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 301 302 303 304 305 306 307 308 309 310 311 312 313 314 315 316 317 318 319 320 321 322 323 324 325 326 327 328 | 【How to Train Your Dragon】 轟隆——! 伴隨一陣撼動天地的巨響,廣場周遭建築因承受不住衝擊而坍塌,揚起滿天的塵土。鮮紅色的巨龍盤據在鐘塔上,因為憤怒而瞪大的豎瞳注視著螻蟻般驚慌失措、四處竄逃的人類,帶著凶躁氣息的龐然巨物振了振翅膀飛起,隨後用牠那彷彿鈍器般的龍尾朝鐘塔橫掃,劃出一條宛如刀劍削砍的乾淨斷面,被一分為二的鐘塔上半部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向下方的人們墜落而去。 無力的人們只能呆滯地仰頭望著天空中那宛如暴君,又恍若神祇的存在。壟罩在他們頭頂的陰影越發黏稠厚重,崩墜的鐘樓成為死亡抽象意義的具體象徵,倒數著絕望的降臨。 生與死的夾縫中,好像連時間的流速一同膠著遲滯,唯有恐懼在那彷彿永恆的剎那間被無限放大。 一塊碎磚滾落下來。 下一秒,彷彿突破了速度桎梏的灰風馳電掣,一閃而過,如同展翼的飛鳥靈巧又敏捷的竄入墜落的半樓與人群間,眾人尚且來不及辨清那究竟是何物,緊接著又是一陣自腳底地面反饋而來的劇烈碰撞,與震得人耳朵發聵的聲響,噬人的漆黑將視線吞沒。是鐘塔墜地了。 磚瓦建築在恐怖的撞擊力之中盡數崩垮成廢墟似的狼藉,細碎的飛屑化作難以視物的灰黃煙霾,淹沒了下方的城鎮。這幾乎是個無解的死局。 煙霧瀰漫中,發現了自己安然無恙的人們紛紛驚訝地睜眼,望著面前不可思議的畫面怔怔出神——是龍,一隻擁有灰色鱗片的龍。灰龍張開翅膀,展開了某種無法被肉眼所視的領域,與斷樓發生碰撞時像是被憑空阻隔開來,又像是撞在了透明的屏障上,產生出如一道道波紋般幾何圖形模樣的光圈,從致命的危機中保護了他們的生命。 在這樣威風凜凜的灰龍背上,似乎還坐著一個人,沒有龍鞍、手上也並未握有韁繩,可那副全然信賴灰龍的從容的姿態,卻象徵著這一人一龍間建立起的深厚默契與羈絆。直到灰龍降落在地上,人們才終看清了乘龍男子的面貌。 淺藍色的頭髮,藍色的眼眸,清秀的面容,一身白色的軍服。 這些一目了然的特徵,讓所有人都迅速認出了少年的身分——龍族管理局的偵查隊長兼馴龍師,克勞澤‧維特斯托克。以及屬於他的龍,時侍。 克勞澤將拇指與食指湊到嘴邊,吹響口哨。緊接著,收到指令的部下乘著龍從四面八方出現,其中一組四人小隊負責牽制空中的紅龍,其餘人則是飛入尚未散去的煙霾中,在克勞澤身旁降落,下了龍後整齊劃一地朝他行了標準的舉手禮。「隊長!」 「按照原定計畫,將市民護送到安全地帶避難,傷病患、長者與幼童優先。」克勞澤冷靜地發號施令,嗓音裡的平穩給人安心的力量。 「是!」 克勞澤點點頭,隨後輕輕俯下身拍了拍灰龍,時侍回頭斜睨了他一眼,張嘴發出一連串長長的鳴聲,然後甩了尾巴三次。克勞澤彷彿聽懂了時侍的意思,耐心地從喉頭悶出一些咕嚕聲,又拍了灰龍三下,彷彿他們之間擁有某種跨越物種的神祕溝通語言。