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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開展示，是向遠道而來的貴族們，展示這次拍賣品的日子。
而開採司書的工作，是負責警戒有無任何突發的危險，務必繃緊神經，保護貴客們的安全。
洛里姆今日也是笑著，配掛著銀質短刀，盯著房內吸血鬼的一舉一動。
也許他不該在展示時間開始前來找這位吸血鬼聊天的。



「你還真熱衷於這個遊戲，馬戲團的小寵物改不了當狗的習性嗎？」
房內的吸血鬼用慵懶的聲音如此道，身上的底座明明不久前才換好，卻被弄得亂七八糟，得趕在貴族來臨前整理好呢。
「您倒是一直維持著這幅德性呢，再這樣下去會沒有人想出價的喔，會被開採掉的喔。」
將吸血鬼的袖子翻好，繁複精緻的衣料上出現了不怎麼完美的皺褶，他如同往常的笑著，是的，就和以前一樣。
「那也不錯啊，與其被人買回去當個玩具或床上的小寵物，被肢解掉或許還比較好呢。」寶石光澤的眼似笑非笑的看著金髮的司書，意有所指。
紅銅的眼笑得彎，洛里姆並不打算回話。

他知道那雙慵懶而無禮的眼是夜空般的深藍，髮絲是憂鬱的銀灰，像是下雨的天空，雖然他一點都不想這麼清楚。
梅德林，藍寶石的吸血鬼，欣賞著馬戲團餘興節目的貴族。
他永遠記得，因那時貴族搖著繡上青鳥與曼陀羅花的扇，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們腥紅的表演，孩子們在極細的木桿上搖搖晃晃，一但失足便會墜落到滿是尖刺的地面，連最後的哀嚎也不會有。
還有……

「對了，羅森那傢伙呢？他沒好好養你嗎？看他還挺喜歡的呢。」
某個名字敲擊了鼓膜，他幾乎是瞬間就抬起了頭，對上了那帶著玩味的眸。
唉呀呀，反應太明顯了啊。

「你認識羅森？」
「我說認識的話，你願意放我一馬，讓我換下這悶死凡派爾的衣服，獲得一個清淨的下午嗎？」
「這是不可能的喔。」
抽回了被對方握住搔刮掌心的手，他還是微笑著，努力微笑著。

「唉，還真令人難過呢，我明明表現得這麼好。」看起來一點也不難過，青年撥了撥自己過長的瀏海，手銬鎖鏈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我跟羅森認識不長，不過他有些喜好倒滿明顯的，那傢伙啊，特別偏愛你這一型的喔。」
「偏愛。」
「是啊，也不知道是哪點吸引到他，難道是用起來很舒服嗎？」目光無禮的掃過司書的身軀，洛里姆輕咳了聲，提醒著對方收斂，面前的吸血鬼也確實收回了視線，因為除了這個金髮的小朋友外，沒有其他的人會來跟他搭話了，包括他自己的血奴。「認識大概一年多而已，他好像看見你沒多久就決定買了，在你之前還有一個吧？也是金髮紅眼的，說是想找跟那個人類很像的。」
「……」

他覺得指節略為僵硬。
羅森帶走他，果然是因為跟米羅爾很像呢。

「不過那傢伙還真好笑，居然跑來這邊找，難到不曉得他的小寵物就是死在馬戲團手中嗎？」
「什麼？」
「啊啊，好像是叫米羅爾吧，大概比你大一點。」梅德林撐著臉龐，愉快的勾起唇，像是在嘲笑般的弧度，但那不是洛里姆關心的重點。
他從來都沒想過他想知道的事會在這時出現，也沒想過他曾跟自己的倒影那麼相近。
羅森喜歡的、注視的、珍惜的米羅爾，居然是粉碎在馬戲團之中？

「想知道啊？是因為冒了他的名，連帶著關心起原本的寵物來了嗎？」
不是的，才不是呢。

米羅爾不是羅森的寵物。『他是羅森珍惜之人。』
洛里姆不是冒名者。『他確實是替代品般的存在。』
洛里姆不是關心米羅爾。『他確實在尋找那個人的資訊。』
他想知道，是因為－－

將他拉回現實的，是展示房外同事的聲音，咀嚼了片刻，他才意識到其中的意義。
梅德林抬眼看著紅眼的司書拉扯了嘴角，彎出無機的燦爛笑容，如同在馬戲團表演一般，轉身回到工作崗位，他滿意的笑了，套著項圈養在華美帳篷裡的小寵物就該是這副表情啊，像人偶一般，像狗一般。



