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02、

笹川了平的腦袋一向記不住太多事情,但那個被雲雀壓著做糟糕事情的夢,在各方面來說都不是隨便說忘就能忘的。因此他用了整整一週的時間,每天把自己鍛鍊到極限,好不容易才能讓自己躺上床的時候不去想它。

他這幾天還是和往常一樣,每天上學、社團、鍛鍊,然後下意識地避開了接待室的周圍和學校天台之類雲雀可能出沒的地點,果然接連幾天都一夜無夢,那些夢境裡的記憶幾乎就要被他忘到了邊邊角角,一切都在回歸正常的道路上。

然而一週後,他在學校走廊上一個拐角,差點撞上正在巡視校園的並盛風紀委員長時,他前面那一週的努力,全部在一瞬間白費掉了。

笹川了平在看清面前的人是雲雀的那瞬間,寒毛全豎了起來,像觸電一般立刻整個人向後彈開,拉開和雲雀之間的距離。

他用力指著雲雀,驚慌失措到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你你你你、你這傢伙,你怎麼在這裡!」

雲雀恭彌看著像在避什麼洪水猛獸一樣退後的笹川了平,挑了下眉,覺得心情似乎糟了一點。他當然不會說是因為一週沒見到這人,感覺這人似乎下意識在躲他,於是專程跑來「偶遇」。

一週的時間,以這個人的腦袋,大概快把那個夢給忘得差不多了。雖說夢的連結只是意外,但雲雀恭彌覺得這是個好契機,不能讓笹川了平就這麼忘了然後當作無事發生。一週時間也差不多能讓他冷靜下來,現在是時候讓他回想一下了。

雲雀恭彌淡淡地反問,「這是我的地方,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

雲雀恭彌還是那副樣子,穿著整齊的白襯衫和黑褲,肩上披著有風紀臂章的黑外套,略長的瀏海稍微蓋到了眼睫,但絲毫沒有減少那雙藍色鳳眼的銳利。他的姿態很放鬆,散發的氣場一如往常的唯我獨尊,讓人難以忽視。

笹川了平死死瞪著眼前這個看上去雲淡風輕的傢伙。確實,雲雀身為風紀委員長,時常在校園裡面到處亂晃,美其名巡視校園風紀,但實則散步,然後順便咬殺他看不順眼的群聚行為,除了他常出沒的那幾個地點以外,在學校裡任何角落碰到他都是有可能的。

然而會不會碰到雲雀,和想不想碰到雲雀,完全是兩回事。笹川了平的腦中那些被丟到邊邊角角的記憶此刻不受控制地全竄了出來,連同當時羞恥的感受一起,他想起那個啃咬一般的吻,視線下意識往雲雀恭彌的嘴巴看去,雲雀的嘴唇偏薄,是和夢裡一樣的淺淡顏色⋯⋯

「站住。」

雲雀恭彌一把抓住突然漲紅了一張臉,然後轉身就想逃跑的笹川了平。

他的手掌按在白髮少年的肩上,掌心能透過薄薄的制服襯衫,感受到底下溫熱的體溫。雲雀恭彌瞇起了鳳眼,儘管他夢過很多很多次,但他確實很少在現實中觸碰到這個人。

笹川了平紅紅的耳尖映入雲雀恭彌的眼裡。看著白髮少年羞恥的模樣,他大概能猜到此刻笹川了平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這更驗證了當天闖入他夢境的確實是笹川了平本人沒錯。雲雀恭彌的心情好了起來,他此刻並沒有想點破夢境的事情,因此他可以若無其事地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然後繼續在現實世界裡接近他。

面對這人,雲雀恭彌並非沒有過表示,但笹川了平太過遲鈍,他的暗示又太過隱晦,不是被會錯意,就是根本沒被發現。老實說,他原本是做好放長線釣魚的準備,溫水煮青蛙也行,但既然命運給了他這個意外事件,他不妨好好利用起來。