時侍收回目光,「啪」的一聲張開了翅膀,淡金色的豎瞳微微瞇起,然後雙腿一蹬,只一閃便直竄上天空。 以時侍為中心捲動的猛烈氣息揚起了小型的風暴,將遮擋視線的煙塵倏然吹散。他們來到了紅龍身邊,克勞澤看著被纏鬥而越顯煩躁的巨獸,四條龍竟都沒辦法將牠壓制下來,大概率是沒辦法依靠力量壓制了。「退下吧,接下來交給我們。」 沒人發出異議,或許是因為他們實際上也察覺了自己應付不了面前的紅龍,正不知所措著,有了克勞澤的命令,便迅速拉起手中的韁繩,駕著龍從戰場中心抽身。 無法平息憤怒的紅龍仰首尖嘯,刺耳的高頻鳴聲讓所有人都忍不住蹙著眉摀住雙耳,唯獨克勞澤沒有。他只是看了紅龍一眼,判斷他是哪個龍種。體型含尾巴長三十公尺、尾長十公尺,頭上有兩對龍角、一對大一對小,全身覆蓋紅鱗,沒有花紋。他心中有了決斷,那應該是名為「赫利俄斯」的龍種。 或許是因為擁有孕育與吐出火焰的能力,赫利俄斯個性明豔的像一團火,活潑好動、卻又帶著燙人的驕傲,相當易怒。由於體型龐大,性格也稱不上討喜,不易馴服,絕大部分都生活在野外,所以克勞澤也很意外會在這裡見到。可即便如此,赫利俄斯也不應該表現得如此狂躁,除非有什麼讓牠討厭的東西存在。 可不是巧嗎,今日是三月一日,鎮上因為舉辦釣鐘柳節熱鬧的很。 釣鐘柳因為形貌似鐘,容易聯想到鎮上引以為傲的地標鐘塔,又是只開在本地的花,因此在花期期間與鐘塔落成日一同慶祝,家家戶戶都掛著幾束。可釣鐘柳會散發出一股較為刺激的濃郁花香,這就是赫利俄斯厭惡的。 事情巧到一定程度,就讓人很難不去懷疑其真偽。 倘若,面前暴躁的赫利俄斯是被蓄意的引到城鎮來,挑起這場災難……那就非常值得玩味了。 紅龍的暴虐慾望好像要衝破軀殼化作烈焰焚燒一切,使牠克制不住的沸騰騷動。赫利俄斯深深吸氣在口中蓄積能量,彷彿能焚燒一切的炙熱火流從血盆大口中噴湧而出,向克勞澤和時侍時捲而去。 時侍可不怕這些,一邊用屏障擋開了火焰,一邊振翅朝赫利俄斯迅速飛去,又在即將與牠相撞的前一刻急煞,一轉身擺尾,將克勞澤高高拋起。 克勞澤在口袋裡摸出一袋藥粉,騰空的瞬間便朝紅龍灑去。這是他特製的,由龍尾草研磨出的粉末,能夠讓吸入粉末的龍精神安定並引發其睏意,這麼猝不及防之下,赫利俄斯也吸入了不少,愣愣地不再吐火。少年輕巧落在牠的頭上,二話不說開始輕撫那對小的龍角,這是赫利俄斯最喜歡被撫摸的地方,同時,他帶著安撫的情緒,抿起唇哼出具有某種奇特音律的聲音。 這是屬於龍族的催眠曲。 尖銳的豎瞳慢慢染上幾分愉悅,甚至不知不覺就享受地瞇了起來,滾燙的吐息逐漸平緩,紅龍甚至還開心地搖了搖尾巴,原先的兇相早已消失無蹤。 忽視周遭部下們震驚的倒抽氣聲,以及在旁邊飛來飛去的灰龍發出的一串表達催促和不滿的吱喳聲,克勞澤動作沒有停止,直到赫利俄斯完全闔上了眼眸的那一刻。他呼喚了部下,「你們四個,準備接住赫利俄斯,不要讓他墜到地面上了。」 剎那間,陷入沉睡的紅龍在中中失去了支撐,連帶著上頭的克勞澤一同下墜。可少年沒有露出絲毫慌亂害怕,任由狂風肆虐他一頭藍髮。 他看見那抹彷彿不要命般與他一同俯衝而下的灰,嘴角揚起了淺淺的弧度。 ——他有什麼好怕的呢。 在陽光下,時侍灰色的鱗片看起來有點像是銀色,克勞澤想,這大概是他這生所能見的,最美麗的銀色。 時侍展翼滑翔,輕柔地接住了少年。