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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殤凜/凜任凜】譬如朝露、其二

前言：
1.大凜小殤的師徒故事，接續其一。
2.請容許我還是打了殤凜tag，雖然一個全程假名一個少年體。(#

※


未曾想過劍藝也可以如此美麗，在此之前少年見過無數劍客，風格迥異各有千秋，有劍勢大開大合、複雜精妙抑或融合術法，卻無任何一人讓他如此觸動甚至忘卻呼吸，視線無法從銀白身上移開。

「我沒想收徒，別叫師父。」
如是說的白髮赤眸男子面上依舊在笑，輕易推翻了稍早前的應允，失落感伴隨著委屈、錯愕及不服氣等等的負面情感，讓任少游愣在原地。


他隨名為宵凌雪的男子來到林間深處一間木屋，途中經過市集他們採買了物資和替自己添購幾件新衣，這個剛認的新師父待他體貼周到讓任少游相當受寵若驚。
木屋並沒有生活痕跡卻很被打掃得很乾淨，廳堂擺著幾件木製傢俱，往內有兩個房間。
宵凌雪安排他洗浴更衣，靛青色新衣款式素雅，是他從未穿過的柔軟料子。待他回到主廳時那人坐在桌邊，桌上除了他們採買的食物飲水，還有一個小爐正準備煮水泡茶。

「我既然答應教你劍，就沒打算食言，但你我不一定非得是師徒關係。」
宵凌雪示意了一旁的空椅，聞言終於鬆一口氣的任少游順從得在那人身旁坐下。
「我這人向來是隨心所欲，倘若心情好，確實可以將你培養成絕世高手。」
但要是心情不好？話結束在令人在意的地方，端坐的任少游雙手置於膝上，目光仍停留在宵凌雪那張艷麗側臉，師父長得真好看。

「那我該如何稱呼您？」
任少游問道，只要對方肯授藝，不過口頭上的稱呼問題罷，並不影響自己心中的尊敬。
宵凌雪使用的是木屋中原本就備有的簡易茶具，一番熟練操作下室內茶香四溢，少年接過那杯給自己的茶水。
禮俗知識匱乏如他，也明白沒有師父替徒弟斟茶的道理。
「你想怎麼稱呼？」
反問的男子慵懶得單手撐頰，直視的目光對比稍早前的打量更溫和了些，因那擊殺魔物的一劍激動忘我，如今冷靜下來的他被對方看得有些緊張。

「嗯......凌雪哥哥？」
並非刻意討好親暱，是他真看不出眼前人年歲，玉雕般的面容、溫潤聲嗓，唇角總是微微上揚，其氣質優雅且沉穩。
「不壞，但你喚丹雲也是哥哥。」
宵凌雪輕笑著搖了搖頭，說的是那名幾分眼熟的護印師，男子接著端起茶杯輕啜，思考片刻後說道：
「你就叫我『老師』吧。」似乎是臨時想的，又像早有定論。
「好的，老師！」任少游應答得乾脆，就像已經確信自己能在這人的指導下成為一流劍客。
在說著時間不早、差不多該就寢的宵凌雪督促下，任少游早早鑽進被窩，他也是真累壞了，久違得在隨機傳送的時空過夜，幾乎是沾床就入睡且一夜無夢。


隔天清晨他被屋外的鳥鳴聲喚醒，陽光從敞開的窗戶進入室內，身處於陌生房間的茫然感並沒有持續太久，房門就被人敲響。
「少游，醒了就來吃早點。」
溫柔聲嗓將他拉回現實，率先回想起的又是那果斷凌厲的一劍，少年立刻跳下床，聽從那人叮囑先去打了盆井水洗漱。
任少游坐在桌前雙手捧著熱騰騰的燒餅一口接著一口，似乎已經先行用過早膳的宵凌雪，在他面前擺上了一碗熱豆漿。
「今天我有點事要外出，太陽下山前會回來，你就自己先練些基本功。」
聞言不禁停下了咀嚼動作，宵凌雪瞧見少年那毫無掩飾的失望表情，笑著拭去他嘴邊的餅屑。

