得更緊了些，「是我需要啊，借我抱一下。」

　　使勁推拒著男人的擁抱，少年垂下腦袋，悶聲嫌棄道：「那就去找燭台切啊！」

　　「不行啊，這樣看起來很基喔？」

　　「……你最好會在意這個。」

　　眼簾垂低，大般若不輕不重地撫著燦金的頭髮，西裝內襯隱約浸入溫熱的溼意，他放柔了嗓音：「嘛，你說的算。」

　　——後知後覺的悲傷總會在安靜的剎那反噬而來。

　　他們在那一夜肅靜似地沉默，而後不得不踏回日常的正軌，所有事情狀似無異，表面底下卻急遽變化。

　　既正式收養了景光兄弟以後，燭台切遲遲塑造不出『家』的感覺，那股隔閡就像傷痕的深壑，將整個長船拉得四分五裂。

　　縱然身上流淌著相似的血脈，他們也難以成為真正的家人，說到底……也許在成為家人的道路上，還缺乏了一個連繫的契機。

　　回到歐洲將學業告一段落後，小龍毅然決然地申請了遠在北美的高中，徹底與長船的親人分離開來。少年的決定是否代表著對過去的捨棄，他們並不明白，只是不捨地鬆了手，由著自立自強的孩子選擇想要的未來。

　　自從謙信明白父母不會再歸來以後，便格外地乖巧聽話，他試圖展現出堅強的一面，然而，偶爾被送往幼兒園時，還是不免會流露出寂寞的神情，燭台切和小豆都看在眼底，心疼之餘卻也無能為力。

　　悄然替男孩拉高棉被，男子才剛想撫上安穩的睡臉，便感受到來自手機的震動，他連忙離開房間，接起了電話。

　　『呦！光——小子！』

　　爽朗的聲音霎時響起，嚇得燭台切大手一震，握穩險些摔掉的手機，他揉過疲憊的眉心，嗓調雖然無奈，卻還是能聽出一絲笑意，「鶴先生……好久不見，我以為是小伽羅打給我呢。」

　　『哈哈哈，嚇到了嗎？我拿了他的手機——』

　　『……鶴丸國永。』

　　『咦！現在講電話的是小光？太狡猾了，居然不喊我！』

　　搭著椅背緩緩落座，燭台切垂下眼簾，熱絡的歡鬧聲似近似遠，總令他不住回憶起與友人們同住一屋的溫暖過往，那樣的羈絆究竟是從何建立起來的呢？……簡直就像真正的家人那般。

　『好啦，至少讓我把話說完……』電話那端驀然拉遠了推嚷的嘈雜，半晌，鶴丸的嗓音才重返正常的聲量，『出來聊個天吧！光小子，半小時後在你家附近的居酒屋見。』

　　還未反應過來，電話便猝不及防地掛斷了，燭台切猶豫地看向闔掩的房門，認真思忖婉拒的方法之際，後方驀然響起了厚沉的嗓聲。

　　「如果您想赴約的話就去吧，光忠先生。」放下甫裝滿的水杯，不知道聽了多久的小豆溫聲說道：「家裡這邊還有我照料，沒問題的。」

　　他們都放下了自己的生活太久，再不喘氣片刻，終將窒息在無止盡的反覆之中。

　　握緊手機，燭台切終於做出了決定，「……謝謝你，小豆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