或許是因灰龍高超的飛行與接人技巧,克勞澤並沒有感受到太多的墜落衝擊,雖然略顯堅硬的龍鱗還是磕的他隱隱作痛。這已經算好了,時侍的龍種是諾蘭,龍鱗已經算是柔軟的了,隨便換作別種龍恐怕都會在身上磕出點瘀青來。 克勞澤往下望了望赫利俄斯的情況。紅龍被四隻飛龍分別以爪子抓住,上頭的四人也分別用預備的韁繩將紅龍與他們綁緊,雖然不同龍種有不小的體型差,但對他們來說大抵也算不上困難,畢竟赫利俄斯比看上去要輕得多。 四人率先帶著赫利俄斯回管理局,而克勞澤則是在時侍一通嘰哩呱啦的叫聲中再次降落地面。 地面上的疏散尚未完成,一人一龍便也加入了忙碌中。這塊區域被毀損的相當嚴重,就算已經沒了最急迫的危險,重建怎麼也得花上三五月,這陣子怕是不能住人了。 仍有居民被倒塌的房屋壓著,在搜救行動中也挖出了幾具罹難者的遺體,親屬悲痛的哭聲此起彼伏。克勞澤摘下頭上軍帽以示尊重,心中除了有對逝者的遺憾,還有察覺到某種陰謀味道的凜然。 過程中,他發現有不少人都對龍流露出忿忿的神情,而大多數傷員的臉上,則是充滿畏懼。他們終於察覺龍族那異於常人的強大也能夠輕易地奪走人的性命,而不只是保護人類、或是做為寵物供他們賞玩,有了這樣的認知後,眼底那深深的忌憚也就有了來由。人類從自身的脆弱中衍生出了膽小,而越是膽小,就越是懷疑、猜忌與排外,哪怕那些龍最終救了不少人出來,卻更無法忘懷「災難是由龍引發的」這件事。 時侍看上去是半點也不在乎,還在忙著在瓦礫碎磚中翻找人的蹤跡,他是行事乖張慣了的,而諾蘭龍又是極其驕傲又自我中心的性格,絲毫不在乎旁人目光;可他部下的那些龍,在這種目光下都顯得躁動不安。 雖然龍和人的語言並不相通,可牠們無疑是充滿靈性與智慧的,能感覺到人類的情緒波動。 想必,牠們是發覺了人類眼底那股森寒的「怨恨」。 這注定是場對於人龍關係影響深遠的災難。克勞澤帶回帽子,又刻意壓低了帽沿,遮擋住自己的神情。說不定,期望看見這種發展的人正躲在暗處觀察並且偷笑著? 光是這樣的想法,就令他感到不悅。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時侍,與灰龍用眼神迅速交流了某些訊息,隨後假咳兩聲,開口了。 「在場的諸位,請稍微聽我一言。」克勞澤年輕卻沉穩的嗓音響起,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關注,「對於今日發生的災難,我們感到非常抱歉,此事是龍族管理局的失職。因此,我克勞澤‧維特斯托克代替管理局承諾,會盡全力彌補諸位損失,若是諸位有任何需求,請隨時來到管理局討論。」 此番言論一出,人們的怨憤似乎確實被弭平了不少。當然,他知道那不可能是因為自己聲音裡的真誠,他們需要的僅僅是補償的承諾而已。 看著周遭部下們擔憂的眼神,克勞澤眨眨眼表示沒有問題,他還是能代理一下管理局名義的。先不論和龍有關的事件本就是由龍族管理局負責,這番補償宣言不能拖拖拉拉,要盡早說的,這樣還能爭一個敢於負責的好形象,拖著對名聲影響可大了。況且,這也是一個小小的試探。小小的餌。 風向的轉變,似乎確實激起了黑暗中的水花。 正當克勞澤繼續發表補償對策內容時,一名蒙著面的黑衣青年竟趁著眾人注意被克勞澤吸引時不被發現地潛伏,等著這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瞬間,握著小刀就衝向少年,拚著自己一死也要換這一命。 