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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巖]浪人與傘 4



繼國巖勝覺得自己簡直倒霉到家了。雖然他對緣壹的在意這些年來一直都沒變過，更是他心中想要超越的目標，但不該是現在這種牽扯不開的狀態。他知道緣壹向來不輕易表露內心的想法，但一旦下定決心，就會拚盡一切達成。此次緣壹看來是鐵了心要除去他鬼的身份，將自己恢復成人。

對於強行戴在他脖子上的項鍊，他原是打死也不相信會有如同鬼之雜貨鋪那女孩所說的效力，但經過這些天，只要一到晚上他會就脫離雨傘，試圖甩開緣壹。
沒想到他倆才距離五步之遙，他的心就開始感到些微的壓迫感，接著只要越離越遠，身體就會越發痛苦，他掙扎又憤怒地想扯掉項鍊，但就如那可惡的店主所說，最後令他不得不放棄念頭。

若不是緣壹自己親手替他摘下項鍊，他難道就要這麼窩囊地一直跟在這人身邊？好不容易腸胃炎已逐漸好轉，本想著得以解脫之際，卻還要繼續受到牽制，繼國巖勝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緣壹。」

聽到自家兄長難得叫著自己名字，走在前方的緣壹忽然停下步伐。

「你到底想怎麼樣？」

這幾天下來，緣壹一直放任他各種的冷嘲熱諷，既不惱怒，也從不回嘴。這樣一個毫無弱點的人站在他的面前，他確實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從前的一切他早已記不住了，他只記得緣壹生來就是得天獨厚，擁有旁人所沒有的天賦，而他心中不甘、嫉妒著這個弟弟的存在。他倆相見本該是刀劍相向互較高下，不料竟成眼下這般丟臉的處境。

緣壹轉身迎向對方目光，卻什麼話也沒有說。

「我是絕對不會變回人類的，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我變成鬼的目的就是超越你，現在我離這個目標已經不遠了。」巖勝目光如炬，語氣十分堅定。

緣壹彷彿聽進去了，嘴上卻道：「兄長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身體還是不舒服嗎？」

又來這一套！繼國巖勝心中不禁惱怒，從以前都是這樣，當他表現不耐或是口出惡言之時，緣壹卻總是不慍不火，甚至反過來說些關心他的話。

「你⋯⋯」

巖勝本想發作，一時間卻感到全身異常發冷，導致接下來的話怎麼樣也說不出口。不適之感就像烏雲籠罩一般緩慢襲上，即便他惡鬼之身不應該會怕冷，卻還是出乎意料地抑制不住顫抖的身軀。

緣壹走到對方身邊，淡道：「兄長這藥已吃了幾天，老醫生說過，可能會有一些的副作用，沒想到來得如此之晚。」

「我沒事。」豈止慢，還來得這麼不巧。巖勝當下只想把緣壹推開，沒想到就這麼被對方拉住，轉而扶在他的身旁。「呃⋯⋯你⋯⋯」

「前方有動靜，還是我扶著兄長會比較快些。」

緣壹話說完不一會兒，果然隱隱聽到一陣吵雜聲響，就在前方不遠處。

巖勝心中雖然不願，但冷靜一想，現下的他的確不適合出現在其他人面前，只好牙一咬，道：「走。」

說完，兩人隨即偏離原本的道路，走向林子深處。




暗夜時分忽然下起了大雨。

緣壹將情況不佳的巖勝硬是拖進一間林中小屋，看四周雜草叢生，再加上老舊破損的擺設，似乎是早已廢棄多年，以至於周邊一個可能路過的人都沒有。雖然生活機能不便，但至少白天屋瓦遮陽，位置隱密性又高，反正兩人也不打算久待，只要等到巖勝身體好轉便能離開。
將房中爐火點燃，緣壹將巖勝安置在距離火盆不遠處的牆邊藉以取暖，隨後又到後方看起來像是柴房的地方找找乾燥的樹枝。

