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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所當然地Mysta因「身體不適」而沒有出席宴會,Ike溫和地表示沒有關係並予以恰當的關切,彷彿自己從未出現在那片紫藤花海下,反倒是自三月起就被父母送來遊學的小獅子Luca露出擔憂的表情。
  「Unpog,Mysta他還好嗎?」
  罪魁禍首Vox面不改色地寬慰:「沒事的,一點點小風寒而已,睡個覺隔天就能和你一起玩了。」
  知道玩伴沒事後,小朋友又恢復了往常的活力,嘰嘰喳喳地說自己今天看見什麼、玩了什麼,兩個大人也耐心地一一回覆。
  由於宴會的主角喜靜,接風宴也就沒有過度的鋪張浪費,和平常共享晚餐那樣,唯一不同的地方體現於餐點的精緻程度,懷石料理使用當季食材,並且將食材本身的味道發揮得淋漓盡致,鮮美的春筍、清甜的新高麗菜等等。
  而當宅邸主人的酒杯即將見底,作為貴客的Ike放下筷子提議道:「說起來還沒正式感謝你,不如讓我替你倒杯酒吧。」說著他接過僕從手中的酒器替男人斟酒,「收斂點,Vox。」作家談吐溫雅、臉上帶笑,可偏偏就是能讓人感到不寒而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倆之間有著什麼血海深仇。貴為宅邸主人的Vox並未因受到威脅而感到不滿,縱慾過度的臉上是吃飽喝足的慵懶,過於敷衍的回覆令Ike忍無可忍地翻了個白眼。
  「Ike,聽說你去過很多地方旅行?」與兩人同處一室的Luca沒有發現大人間的暗潮洶湧,紫晶般剔透的眼睛撲閃著好奇的光,「Pog!能說說你都去了哪裡嗎?」
  Ike轉向男孩的時候換上了另一副面容,標準的溫柔親切,他彎著本就柔和的眉眼溫聲道:「當然可以,不如就從介紹我的家鄉開始吧。」
  詞彙量豐富的作家將他的經歷描述得繪聲繪影,Luca專心致志地聽著,而Vox則有一搭沒一搭地補充關於當地的飲食文化,饞得小孩直說想吃這吃那,討厭海鮮的家主跳過各式魚類料理,最後拍板定案:明天的晚餐吃和牛。
  十點半一到,乖寶寶已經連眼皮都快睜不開了,好在接風宴也接近了尾聲,Vox便差人護送兩位貴客回去,獨身一人回到了位在宅邸東側的山茶之屋。
  Mysta正窩在被窩裡呼呼大睡,聽見動靜迷迷糊糊地醒來,被褥從肩上滑落,露出底下一片的痕跡,Vox神情一動,到底還是沒那麼禽獸,揮退心裡那些骯髒污穢的想法,輕拍孩子哄他再度回到夢鄉。
  為怕黑的小朋友留下一盞燈光微弱的夜燈,Vox懶洋洋地打著呵欠將Mysta摟進懷裡,思緒飄至今日的荒唐時忍不住笑了。
  他是故意的。
  受老友所託收養失去雙親的Mysta後,向來隨心所欲的惡魔開始繞著三歲的小孩子團團轉,即便有家僕在旁協助,但照看小朋友成長仍是一件很累的事,只到膝頭的小糰子總能整出些「驚喜」給他,Vox本以為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感到膩煩,可一個月、一年、乃至十年過去,他仍以Mysta養父的身份自豪,儘管這父愛到了現在已經開始變質。
  小狐狸在這十二年的歲月裡也自稚嫩的綠芽漸漸結出青澀的果實,本就精巧的五官在時光的雕琢下愈發精緻,胖乎乎的四肢也長開成鹿一般的修長纖細,Vox本以為自己有耐性和信心等到果實成熟的那天,可當Mysta穿上他準備的華服並含帶一絲羞怯出現在他面前時,Vox才驚覺:他已經放不開對方的手了。
  幾乎是落荒而逃地,男人也不曉得自己在躲避著什麼,拉起男孩的手將對方帶到人跡罕至的紫藤庭園,那裡是兩人的祕密基地,藏著許多回憶和寶物,Ike的造訪是意外也是催化劑,等到理智回籠的時候,他已經把人剝了個乾淨。