是的,所有人都沒有發覺到這名危險的刺客。 除了那雙淡金色的豎瞳以外。 與龍眸相對的瞬間,刺客只感到一陣頭皮發麻,刺骨的冰寒。令人窒息的龍族威勢自刺客頭頂重重壓下,不知何時出現在克勞澤背後的時侍張開利齒,咬住了刺客半截身子。 魚咬餌了。 刺客沒有馬上被咬成兩截,除了克勞澤不想給人們血腥暴力的印象這點以外,也是為了留對方問話的一口氣。 人群因為這突如其來又倉促結束的意外發出驚呼,而克勞澤只是溫和地笑著,神情自始至終都沒有半分變化,理性的彷彿方才受到性命威脅的人並不是他一樣,眾人不禁敬佩起少年的冷靜。這種自持不是作假,而灰龍則是能被他賦予信賴的夥伴。 時侍總給克勞澤一種感覺,也許只會是他看見時侍的屍體,而永遠不會是相反的情況。龍族賦予認可之人的信賴與忠誠,比大多數人類都要堅定。 「帶回去,審問。」克勞澤如此命令。 隔天,審問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克勞澤看著剛被交到手中的報告,抿唇沉思著。雖然刺客沒有供出背後主使,但確實承認這是一場蓄意為之的陰謀,他到也不太意外,畢竟帝國內仍有不少反對龍和人共同生活的聲音,更是有許多反龍族組織,動機稱不上新奇,而他們達到這個目標勢必要剷除的,就是他們龍族管理局。 這場災難唯一特別的地方,就是使用的手段牽扯到龍自身。反龍族組織裡沒有馴龍師,不太可能擁有龍隻,最有可能的,應該是他們收到外力的協助。 不知為何,他的腦海裡突然浮現一道黑色的身影,和那雙似戲謔又似虛無的棕色眼眸。 少年頓了頓,隨後苦笑一聲,將報告放在一旁,像是放鬆又像是疲倦地仰躺在柔軟的椅子上,闔眼假寐。他的部屬們正在深入調查這個事件,他只需要等待更多線索,並從混亂與反叛中守護好管理局和人民的安危,就好了。 片刻的沉寂過後,他聽見一道突兀的敲門聲,和某人的呼喚。「茶仙,是我。」 「進來吧。」克勞澤坐正後應聲,門下一秒就被打開了。外頭站著的男人他並不陌生,埃洛特‧奈斯,外號紙俠,不久前才成為他部下的新人之一。 會用外號叫他的人在局內其實也不算多,因為他那幾乎等同於局長的權威,讓部下們總是用職稱或敬稱喊他,而紙俠是那少數以外號喊他的。紙俠絲毫沒有見上級的緊張嚴肅,朝他輕鬆地咧嘴笑了笑,帶著點促狹的意味,也無怪乎經常有人和他打小報告說紙俠總是沒大沒小的。 「在忙?你不會真放我鴿子吧?」紙俠靠在門框邊,看著從座位上走下來的人。 「我真要放你鴿子,就會直接把你關在門外了。」克勞澤笑瞇瞇的回,「在那之前,先去訓練場把時侍叫上吧,有他會方便許多。」 龍族管理局建造的地下訓練場,二十四小時開放,是提供成員和龍相互切磋增進實力的地方。兩人來到一號訓練場,面前是彷彿實驗室的空間,有幾名記錄人員正在飛快書寫著什麼,一見到克勞澤卻也顧不上記錄,朝少年行了一禮。他舉手示意,目光落在透明落地窗後頭的訓練場。場上,灰龍和另一條藍龍纏鬥在一起,可很明顯的,已經被咬住翅膀的藍龍位居下風,沒過多久便被狠狠的壓制在地,發出認輸般的哀鳴。 「怎麼了,時侍今天火氣這麼大?」紙俠驚詫的問。 「因為……對方遲到了半個小時……」紀錄人員尷尬的回。 紙俠恍然。 