「喂。」巖勝忽然出聲，語氣倒不像先前般充滿敵意。

緣壹回頭，「嗯？」

「你不要離我太遠。」要怪就怪這什麽怪項鍊，巖勝說得心不甘情不願，但他此刻的確沒有多餘的心力再受磨難。

想他自認強大，現在卻成了比人類還不如的弱者，除了暗自惱怒之外，他還真的鬱悶到不想說任何一句話，甚至一看到緣壹的臉，他就⋯⋯頓時內心五味雜陳，索性便將眼睛閉上。

緣壹很快地撿了些乾樹枝回來，他似是有把巖勝的話聽進去，只在附近能見的範圍搜索。

他回到巖勝身旁，又添了些許柴火。

「兄長現在是什麼感覺？」緣壹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淡淡地問道。

「冷，想睡覺，你別吵我。」說完，巖勝將臉轉換了個另一方向。

聽出自家兄長鬧彆扭的語氣，緣壹雖然表情依舊，但嘴角仍是忍不住微微上揚。

火光越燒越旺，室內也變得更加溫暖，靜謐的空間裡只聽得到幾聲「噼啪」的燒柴聲；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不時還傳來陣陣吹哨的聲音，彷彿遠方有人正不知為何而聚集。

緣壹卻又不禁一想，夜半深更，怎可能是人？他神色一凜，不自覺地拿起身邊的刀，正打算起身前往探查之際，赫然看向一旁難得安靜順服的巖勝。

許久了，若不是藥物使然，他又豈能再次見到巖勝入睡的模樣？

輕輕地放下刀，緣壹又坐回了原處，然而他這時才發現巖勝對外界的聲響一點反應也沒有，趕緊上前一探鼻息，卻只感到十分微弱，似有若無。深怕自家兄長就這麼不明不白地睡死了，他二話不說便把白天在藥鋪買來對付這些副作用的藥塞進對方嘴裡，緊接著試圖搖醒對方。

「兄長！兄長！」

沒想到搖了半天，藥還卡在對方嘴裡沒有吞進去，緣壹放棄叫喚，很迅速地拿起早已燒好的水倒在洗過的碗裡。端著碗，緣壹認真思索著怎麼讓巖勝藉著入喉的水將藥順利吞下。

他記得小時候生病時，無論看診吃藥，還是喝水餵飯，也有一個人總是給予他無微不至的照顧，讓他至今都深刻不忘。

緣壹將巖勝扶到自己的身上靠著，隨後將碗裡的水含在嘴裡，他又看了看眼前沈睡的面容，而後低頭覆住對方微張的嘴，將含住的水緩緩渡了過去。

藥是順利嚥了下去，但如此違反常理的大動作，讓原本以為快要睡死的巖勝忽然就這麼睜眼醒了過來。

「緣壹！」巖勝瞪大了眼，下意識地推開對方，幾乎是吼出聲：「你在做什麼？！」

見對方狀態像是好了許多，緣壹終於稍微放心，只是淡淡道：「餵藥。」

「餵⋯⋯」巖勝簡直不敢相信，「餵什麼藥？我不需要！」

況且，餵藥有需要像剛才那樣嗎？該不會他這個弟弟看起來一副清冷寡歡，無慾無求，其實根本就想對他圖謀不軌嗎？

緣壹神色依舊不慌不忙，也沒有對自己的行為做任何解釋，只道：「兄長現在看起來倒是好很多了。」

被對方這麼一提醒，巖勝這才察覺到自己已經沒有方才那般的難受，整個人終於鬆懈下來，也總算接受了緣壹只是單純想幫他恢復意識而產生勉為其難的舉動。

「你其實根本不需要做這些。」巖勝不禁移開目光，沈默了許久才道：「我根本就沒打算變回人類，全部都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只要你一露出破綻，我就會殺了你，即使殺不了你，我也會想盡辦法離開。」

「我知道。」

「那你到底為什麼？」巖勝就是不懂，忍不住衝口反問。

「因為我喜歡兄長，一直以來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