「少游，你覺得成為一流劍客的必要條件是什麼？」
當那人微涼指節拂過他的臉龐有些發癢，光是這樣一個簡單的舉動竟真的緩解了些許失落。然而無比熟悉的開場，想來是要說教來著，若非對象是宵凌雪他大概會直接顯露不耐。
「認真修練，打磨技巧？」
「答得不錯，但我覺得是『天份』。」
少年因意料之外的答案眨了眨眼睛，那人的話語總有種不可思議的說服力。
「庸材就算窮盡一生也抵達不了的境界，徒勞又是何苦。」
對方話說得輕巧，一字一句卻聽得他些心慌。
從小爺爺就告訴他，他終有一日會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少年確實以此為目標，卻也在實力逐漸有所積累後，越來越看不清前路。

「那師……老師看來，我有天份嗎？」
任少游戰戰兢兢詢問，他抬起臉只為了能讓那人能夠看得更分明，宵凌雪則伸手撥開少年額前碎髮，那雙殷紅也確實能將人給看透。
「嗯，少游有劍術的慧根。」
他懸著的心隨著對方給出答覆而放下，又因為男子泛起的笑而狂跳。

臨行前宵凌雪指點、調整了他幾個揮劍姿勢，少年一個人握著木劍進行著枯燥乏味的訓練。
或許是因為長年待在暗無天日的洞窟深處，光是能曬到太陽就感到舒心，當風吹起髮梢，他跟著抬頭仰望白雲藍天，連尋常的飛鳥都感到新奇。

那人如同說好的向晚方歸，歸來時拎著幾個食盒點心，草草驗收了他一整天的練習成果，便招呼起他吃吃喝喝。
過往幾乎都是以乾糧為主食只求果腹，哪嚐過滋味濃郁、帶層次的精緻料理，當糕點香甜在他的嘴裡融化，美味得連眼睛都瞇成了一線。
宵凌雪亦是他所遇過學識、見聞最爲豐富之人，說話風趣且有問必答，瑣碎到日常生活的柴米油鹽，遙遠到異界魔神的古老傳說，隨口就是有如話本故事中緊張刺激的冒險與不可思議際遇，少年聽得兩眼放光。

「東離的『離』字該怎麼寫？」
他詢問起那個聽著有些陌生的詞彙，任少游其實識得不少字、也會簡單書寫，除爺爺教過他些基礎外，過往拜師期間也或多或少學過，但他幾乎都專注於習武練劍，學問上就鑽研得淺。
聞言的宵凌雪拿出紙筆，耐心得在紙上一筆一劃寫下了二字，字跡端正秀雅，其語氣循循善誘：「我們現在所處地界名為『東離』。」
看著那人接著在紙張偏左側位置寫下「西幽」，最後落筆的是正中央的「鬼歿之地」，僅僅在是點出相對應方位、連地圖都稱不上，這個世界遠比少年所想得廣大遼闊。
「你若願意，我也可以教你讀書寫字。」
「我願意！」
或許是因為提議的宵凌雪神情太過溫柔，任少游並沒多想答應之詞就脫口而出，太想要把握與此人相處的時間，連自己根本不是讀書的料一事也遺忘。

夜深躺在床上回顧愉快的一天，想著到了明日就能向對方學習劍術，任少游就壓抑不了上揚的嘴角。
原以為自己會興奮期待得難以入眠，但再睜開眼時已是清晨時分，鳥鳴清脆、陽光明媚，過去少有機會能安穩得睡在柔軟床榻上，此時少年感到神清氣爽。

「早安。」
他起得比昨天早一些，推開房門時響起男子溫和嗓音，彷彿理所當然，於他而言卻又如此難得可貴，少年的笑容亦如朝陽般。
「凌雪老師，早。」


桌上擺著名叫起酥蛋糕的點心，從陶壺裡倒出羊奶仍溫熱，今早趕上了和宵凌雪一起吃早點。
點心的口感紮實，隨著咀嚼擴散開來的甜味裡還嚐到了一絲鹹香，與昨晚吃的又是不同口味。

男子脫下了黑色皮革製的露指手套，手掌同纖細的五指般白淨，端起糕點的手漂亮得不像是名劍客，若不是親眼所見任少游大概也很難相信，此人可謂神乎其技的劍術。
應是注意到了少年直白到燙人的視線但不點破，宵凌雪放下了已咬下一小口的糕點，慢條斯理得下嚥後才開口道：
「少游，你覺得成為一流劍客的必要條件是什麼？」
昨日的一切仍記憶猶新，故而對於這番提問有些摸不著頭腦，任少游思索片刻給出了答覆：「是天份吧。」