克勞澤忍不住笑了笑,時侍的臭脾氣還真是鬧的人盡皆知,也不愧是被大家稱為「大魔王」的存在了。 他上前敲了敲窗吸引時侍的注意力,兩人經過一段交流後,灰龍便和兩人一起上路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位於帝國西部、在國境山脈之後的龍息之地,眾多野生龍種的棲息地,因為路途有些遙遠,乘著以飛行速度為傲的時侍的話,當日就能完成來回,喜歡效率行事的時侍沒有拒絕,不過要求克勞澤之後給他多放天假。克勞澤只能失笑著同意灰龍的小要求,溫柔地輕撫時侍順從垂下的頭顱和面龐,又闔上雙眼,輕輕抵著對方的額頭——在龍族的肢體語言中,額頭相抵代表雙方立下約定,不可違背。 莫名感覺有點閃的紙俠選擇眼觀鼻鼻觀心,低著頭假裝沒看到。反正他又不會龍語,也完全不懂龍,只會弄得自己一頭霧水。 他們去龍息之地的原因也很簡單,為紙俠挑選一個龍族夥伴。在龍族管理局沒有龍夥伴的成員還是少的,新人也都可以在局內選擇已經被馴服的龍作為自己的夥伴,可紙俠是個可憐的,雖然克勞澤沒有親眼見證,但也有從他人口中聽見轉述——沒有任何龍看得上紙俠。 局中第一個被所有龍嫌棄的男人就此爆誕。 「老實說,我真沒想過會弄得這麼麻煩……我不覺得養條龍是必須的,更何況我也不太擅長照顧動物。」紙俠撓撓臉頰。 「你這龍厭體質也確實罕見。」克勞澤笑了下,從語氣中還聽不出是褒還是貶,「如果這次去了還是沒有收穫,我就同意你讓你獨自行動了。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是先糾正你一個想法吧。」 「什麼?」紙俠愣了一下。 「不要覺得龍和普通的寵物一樣,紙俠。和龍成為夥伴,並不代表你成為他的主人了。」克勞澤說著,一邊轉頭望向紙俠,臉上雖帶著笑,卻莫名讓紙俠感覺到嚴肅。 只是,那話語中的涵義,紙俠沒有聽懂。 時侍對紙俠發出一連串的吼聲,像是加入了他們的話題,紙俠困惑的望向克勞澤,「牠這是在說什麼?」 克勞澤神秘的揚揚嘴角,「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時侍認真罵起人來可難聽了。 在第二十三次被龍拒絕後,紙俠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感。 反觀克勞澤,一下逗逗肩上如大鳥般的小型飛龍,一下用野果喂喂吃素的地龍,好不快活。至於時侍,或許是嫌紙俠動作太慢,憑藉自己異常的強大把附近這種龍都給他抓了過來,活像是一場大型選秀活動,而被抓的龍只能發出怒鳴聲表達抗議,然後被時侍按住嘴巴。紙俠覺得大可不必,搞得好像他是什麼壞人一樣。 「要不,算了吧?我怕這樣耗下去,我們可以不用回帝國,直接在這裡定居了……」紙俠有點想放棄了。「你又不肯教我龍語,也不告訴我訣竅,真的沒辦法。」 「我早就提醒過了,你沒有聽進去。」克勞澤聳聳肩,「你的問題不是在沒辦法和龍溝通,而是在於態度。」 「你說,不要把龍當寵物那句?可是,你不也是『馴服』了那些龍嗎?」 看著紙俠眼底的不解,克勞澤沒忍住彎了彎眼角,輕笑出聲,答非所問似的朝對方拋出問題:「你覺得,龍和人比力量的話,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根本不能比啊,龍太強大了……」紙俠不曉得克勞澤理所當然的問題有什麼用意。 