「你抓著我幹嘛?」笹川了平逃跑失敗,努力想扒開雲雀的手,但始終沒有成功,「放手!不要抓著我!」

雲雀恭彌按著他,他的力氣並不比笹川了平小,因此笹川了平一下掙脫不開他。
「你要去哪?」

笹川了平一下被問住了,被雲雀這麼一攪和,他連自己本來要去哪都忘了,哪回答的出來。他的視線游移了一下,決定隨便搪塞過去再說,正巧,學校的鐘聲響起,鐺鐺地迴響在整個校園內。

笹川了平大聲道,「啊!上課鐘響了!我要回教室上課!」

他以為這是個極限好的回答,卻沒想到雲雀想都不想就反駁了他。

「這是午休開始的鐘聲。」

「⋯⋯」

雲雀恭彌看著一臉錯愕的笹川了平,白髮的少年一臉明顯準備再找下一個理由,但雲雀恭彌沒有打算繼續跟他繞圈子,他接著直接表明來意,「我是來找你的。」

「⋯⋯啊?」笹川了平還在想著要不乾脆拉著雲雀跳窗,這裡是三樓,只要從窗戶跳下去,雲雀應該就會放開他了。然而還沒行動,就聽到雲雀說是來找他的,「你找我幹嘛?」

雲雀恭彌放開笹川了平的肩膀,雙手抱胸,淡淡地開口,「拳擊社的週記錄寫的太差,我來讓你跟我去接待室,重寫一份。」

提到最重要的拳擊社,笹川了平一下沒心思糾結那個破夢的事情了,連忙睜大眼睛,瞪著眼前的風紀委員長,「又要重寫?之前不是才重寫過嗎!」

「那是之前。」

「再說哪裡寫的差了?我明明就寫超過一百個字了!極限多!」

笹川了平非常不服,因為社團的週記錄老是被退,所以他這次還特別算了字數,絕對超過一百個字!

「寫得差和字數沒有關係。」雲雀恭彌毫不留情地道,「而且字太醜。」

笹川了平聽到這話,簡直不可置信,「你這傢伙還管社團紀錄的字醜不醜?」

雲雀恭彌眼睛都不眨一下,「管。」

「你也太麻煩到極限了!」

雲雀恭彌沒有理會笹川了平的抱怨,他的語氣輕緩,帶著毫不掩飾的威脅,「你不重寫的話,拳擊社下一季的補助經費——」

「幹嘛?你想幹嘛!」笹川了平連忙打斷他,一臉悲憤地怒道,「拳擊社的經費已經少到極限可憐了,你不能因為週紀錄寫得很差就扣拳擊社的經費!」

「那就跟我到接待室來,我親自盯著你寫。」

雲雀恭彌一向知道他看上的獵物單純直白又好騙,他說罷,轉身自顧自朝接待室的方向走去。

「⋯⋯走就走!」

身後傳來笹川了平跟上的腳步聲,雲雀恭彌勾起嘴角,果然,他的魚上鉤了。

笹川了平答得硬氣,他氣呼呼地跟在雲雀後頭,嘴裡叨念著雲雀濫用職權之類的話,但當他跟著雲雀踏進學校接待室的那一刻,他立刻就哽住了聲音。

原因無他,接待室裡的擺設,和那張柔軟的大沙發,完全和他夢裡的一模一樣,讓他被拳擊社沖昏的腦迅速回歸正常,再次勾起夢裡的糟糕畫面。

他後悔了,他極限不想在這個地方和雲雀兩個人單獨待在一起啊!