「也有這個因素存在，但我覺得還得是一把趁手的名刀寶劍。」
「啊？」見宵凌雪煞有其事得認真神情，語氣更是不容質疑的篤定，少年不禁開始自我懷疑。

「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巧婦也難於無米之炊，遑論是想以劍藝問鼎武道之巔。」
聞言的任少游下意識摸向自個腰際佩掛的木劍，在察覺違和的同時，宵凌雪向他伸出了手，用拇指抹去了少年嘴角的羊奶漬。
「昨晚你休息時，我借來你的劍做了些保養和改良。」
語調輕描淡寫，所言出乎意料，事後回想起此事，得以窺見那人性情上任性妄為的端倪。

「師……老師連鑄造兵器都會嗎？」
當下的任少游只有欽佩，這幾日令他又驚又喜之事不少，皆來自眼前深不可測的男子。
「不過木劍也需要保養？」
一直以來視作消耗品，折斷也從不心疼，他看著手中外觀幾乎毫無變化，重量卻輕盈幾分的平凡木劍。
「劍借我一下。」
在他做出應答前，劍身已然出鞘，起身的宵凌雪手中兵刃泛著鋼鐵特有的冷光，怎麼看都並非他原來那一把拙劍。
「這是以假亂真的特製銀漆，雖說你年紀尚幼就已懂得運用內力灌注於兵器，但以木劍削鐵如泥未免過於招搖，韜光養晦方能為你省去諸多麻煩。」

聞言的少年心頭一震，他從未告訴過此人自己所修習的武學，印象中也未曾在對方面前施展一二，宵凌雪是何時又是如何得知。疑惑未解，他正欲開口詢問之際，那人已推門走至屋外。
昨日任少游劈到一半的木柴仍維持原樣，就算沒特別吩咐他也自己找了些活忙，畢竟寄人籬下，宵凌雪不僅承諾教授劍藝，待他更是極好，除憧憬外亦是心懷感激。

男子銀白長髮高束的背影，其執劍的手看似隨意一揮，光憑劍氣就將柴精準得一分為二，任少游上前查看那橫切面平整得不可思議，哪怕使得是無鋒之刃，絲毫不影響此人臻至完美的絕技。
但這不就和「仰賴兵器優劣」的說法自相矛盾了嗎？
不知是否有看出少年的疑惑，宵凌雪來到他身旁將劍歸還，直到收劍入鞘時任少游才注意到，靠近劍鞘口的位置被淺淺得刻上一枚雪花，因為並不顯眼，他也是指腹滑過表面才後知後覺。

少年與諸多劍客有過短暫的師徒關係，有時他領悟得慢，僅僅只學到皮毛、徒有其形，也有融會貫通、進步神速的時候，那一招一式或多或少都塑造了並影響著任少游如今的劍道。
而那些漸漸數不清的緣亦是如影隨形，即便看不見、摸不著，哪怕記憶終有一日褪色，他本應早已接受命運，此時卻為宵凌雪的無心之舉動搖。
「朽木稍加修整就能有此番能為，假以時日等你入手了真正的神兵利器，在與他人的勝負中必定無往不利。」
所言依舊牽動人心，任少游卻不由得握緊了手中佩劍，笑臉相迎的宵凌雪往他嘴裡塞了塊起酥蛋糕，似乎是那人只咬了一口的那一塊。

今日修行的課題，是試著重現那俐落劈開木柴的斬擊，他過去就曾見過人用木劍來劈柴，更確切來說是使用氣功之法，內力深厚且收放自如的話便能辦到。
但那與宵凌雪所施展的截然不同，銀白長髮的男子在示範完那一劍後，又說著有要事處理而外出。光看一眼自然是模仿不來，任少游也明白那絕非一朝一夕可練就，所以他嘗試起自己的方法。

結論如他預想，斧頭劈柴和用劍完全是兩回事，後者既麻煩又費勁，以他目前的功力就算劈開了，切面也碎裂得歪七扭八。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是木劍沒有捲刃或缺口的問題，至於失敗過程中累積了大半個月份量的柴薪便是後話。
夕陽西下，內力耗盡、筋疲力竭的任少游，勉強撐著張羅自己燒水洗浴，少年整個人浸泡在浴桶中，肉體與精神都在舒適的暖意下徹底放鬆，雙眼眯成一線幾乎要睡去，襲來的飢餓感又使他清醒。