「那麼,你是出於什麼樣的理由和心態,認為人可以凌駕於龍之上呢?就因為,你覺得馴龍師可以『馴服』龍,能強迫龍聽話,讓龍受到人類任意的擺布嗎?」少年故作詫異的看了紙俠一眼。 一針見血的話語令紙俠一時語塞,還留下了一滴冷汗。 他在城鎮中也見過大大小小的龍,那些都是收起爪子、被人所飼養的寵物,在主人手中溫馴又聽話,他以為這才是人與龍之間相處的常態——主人,與寵物。然後,面前的少年點醒他,這種想法全是錯誤的。 他本以為龍族傲慢,對他挑挑揀揀總是不滿,可沒想到,真正傲慢的,似乎是他自己。 克勞澤沒有理會受到打擊的紙俠,而是朝時侍招招手,一邊示意他把那些抓來的可憐龍們全都放了。 灰龍確實照做了,狼狽的野生龍或飛或跑,全都迅速的溜進森林深處。時侍回到克勞澤身旁,沒什麼事情好做,只能用旁邊的樹木磨自己的爪子,假如紙俠再拖拖拉拉的不找條龍來,這鋒利的爪子有可能會落在紙俠腦袋上。 「你知道,龍和人類一樣,也是有感情的對吧?」 紙俠點點頭,然後看了一眼磨爪霍霍的時侍。從灰龍的動作,他能感受到時侍對於他遲遲無法完成任務一事的不悅,十分的人性化。男人有些緊張的嚥了下口水。 「人類出生時通常都會有父母或是長者照顧、教導。可龍呢,不一樣。母龍產下蛋後會馬上離開,龍族沒有育兒行為,因此幼龍自出生起便是獨自一人,所以他們首先感受到的情感,是孤獨。」克勞澤垂下眼簾,他很難不對這樣的孤獨感同身受,畢竟他也有一段極其灰黯的過往。 龍族如此,人類又何嘗不是如此呢。獨自一人容易感到孤獨,所以總是成群結隊,呼朋引伴,就只為了找到契合的、能夠認同或理解彼此的存在,相互呼應又扶持依靠。 像是感覺到了少年隱忍的情緒,時侍停下了磨爪的動作,裝作若無其事地張開翅膀,將少年朝自己攏了進去。當克勞澤抬頭看他,他又把頭撇了開來,像是不肯承認自己對他的關心,可那不斷甩動的尾巴早已出賣了他真實的想法。少年被他這副彆扭樣逗樂了,就輕輕地笑。「每個龍都是孤獨的。所以,當龍感覺到人類釋出的真誠善意,很容易就會被吸引。與其說是人類馴服了龍,倒不如說是有一些龍主動選擇了與人作伴。這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情啊。」 克勞澤的最後一句話,是用有些含糊的聲音呢喃而出,像是在對自己說的。不論是他,還是時侍,都曾在無可避免的孤獨中掙扎。他輕輕靠在時侍身上,像年幼時他們相互依偎取暖的模樣。 這份孤獨,一直持續到了他們相遇的那天。 然後,孤獨消失了,只有他們兩個相互交融的心跳,發出安穩的聲音。 「你們似乎把『馴龍』看的太複雜了。其實龍都有點像是人類小孩,懵懵懂懂的,儘管他們無法理解人的語言,卻天生對於情緒中的善意和非善意分外敏感。所以最重要的,是真誠的情感,帶有目的性的話效果就大打折扣了。」克勞澤摸了摸時侍的翅膀,「你能做的就只有這個,然後會不會有龍回應你,就要看龍自身的意願。」 時侍輕吼了一聲收回翅膀,像是對於自己被當作教材感到不滿,然後又刷拉一下張開翅膀,一蹬腳便起飛了,把紙俠嚇得不清。 「看啊,紙俠,看著天空,看看什麼是龍。」少年喊了一聲。 男人依言抬頭,與克勞澤一同望著落日晚霞與歸巢飛鳥,還有飛龍。