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那座本丸，空白的七年〉── 蜂須賀虎徹視角篇

◎ ◎ ◎

　　那天一早，我一如往常叫醒了她，協助吾主更衣梳洗，仍清楚記得那身西式正裝套在她身上合身的模樣。

　　「葛格，我去去就回!等我喔!」

　　「當然會等妳，否則誰來愛護真品虎徹?主公。」

　　於走廊上一番嬉鬧鬥嘴，藉由審神者的力量顯現以後，眼前這花容燦爛的微笑便成了我的歸依。吾主──神川佳奈，我蜂須賀虎徹會誓死守護您。

　　親送她到玄關，這是主公就任後首度回到現世向政府匯報成果的時刻。本丸助理狐之助攀在那狹窄肩膀同行，對她講述起待會的行程。
　　她朝大門舉起製成手機形貌的時空移轉裝置，戴著笑靨回眸，向我及前來送行的刀劍們揮手暫別。嬌柔身影隨腳步消匿於敞開的光門之中，這半年多來爭吵也好、負傷也罷，一刻也曾未與她分離，心裡難免有股寂寞感隱隱發酵。

　　振作點蜂須賀虎徹……作為刀劍存在於人世數百年之久，以付喪神幻化人形更是個英勇挺拔的美男子，對相較自己如同嬰孩的主人如此依賴像什麼樣?

　　「主公不在，你們也有工作得做吧?」清了清嗓，展現本丸近侍、軍師兼督導官的威信，我喊了身後呆若木雞般的一群人。

　　短刀們十分識相，各個挺直背脊小跑步離去。反倒幾把大刀依然故我；聊著天的、凝視著我卻不知道在想什麼的。

　　「主公下午就回來了吧?蜂須賀君。」太郎太刀先行出聲。

　　「小蜂，你別露出那種表情嘛!」同樣高大的次郎渾身酒氣勾搭上我的肩。

　　「放開我。露出何種表情了?你們今天是壹隊的吧?還不準備出陣。」拍開他的手，我邊起步邊發號施令:「貳隊隊長鶴丸國永!參隊隊長石切丸，召集各隊成員出發遠征。」。

　　猶如要甩開缺少了慣性立於眼前的嬌小殘影，我快步回房更衣，穿戴金甲後率領壹隊執行今日的出陣任務。

　　回城之時已是日落，原以為會前來迎接的伊人卻遲遲沒有出現，步入大殿，五虎退垂著眉尾慌張地跑向跟前。

　　「蜂須賀大人!請、請問，主公大人預計下午三點就會回來的吧?可是我們在玄關前等了很久……就連狐之助也不見蹤影……」

　　「五虎退，壹隊剛回來尚未休息呢，你先去餐廳和兄弟們一起吃飯。」一期一振由後方走來，安撫打發走一臉憂心的弟弟並留在此處。

　　「五虎退說的是真的嗎?」

　　「是的，在下確認過本丸各處，全然沒有主上的身影，獅子王閣下與鳴狐在外巡視也未能嗅到氣息。」

　　空蕩大殿中那股凝滯的空氣，彷彿巨石沉沉壓上心緒。拋開相互望視的六人，我往主公殿狂奔而去，敲擊木質地板的金靴發出陣陣聲響，引來其他房室中的男士探頭觀望，而我全無心理會。

　　粗魯敞開紙門，裡頭仍與早上無恙，沒有任何人進來過。置於桌上的電腦只有審神者能使用，即便開得了機，沒有透過她的靈力是無法與所在現世的組織取得聯繫。

　　「我在急躁什麼……說不定待會兒就回來了。那人兒古靈精怪，常常不按牌理出牌。一定……再一下子就回來了。」

　　再一下下……

　　翌日清晨，我於矮桌上驚醒。整晚呈托腮姿態盯著開機仍毫無訊號的螢幕，就那麼睡著了。身上的盔甲沒有換下，僵硬坐姿導致渾身痠痛，出陣後流的一身汗直接保留到了今天。

　　「蜂須賀先生……」

　　「主公回來了嗎!」

　　「啊、不……還沒有。我是替兼桑來詢問今天的隊伍配置……」堀川國廣被我突如其來大聲質問驚得微微一顫。

　　「……嘖。我知道了，麻煩你請所有人到大殿待命，我換身衣服就過去。」隱忍下滿心煩躁，我極力平復情緒至該有的形象。

　　就算主公不在，我也得替她看顧好這座城。這便是作為一把刀劍，不，一名近侍的職責。若連身為軍師的我都亂了套，別說協助吾主了，根本是丟盡了真品虎徹的顏面。

　　日復一日，夏末已轉至涼秋。審神者不在的這座本丸，無從得知溯行軍出沒具體情報，我們唯有竭盡所能巡視每段歷史。只不過隨時間推移，御狐城所留存的能量不斷流逝，每趟出陣或遠征，都有不堪負荷的男士沒能撐住人形回到本丸，消失在了移轉的時空中。
　　城體各處，也都散落著恢復原貌的刀劍，尤其在玄關處滿地的短刀。至今，維持人形的付喪神僅剩下我與宗三左文字。

　　「你已經好幾天沒有進食了……」

　　「我沒有胃口。」

　　「讓籠中鳥這麼說很諷刺，不過總是待在主公殿內凝視玄關也無濟於事吧?再說，失了人力，御狐城的生命力也驟逝的差不多了。這是最後的芋餅，多少吃一點吧。」宗三進門，端過盤子放上窗台，一同注視起樓下大門內側漸而被落楓紛飛覆蓋的短刀們。

　　「你吃吧。」

　　「……倒是不必。我啊，大概也快回到那副模樣了。」微微勾起的嘴角吐出向來輕柔卻更顯陰虛的聲嗓，與我交疊視線的異色瞳，歸至剛顯現時那了無生念的絕望之色。「她會回來的。未曾將我視為籠中鳥的那個人；看重你的那個人，你不是如此深信著嗎?所以，吃吧。……成為留守到最後的那個。」語畢，目送黯淡消瘦的身姿吃力起身，踩著搖曳步伐離開了房間，一貫體貼與溫柔。

　　主公，明是如此重視我們的妳……為何悶聲不吭就拋下我們呢?妳說過要我等妳的……滿口謊言的騙子。

　　本就單調的充飢之食，混著微熱的苦鹹在憤恨咬牙咀嚼下散化，脹痛的咽喉卻難以下嚥。一道清脆碰撞聲迴盪於偌大的城堡，餘音繚繞後，迎來的是靜謐到令人畏懼的沉寂。

　　日昇月落不曉得又在眼前輪轉幾回，能量耗弱的城體四方皆已滄桑殘破，簡直像座鬼城。而我至此疑似也達極限，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維持癱坐之姿倚靠窗櫺。目光一瞬也不願撤離那扇門扉，罔顧酸澀牢牢緊盯，只是連日未闔的眼皮卻越發沉重。

　　原本百般期待將弟弟介紹給妳，所幸浦島沒來這裡。被留置拋棄的虎徹真品……如此狼狽之態只有我一振便足矣。

　　「吾主啊，蜂須賀虎徹真的……」

　　……好思念妳。

　　已經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嗎?就算變回普通的刀劍，我也依然等著。

　　……等待妳再次將我喚醒，對我展露微笑的那一天。



　　　　　　　　-END- 20220716 by.佳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