然而他還是慢了一步,雲雀在進門時很順手的拉了他一把,然後一個轉身,啪地一下將接待室的拉門關了起來。

眼見事已至此,笹川了平只能硬著頭皮,坐到了他每次來接待室重寫社團紀錄都會坐的那個位置上。雖然夢裡的雲雀極限討打,可那和現實中的雲雀無關,現實中的雲雀雖然在某些方面也很麻煩,但笹川了平依然認為他是可敬的強者,不能因為那個毫無根據的夢就遷怒於他。

屁股底下柔軟舒適的沙發讓笹川了平坐立難安,但不坐這裡,他也不知道要坐哪裡,只能故作鎮定地向雲雀討要拳擊社的社團紀錄本,爭取早點寫完,早點離開。

雲雀恭彌從辦公桌上拿起拳擊社的週記錄,遞給了笹川了平。

笹川了平接過本子,正在低頭翻紀錄,突然,身旁沙發承受另一人的重量時明顯的下陷感,讓他整個人都僵了一瞬。

雲雀恭彌姿態優雅地坐到了他身旁的空位上。

「⋯⋯你怎麼坐這裡?」

笹川了平看著離自己只有半個手掌距離的雲雀恭彌,以往他被叫來寫週記錄的時候,雲雀不都坐在他那張辦公桌後面的大椅子上面的嗎?怎麼今天坐到他旁邊來了!

「這裡也是我的地方。怎麼,我不能坐這?」

「⋯⋯沒有不能。」笹川了平忍了一下,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還是無法忽略近在咫尺的雲雀,忍不住抱怨道,「但你坐得太近了⋯⋯近到極限!」

這是三人座的沙發,他坐在最右邊的位置,旁邊明明就有很大的空間,為什麼偏偏要貼著他坐?給人的壓力很大啊!

「會麼?」雲雀恭彌語氣很平淡,似乎並不認為這個距離有什麼不對勁,「我說了,你的字太醜,我要盯著你重寫。」

「我的字到底哪裡醜了!」笹川了平的注意力馬上被移開,雖然他不太在意字醜不醜這種不重要的小事,但接連被嫌了兩次,他還是有些不服氣。他攤開上週的社團活動紀錄,用力地看了兩眼,明明每個字都看得懂,「我覺得還好!」

見笹川了平的注意力被從位置的事情上引開,雲雀恭彌更往他那邊湊了些。他單手繞過笹川了平的背後,壓上那邊的沙發扶手,另一手則很自然地指了指週記錄上面的某個字,「這是什麼字?」

笹川了平往雲雀手指的地方定睛一看,答道,「刺拳的刺!」

「那這個呢?」

「這個是連擊的連和擊!」笹川了平舉起拳頭朝面前的空氣揮了兩下,解釋道,「向這樣,前手刺拳之後,後手直拳!」

「喔。」雲雀恭彌看著那些他本來根本看不出是什麼字的鬼畫符,但笹川了平解釋之後,好像確實又有點那個樣子出現了,非常微妙。

雲雀恭彌接著指了指本子上的兩個醜圓形,「那這又是什麼?」

笹川了平看了一眼,那是他畫的兩個拳擊手套對打在一起的圖案,「這是兩個拳擊手套,左邊這個是我,右邊這個是泡泡老師,代表我在泡泡老師的指導下極限鍛鍊的樣子!」

「嗯。」雲雀恭彌點了點頭,原來那兩個醜圓球是兩個拳擊手套。「給我擦掉重寫。」

「為什麼!」

「我說過了吧?任何要交給風紀委員會的紀錄,都不准用畫的。」

笹川了平有點遲疑,「⋯⋯你說過?」

「說過。」雲雀恭彌微微瞇起眼睛,看著明顯就沒把他說的話當一回事的笹川了平,「上個月說過。」

「上個月那麼久以前的事,誰會記得⋯⋯」笹川了平努力思考了幾秒,腦子裡似乎隱隱約約有雲雀叫他不准在社團紀錄本上面塗鴉的記憶,但因為他覺得那不是很重要,所以聽完就忘的差不多了。

儘管雲雀好像確實說過,但笹川了平還是嘗試替自己辯解,比手畫腳地想表達當時和泡泡老師的極限對練有多熱血沸騰,「可是那麼極限熱血的鍛鍊,根本無法用文字表達啊!只能用畫的!」