飛龍身上的鱗片有著暗紋,折射出的光芒在夕陽餘暉下流動,那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生命的美麗。廣闊的天空,自由的飛龍,令人身心舒暢的龍鳴聲響徹天地。從來都沒有看過這般景象的紙俠感到一陣目眩神迷,然後,他笑了。他發覺自己好像有一點能夠理解克勞澤的話語了。 原來,這就是龍。美麗又強大、自由又肆意,在天中翱翔的靈魂,是真正被世界所寵愛的。 克勞澤仰望著天上的著灰龍。時侍去抓那些野鳥去了,不曉得是他餓了要自己吃,還是留給他們兩個餓肚子的人類當晚餐,他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龍,很棒對吧?」 紙俠應了一聲,轉頭看向少年。 克勞澤注視著在天空飛翔的灰龍,或許是因為晚霞沾染上那總是寡淡的藍色眼眸,看起來很是溫柔,讓紙俠不由愣了半晌。他說,「真正的龍,不該被人類豢養。當龍成為人類的寵物或是飼養家禽,磨滅了野性與自由,那對龍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殘忍呢。」 「……是啊。」紙俠應道。 「我總是在想,由高處往下看的話,人類在他們眼中有多麼渺小。」一陣風吹來,將克勞澤的頭髮拂的凌亂,他伸手將髮絲勾在耳後。「可時侍總會在我的身旁降落,讓我感覺這個問題沒有什麼意義了。」 「龍,是可以依靠的夥伴,只要你給予真誠,龍就會還你數倍的信賴——真的很單純,對吧?龍族的感情很簡單也很珍貴,只要他們承認你做為夥伴,就永遠不會背叛你。」 他總是喜歡龍多於人類,所以才成為馴龍師。龍沒有人類心思那麼多的彎彎繞繞,只要龍選擇信賴,就是一生的不離不棄。 他的目光明亮,彷彿帶著一點嚮往或是憧憬,望向紙俠:「現在,你理解了嗎?」 紙俠眨了眨眼,搖搖頭,又點點頭。 男人看著克勞澤,這或許是他第一次聽見茶仙講了這麼多話,還用上了這麼輕柔的語氣。身居高位的少年工於心計,將人情世故鉅細靡遺的盤算,可他唯獨將自己罕有的柔軟真誠都送給了龍……他望著天上的時侍,想,龍也將自己的信賴作為交換,交給了面前的少年。由此,建立起了強烈的羈絆。 這或許,就是「馴服」的真意了吧。 對於這天真的像是童話一般的解釋,紙俠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觸動。 「就這樣啊?我還奇怪你們馴龍師怎麼都把方法藏著,說穿了,根本沒有什麼特別的方法好說嘛。」紙俠哈哈大笑。 「怎麼會呢?」 克勞澤望著朝自己的方向降落下來的灰龍,勾起嘴角。 「用真誠和愛打動龍,很浪漫的方法不是嗎?」 彩蛋: 冷冽的寒風從耳畔呼嘯而過,吹亂他一頭尚未及肩的頭髮,克勞澤意識到自己正乘著龍,在漆黑的夜幕中漫無目的地翱翔。 哪怕升上萬里的高空,星群仍然在遙遠的彼方,可望而不可及。他向著群星抬起手,淺淺的薄影輪廓落在少年臉上,卻沒有讓那藍色眼眸倒影出的星光顯得黯淡,克勞澤虛虛握了下拳頭,然後攤開手掌,什麼都沒握住的掌心上自然沒有星星,連同捎來的風都從指隙間散了去,空無一物。 他聽見自己輕聲嘆息,即便面對那早已了然的結果,心中未曾升起半分遺憾。或許是因為這片刻的寧靜太像是一場雲端上的夢境,一個美好的幻覺,克勞澤以為摘下星星是能夠被允許的,某種伊卡洛斯式的虛妄。 