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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錄影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太陽隨時要落入海裡,吹來的風有些許涼意,褚冥漾拒絕了工作人員說要幫他還車的好意,一個人牽著腳踏車,走到遙遠的停放站。

因為靠近晚餐時間,旅遊區的公路上空無一人,安靜的環境有助於思考,也有助於心跳的平息。他把U BIKE停到停放區,轉過頭就看見了冰炎。
冰炎靠在一台車旁等他。
那輛車是鮮明的紅色,與冰炎的眼瞳和額髮相同,張揚、熱烈,並且理所當然。他平靜地看著褚冥漾轉過頭來,沒有說話。

褚冥漾解下髮圈,遞給了冰炎,「還給你,謝謝。」
「……」冰炎說,「上車。」
褚冥漾眨了眨眼睛,客氣地拒絕道,「不用麻煩冰炎老師了,我姐姐會來接我……」冰炎的視線太銳利,他不自覺地越說越心虛,乖巧地改了口,「我打電話給我姐說一聲。」

他以為褚冥玥會把他痛罵一頓,卻沒想到褚冥玥聽見冰炎要送他回家,也只是非常冷靜地「喔」了一聲,「自己小心。如果被打死了,不會去給你收屍。」
褚冥漾:「……?」這是親姐?應該是?

他小心翼翼地上了冰炎的車,冰炎跟他確認了地址後就沒有再開口,安靜的車廂內只有音樂的聲音很輕很輕地迴盪著。冰炎開得很小聲,但褚冥漾仍然馬上就認出來了,這是自己最近的那張專輯。

褚冥漾以為這會是一趟非常難熬並且神經緊繃的車程,卻沒想到自己竟然睡著了。
夢境從來都是混亂的、沒有邏輯的。褚冥漾眨了眨眼睛,突然發現自己坐在駕駛座上,開著車子,經過了河岸的大橋。
冰炎孤單地站在水邊,風吹動他長長的頭髮,落日照在他毫無瑕疵的臉上,籠上一層薄薄的、溫暖的光。
他是那樣耀眼奪目,天生就會引人注意。因此,褚冥漾在很遠的地方就看見他了。

他在離冰炎稍遠的地方把車停了下來,靠在車邊,仔細地打量他。
冰炎轉過頭來,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在那一眼裡承載了太多的故事,於是褚冥漾脫口問他,『一個人嗎?你要去哪裡,我載你一程?』
說出口的那瞬間褚冥漾就想起來了:啊,這是電影裡的劇情。

電影的後半,有一段女主的自白,她說:愛情的開始不會沒有道理,只是它的徵兆往往很細微、很難捉摸,就像換季時的咳嗽、清晨時葉片上的露水、別離時想推開又不捨的那雙手――他站在那裡,非常耀眼,但是非常寂寞,我擔心如果我不說話,下一個瞬間,他會消失在我的生命裡。

彷彿是電影投影進了夢境,或者是夢境復刻了冰炎的電影。落日的風吹了過來,褚冥漾的身體脫離了那台車,突然之間,他又變回那個牽著腳踏車的青年,無措地走到了冰炎的面前,冰炎臉側的長髮被風吹動。褚冥漾著迷地看著他,隔了片刻,又安靜地垂下了眼簾。
就連褚冥漾自己都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一句話。
『如果是我的話,就算失敗一千萬次,也一定還是會追上去……作為男主角,你能不能……修改下結局?』

在現實裡,他害怕聽見冰炎的答案,所以故作誇張地岔開了話題,但在夢境之中,褚冥漾已經失去了偽裝的能力,他不敢動彈,只能等待冰炎的審判。
冰炎走了過來,一步、兩步、三步,像走在誰的心跳之上。
那雙紅色的眼瞳專注地凝視著褚冥漾。

他安靜地等待了很久,才聽到夢裡的冰炎開口。
冰炎說:『不行。』

褚冥漾滿身是汗地驚醒了過來。
車子停止了移動,停車場昏暗的光芒照映進車窗,褚冥漾意識模糊地辨認了一下,才認出這是他家的地下停車場。
冰炎不在車上,褚冥漾側過頭,看見冰炎站在離車稍遠的位置,指尖有著微紅的閃光。他呆了一呆,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幾乎是車門被打開的瞬間,冰炎就按熄了自己手上的菸,轉頭看了過來。

「你怎麼……在抽菸?」褚冥漾走下車,一隻手按著車門,有點困惑地問道。
「有些角色會抽菸。」冰炎說,「我沒有菸癮。」
他的回答其實等於沒有回答,但褚冥漾也不敢詢問。因此褚冥漾只是垂下了眼簾,安靜地應了一聲,「……喔。」

他以為對話會就這麼結束,但是冰炎走了過來。銀紅長髮的青年身上還有很淡很淡的菸味,帶著一點清苦,並不難聞。褚冥漾覺得自己想躲,但卻茫然地站著,沒有動。
冰炎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你怎麼了?滿身是汗?」
「做了……一個夢。」褚冥漾含糊地回答道,他害怕冰炎追問他做了什麼夢,但冰炎似乎也在思考別的事情,沉默了許久。

「你今天說的那句話……」
褚冥漾心下一緊,他本能地打斷了冰炎的話,「今天謝謝冰炎老師送我回家,我先上去了,早點休息,晚安。」
他用近乎無禮的速度說完,不給冰炎反應的時間,直接逃進了電梯間裡。
直到電梯的樓層開始平穩地上升,褚冥漾才有點脫力地貼著電梯裡的鏡子,慢慢地半蹲到了地上,伸手掩住了自己的臉孔。
他自嘲地想:褚冥漾,哪有像你這麼矛盾又麻煩的人?冰炎真的……太倒楣了。
他矛盾又麻煩,既害怕冰炎問、又害怕冰炎追上來,但更害怕冰炎什麼也不做,就像現在這樣。
因為冰炎如果什麼也不做的話,不就跟他夢裡的答案是一樣的嗎?

在攝影機裡、在那座落日的橋邊、在他的夢裡,褚冥漾不只一次問過了:如果是我的話,就算失敗一千萬次,也一定還是會追上去……作為男主角,你能不能……修改下結局?
但是冰炎說了: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