  接著事情開始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反正宣示主權的目的已經達到,Vox沒什麼可後悔的,倒不如說他相當滿意這個結果。
  月華含著薰香催人入眠,Vox彎著嘴角愉快地閉上了眼,他想明天也會是愜意的一天。

  隔日府邸上的兩個小孩在用過早膳後,纏著新來的貴客說想聽聽昨日沒來得及說完的旅行軼聞,Vox甚至在旁幫腔,讓作家拿他的紀念品出來見光,Ike抝不過幼稚三人組,請人去取他書桌上的盒子過來,幾個人移動到隔壁間的茶室,家僕紛紛送上茶水糕點。收納盒的材料使用天然的植鞣皮革,深藍的上好面料經過歲月的刻劃生成了獨特的溫潤色澤,文豪從中取出他用以紀念每個旅程的小物件:瓶蓋、水晶、硬幣、徽章、郵票……看似毫無關連卻都貯藏著一段美好的記憶,作家讓倆小孩輪流選擇物品,而他則負責闡述小物件背後的經歷。
  塞壬的嗓音很適合說故事,泉水般澄澈的聲線潺潺流過他的聽眾,將他們帶往從未踏足過的世界,對於孩子們稀奇古怪的問題也回以幽默的答覆,而當第二個故事來到尾聲,改為趴坐在榻榻米上的Mysta雙手托著腮,蓬鬆柔軟的狐狸尾巴隨著主人的情緒一晃一晃地,「Ike,你為什麼會想要記錄這些事情?」
  「因為記憶是位不怎麼可靠的朋友。」作家輕輕一笑,溫和地開始發表他個人的論述,「為了不讓寶貴的回憶在時光的磨損下變得模糊,人們會透過日記、繪畫來記錄自己的經歷,Mysta,人類的一生很短卻也很長,短至三、五年,長至幾十年甚至也有人能抵達百年,而生為長生種的我們,比起人類更接近永恆,記憶也更容易被時間長河的沙粒所消磨。」
  Ike帶有筆繭的修長指尖輕撫過一盒稱不上值錢卻無比珍貴的寶物,神情繾綣、無比溫柔,金綠色的眼底泛著遙遠的懷念,「所以我用文字和這些小東西將我的記憶分裝,讓它們不會輕易地受到毀損。」
  今年才將將十五的兩位少年似懂非懂地點頭,管家趁著空檔上前在家主耳旁輕聲道:「老爺。」在Vox的同意下,管家才挺起腰桿向茶室內的一行人禮貌地開口:「很抱歉打擾各位愉快的談話,但現在該請兩位小少爺前去上課了。」
  對數理課避之唯恐不及的孩子們不約而同地垮下臉來,被侍女又哄又勸地帶走了,待聽到今晚有豪華和牛晚餐才恢復了點好心情,Vox和Ike無奈地目送兩人離開後,室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條理清晰、思緒活絡,又不失創意地天馬行空,我大概能明白你為何會迷戀他。」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向來文靜的作家,他看向惡魔的時候少了那份面對孩子們的柔軟,取而代之的是審視的嚴厲,鏡片後的金綠色眼睛像一把批判的利刃,試圖劈開男人內心的想法,「但在那之前,Vox.Akuma,你把Mysta.Rias當作什麼?」
  「我的小狐狸、養子,以及未婚妻。」看著塞壬在聽聞「未婚妻」一詞時所表露的嫌棄,惡魔感到快意地笑了,「別露出那樣的表情,我的朋友,結婚的時候我會記得給你喜帖的。」
  回答他的是對方大大的嘆息聲。
  「隨你高興吧,Vox,我不想干涉你的想法。」Ike頭痛地揉著太陽穴,沒打算就著別人的家務事和老友來場辯論,「但醜話先說在前頭,如果Mysta問起外頭的事,我會毫不保留地告訴他,他該有能自己做決定的自由。」
  表明完自身的立場後,作家沒等對方回覆──或者該說反正他也不感興趣──便起身離開茶室回到住所,留下Vox一人對著茶湯中直立的茶梗陷入冗長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