克勞澤仰望天空,一顆流星迅速劃過。 突然間,一陣強勁的亂流將龍背上毫無防備的他拽下。失去重力的瞬間,他一點也不慌,如果是時侍,肯定會用最快的速度俯衝下來,安穩接住墜落的他。可克勞澤卻沒有看見他最熟悉的灰。 他瞪大雙眼,愕然望著那彷彿要融進夜色中的漆黑鱗片。 那不是被他的龍。 他感覺到自己的墜落。天空中滿是飛墜而下的流星雨的光跡,目所能及的一切都被無邊無際的黑所佔據,克勞澤感覺自己像流星一樣的下墜。在棕色豎瞳的注視中,他努力伸出手,彷彿要抓住那逐漸遠去的黑,可他發現自己逐漸燃燒、崩解,意識在剎那間隕落深淵。 下一秒,克勞澤猛然睜開雙眼。 熟悉的天花板,他的家。他喘著氣,心跳不規則的急促跳動,像是一盤規整棋局被誰刻意撥亂,心懷惡意地攪弄他一夜的安寧。克勞澤緩緩坐起身,垂眸看向身旁幾乎佔據了大部分床上空間的灰龍,時侍並沒有被他的動靜吵醒,依舊閉著眼睛沉睡,他鬆了口氣,他可不希望讓時侍發現自己此刻罕有的失態。 安靜的夜,就如同過往無數個夜,沒有任何不同。 克勞澤抿了抿乾澀的唇,抬手遮掩住自己臉龐上轉瞬即逝的陰鬱,沙啞呢喃的嗓音被咬牙切齒地撕碎,無人察覺。 「天一……」 加筆彩蛋1: 數萬年前的遠古時期,人類和龍還是水火不容的關係。人族會用盡辦法殺死龍,而龍也為了保護自己而反擊,彼此廝殺。 某一日,被拋棄在森林裡的男嬰與渾身漆黑的龍相遇了。 孤獨了數百年的黑龍喜歡男孩身上純淨的情感氣息,與那些人類對龍的憎惡不同,令他感覺到溫暖,於是將男孩帶回洞穴飼養起來,男孩在其照顧下一日日健康成長。 直到有一日,他被前來森林的獵龍者找到,並帶回了人類城鎮,男孩學習人類的語言與知識,聽著龍族殺死人類的恐怖故事,吃著黑龍無法帶給他的美味食物,逐漸忘卻了過往的情感。 男孩長大後成為了一名獵龍者,回去獵捕黑龍,黑龍看著不再對他露出溫暖笑容的男孩,感到無比悲傷,卻也無法下手殺死他,最終選擇被他殺死,只在死前將自己的龍之心交給青年,而青年與龍之心融為一體,理解了黑龍的情感,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他理解了,所有人和龍的鬥爭,全都是出自於人類的自私,龍從來都沒有主動攻擊過人類。這是難以被容許的罪惡。 於是,青年回到村莊,試圖讓人們理解龍的本性非惡。可沒有人願意聽從他的話語,甚至還將他視為異端,認為他被龍蠱惑了心智,於是決定將青年施以火刑。 青年被綁在木樁上,看著燃燒的火焰,終於感覺到心灰意冷。他厭倦了人類的險惡和罪行,仰頭高吼一聲,瞬間化為黑龍掙脫束縛,飛走了。 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加筆彩蛋2: 年幼的男嬰眨了眨他藍色的雙眼,困惑的看著面前的黑龍,豪不畏懼的巢他伸出手,咿咿呀呀的說著含糊不清的話語。 對於男嬰的舉動,黑龍像是想到了什麼,感覺有趣般咧嘴笑了。 「……那就選擇你吧。」 |
Direct link: https://paste.plurk.com/show/E9bB0AKvpIdly9iUV9h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