然而雲雀恭彌沒有要聽他解釋的意思,他用手指輕輕點了點本子上的塗鴉,冷酷無情地重申一次,「字醜加上塗鴉,全部重寫。」

笹川了平原本還想大聲再辯幾句,但一轉頭看到雲雀那張看上去面無表情,實則在他眼裡奸險邪惡,明顯就想拿他拳擊社的經費開刀的臉,只好又把嘴裡的話吞了回去。他不甘不願地把上週的週記錄擦掉,嘴裡小聲嘟囔,「重寫就重寫,麻煩的臭雲雀!」

「嗯?」雲雀恭彌又朝笹川了平那湊了一點,語氣很輕,語尾有些微的上揚,「罵我?」

為了拳擊社的經費,笹川了平忍了,「⋯⋯沒有。」

「那開始寫吧。」雲雀恭彌不著痕跡地勾起嘴角,他也很喜歡笹川了平拿他沒轍,只能忍氣吞聲的樣子。

笹川了平其實之前沒怎麼寫過社團週記錄,這種東西通常是副社長寫的,但非常悲慘的,拳擊社的副社長上個月退社,跑去參加話劇社了。現在除了他,拳擊社裡面已經沒有其他三年級,幹部當然也只剩下社長一個,於是他只好自己寫社團週記錄。

但他每次寫,雲雀每次都叫他重寫,真的極限麻煩。

笹川了平是極限熱血的單細胞生物。不只一個人那麼說過。當然,這麼說的人通常帶著調笑的意味,但這也代表笹川了平做一件事的時候通常會很專注,他會專注地揮拳,專注地跑步,也會專注地畫圖或寫字。

專注做事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等他艱難地把本子上的內容都改成能入雲雀眼的文字後,早已過了放學時間。

雲雀恭彌的要求太高,不是嫌他錯字,就是嫌他的語句不通順,然後還各種嫌他的字太醜。不過是個社團的週記錄,卻比語文課的作文還要麻煩。笹川了平看著自己拿著筆顫抖的手,覺得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拿那麼久的筆,寫那麼多的字過。他可以忍到現在沒把筆往雲雀的臉上砸,真的極限厲害,為了拳擊社犧牲奉獻的精神極限值得佩服。

笹川了平把手上的自動鉛筆往桌上一丟,舉起手臂伸了個大懶腰,他的身體向後仰去,然而後腰撞到的不是柔軟的沙發,而是比沙發硬多了的東西。他轉頭一看,發現那是雲雀的手臂,而此時此刻,他才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雲雀簡直跟他貼到了一起,他們的大腿之間幾乎沒有距離,而且雲雀的手還呈現一個很像從後面環繞住他的姿勢。

笹川了平瞪著近在咫尺的雲雀恭彌,雲雀恭彌淡定地回看他。

真的太近了,近到他甚至能感受到雲雀的呼吸,近到讓他又一次想起那個糟糕的夢,笹川了平下意識屏住呼吸,咽了口口水。雲雀的臉和夢裡的一模一樣,皮膚很白,眼睛很藍,長長的睫毛,和看起來很軟的嘴唇⋯⋯

等等!他為什麼每次都忍不住看雲雀的嘴巴?真是夠了!

「⋯⋯我寫完了!我要回家了!」

笹川了平刷地一下從沙發上站起身,膝蓋重重撞到面前的桌子邊緣,發出沈悶的撞擊聲。但他沒空覺得痛,也沒空管雲雀什麼反應,他大步跨過雲雀的腿,兩三步就衝到了門口,然後啪地一下把門推開,頭也不回地跑了。

看著笹川了平紅著耳朵倉徨逃跑的背影,雲雀恭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低聲笑了出來。

他發現了,今天笹川了平兩次都在將視線停在他的嘴上後感到害羞並且想逃,這意味著什麼,值得令人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