說真的，他不喜歡貴族。
笑著目送又一組穿著華麗的男女在被展示房內吸血鬼言語挑撥後不悅的離開，他微微偏過頭，看著游刃有餘調整著衣飾的藍寶石，今日梅德林的前血奴也沒出現。
「你還真的不在意賣不出去？」
「我說過啦，與其當寵物，被肢解掉還比較好呢。」將被拉扯的有些凌亂的領理好，青年再度重複了先前的話語。

洛里姆也不在乎這個，這位吸血鬼最後何去何從他一點也不關心，他只想知道對方曾提到的事情。
「你說，你知道那個米羅爾是怎麼死的？」
「是啊。」吸血鬼笑著，就像以前看過的一樣，月牙一般，尖銳鋒利的。「想知道嗎？」
「我－－」
「不好了！有幾隻逃走了！」

啪地聲響，走廊的燈泡碎裂，洛里姆反射性的按上武器要動作，卻被身後的嗓音絆住了步。
「喂。」
「……」側過頭看著那雙原是湛藍，現為灰黑的眼，有兩股力量在思緒中拉扯，司書的職責，和他的私心。
「之後再來找我聊聊吧。」最後，終結敲打在心上的糾結和歉疚的是梅德林的話語，吸血鬼勾著笑拋出邀約。「我會把我知道的都跟你說的，看在你是個不錯的聊天對象上。」
「……好。」雖然他認為那應該唸做玩具之類的。

向同事打了個招呼，洛里姆才跟上其他開採司書的腳步，來到騷動的中心。
走廊底部是扇窗，窗外便是自由的天地，那個吸血鬼想必是這麼想的吧，才會奮不顧身的衝向並敲碎那冰冷的玻璃，身形在微光中朦朧，想必是很開心的吧，籠中的野鳥終於盼到能展翅飛翔。
而後被絞殺在這華美的牢，閃爍碎光的紅誇張的鋪開盛放，倒臥地面的軀體已無力，頸部的傷口像咧開的大笑，仍在歡呼期盼的時刻。

「唉……。太用力了。」
這是溫柔先生的聲音。

眼角捕捉到男性輕舔了下嘴唇內側，而後再度開口。
「今天是怎麼回事……到處都出問題。」
洛里姆眨眨眼思索，大概是因為輔佐官的指示吧，畢竟共犯不會只有一個。
「逃走的還有兩隻。這兩層樓的走廊燈全都被打破了。帶上光源，一小時內把剩下的全都抓回來！」
「是！」

會跑到哪裡呢？
司書們的腳步在廊上敲擊著，賓客們已經離開這層樓，在這邊玩著捉迷藏的只有逃跑的吸血鬼和握著兵器的獵人。
離開這層樓的方法，除了電梯和樓梯外，就剩下那扇窗戶了。
那麼－－
洛里姆紅靴敲打著地面，足音在空間迴盪，他和開採的同僚對視了一眼。

這層樓除了樓梯和電梯外，能通往外界的就是那扇走廊底部的窗。
吸血鬼之眼緊繃的注意著守著的司書，提著燈的人類，依靠著光源看清世界，一但突然失去光源，想必會有一瞬間的空隙，足以讓他逃離的空隙。
掙脫鐐銬的手握起鎖鏈的碎片，他只要一瞬間就好，吸血鬼的體力足以讓他跑出人類的追逐。
只要－－

「唉呀，抓到你囉。」
吸血鬼扔出的碎片確實破壞了燈，走廊剎時又回到黑暗中。
然而，應該趁此逃離的他，同時也被按到了地面上。
怎麼可能！
他扭動身軀掙扎，想甩下壓在身後的人，可惜對方的反應也很快，肩膀和腳踝傳來銳利的疼痛與灼熱，染著閃耀血色的銀質武器最後抵上了他的頸，司書趁著疼痛蔓延時緊扣吸血鬼的脖子，牢牢的壓制著他。

「我啊，最會玩這種捉迷藏了喔。」
紅銅的眼笑的空洞愉快，是呀，他從沒在這遊戲輸過呢，被抓到的人已經死了，沒抓到人的也已經死了。
「好！我們回去吧！」
洛里姆抬起頭，和來幫忙壓送吸血鬼回去的司書打了個招呼，語氣輕快，彷彿真的只是在玩遊戲一般。

啊啊，好像回到馬戲團的時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