宵凌雪回來得比昨日更晚一些，帶回的食盒則依舊豐盛，且與劍術指導不同，飯後收拾完男子立刻兌現了教他讀書寫字的約定，從握筆姿勢開始。
木屋中本就有擺有幾本遊記和經書，男子隨手拿了本《金剛經》讓他謄抄，從筆劃、字義、詞義到經文釋義，逐字逐句講解，應是對方本就擅長使用語言，再艱澀道理也能說得淺顯易懂。
他抄寫速度漸緩直至完全停下，室內似乎只剩下宵凌雪隨手翻閱書頁的細微聲響。早起外加劈了大半天柴，飽餐一頓後難免犯起了睏，任少游的視線不自覺落在搖曳燭光下的那張側臉。
容姿秀麗，眉眼極豔，相處了幾日仍沒能習慣，為了方便教學他們坐得靠近，那人身上自帶一股淡雅清香。

「有客人。」
宵凜雪突然開口，隨即與他四目相接，看得入迷的任少游這才回過神，他心跳如擂鼓、臉應是又紅又燙，卻也睡意全消。
好在那人並未因此顯露不快，起身去應門前白皙指尖輕輕點了他面前攤開的經書，柔聲道：「接著抄，抄完這頁今天就休息吧。」
這回他才聽見了那短促的敲門聲，像是知曉來者身份，宵凌雪未出聲回應而是直接開了門，任少游越過銀白背影看見來人顯眼的金髮，是那名叫丹雲的護印師。

宵凌雪踏出木屋並順手將門帶上，室內頓時恢復靜默，任少游提筆沾墨在紙上寫下幾個字。若是屏氣凝神，隱約能聽見屋外二人的交談聲，但內容自然是聽不清。
不知夜深時造訪，丹雲是要與宵凌雪相談何事，直覺告訴他是與自己有關。筆尖在紙上停留得太久導致墨跡渲染，任少游唉了聲趕緊將筆擱置於硯台。
無論究竟是何事，大概都不構成偷聽的理由，猶豫再三，少年還是受好奇心驅使輕手輕腳來到門邊，將耳朵貼上門板。

「......你究竟對那孩子有什麼企圖？」
丹雲稍微壓低了音量，緊貼門板的任少游仍聽得分明，其質問語氣稱不上客氣，回憶起自己與二人初見場景，護印師青年對銀白髮男子的態度始終警惕戒備。
「與其問我想做什麼，不如先問問你。」
就算是相同嗓音，其語氣變化給人的感覺有著天壤之別。
「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護印師『丹雲』？」
幾分涼薄和毫無掩飾的不耐，這扇門後的宵凌雪彷彿換了張面孔。
「嘛，就算你不說，我也已經猜到一二。」

經短暫的沉默後，任少游嗅到一縷熟悉的氣味，來自於那人袖口與指間淡淡殘香，此時確認了是燃燒的煙草，他見過宵凌雪那支收在腰間的煙管，那人卻未曾在自己面前吞雲吐霧。
「我去了一趟無界閣，那裡早已重新結滿逢魔漏。」
不知緣由，少年聞言腦中浮現的是不見天日的洞窟深處，恣意生長的藤蔓叢中結出的葉片像是一面面小鏡子。
「掠風竊塵你──」
「別誤會，我可沒碰『萬世神伏』的封印，至於是怎麼進去的，稍微動動腦子也曉得吧？」
宵凌雪打斷了突然間拔高音量的丹雲，任少游對護印師所喚的別名留有印象，這幾日他聽男子講了許多江湖傳說與軼聞故事，卻唯獨遺漏了關於那人本身。
「總之，只要掌握了空間、時間乃至因果在內的所有法則，必定能尋回殤大俠。」

結果他們所談之事是與自己無關，如是想的同時卻又有一股違和感，那些被他所忽略、無視的細節積累成了困惑，乍聽似是而非的話語，落在他身上過於玩味的目光，以及將「任少游」看得過於透徹一事。
為貼近傾聽，任少游倚著門板而立 ，所以當門扇突然向外開啟，他的重心亦是向外倒去，好在沒有狼狽得跌倒在地，接住他的是溫暖且意外柔軟的胸懷。
他將埋在男子胸前的臉抬起，隨即對上了宵凌雪殷紅雙眸，眸中結著一層難以察覺的薄冰，其嫣然一笑少年便忘卻呼吸。

「偷聽大人說話的壞孩子。」
分明是譴責的話語卻說得無比令人心癢，一時間辯解也好、道歉也罷他都應答不來。


【其二、完】

後記：
1.雖說隨緣，但相隔五個月才更新。(#
2.本想寫騙小孩的壞大人，鬼轉色情大姐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