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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曼秋提着一盒精心製作的飯菜,心情複雜地走向日軍監獄。

姐姐汪曼春因誤傳情報,導致日軍第三戰區大敗,潰不成軍。日本軍官沒一個願意負上哪怕一丁點的責任,便把所有的錯賴在了76頭上一一賴在汪曼春頭上。汪曼春被關進大牢,不見天日。汪曼秋稍微幸運,因為僅是秘書的身份,只落得革職的處罰。

自汪曼春入獄起,汪曼秋便每日變着花樣地給她送飯吃。擔擔麵、紅燒排骨……廚藝之巧,看得日本士兵們口水直流。但這不是汪曼秋所圖的,她想看見姐姐開心吃飯,即使把「開心」二字刪去也好。可每次汪曼秋來探視,汪曼春都只會披着一頭凌亂的髮絲,低着頭,重複問:「師哥什麼時候來看我?」 任憑汪曼秋怎樣勸說,都未見成效。她終究不想欺騙姐姐,說出任何類似「他很快就會來看你了!」抑或「你吃完飯他就會來了!」,因為她堅信汪曼春對明樓來說只是枚棄子。自明樓從巴黎回來開始,只有利用和算計,一星半點的愛與真心都不曾展現。這麼多年以來在所有因素面前,家、國……明樓由始至終都未曾選過汪曼春一次。但對於汪曼秋而言,她一定會選汪曼春,也只有汪曼春這一個選項。

又是徒勞無功的一天。汪曼秋略帶失望地拿起飯盒,準備起身離開。是一把似銅鈴般的嗓音留住了她:「曼秋以後記得要好好吃飯。」汪曼秋愣住了,一時沒有理解到汪曼春的語句。「什麼……?」汪曼秋回過頭,只見姐姐嘴角微微上揚一一沒有得意、沒有高傲,只有淡淡的釋然。「好了好了,見得夠久了,快點走!」士兵用力地把汪曼秋往大門推,她不斷掙扎着,走一步退三步。最後還是敵不過強而有力的士兵,被扔出了監獄大門。

一個萬念俱灰的人,最可怕的是他對一切釋懷。沒有了希望,也沒有了執著。汪曼秋徹夜未眠,腦中滿是汪曼春的那句話和那抹笑。這可能是變好的跡象呢?至少姐姐願意說話、願意笑了,是好事呀!汪曼秋刻意避開了心中最真實的可能,感性第一次勝過了理智。以汪曼秋的才智,不可能沒有推算到這個可能,是她不願面對這個未來,這個已成事實的未來。

黎明時分,汪曼秋如常製作佳餚,整理好外送盒,匆匆忙忙為汪曼春送去。黑色的林肯大陸飛駛而過,捲起地上的報紙,在汪曼秋眼皮子底下預支了這份惡耗。

到了監獄,汪曼秋卻被拒之門外。士兵給的理由是「那個女人已經死了」、「那個女人上吊自殺身亡了」。落為階下囚,連個名姓都沒有。汪曼秋面無表情,雙眸空洞地望着前方,眼淚止不住地流。飯盒重重地摔在地上,「我要見她!汪曼春!」汪曼秋罕見如此情緒激動,卻被回以冰冷的告知,家姐已經被拋屍於亂葬崗一一以前她們棄置同胞的地方。

汪曼秋晃如空殼般回到家中,途中開車好幾次差點撞上行人路障。她放下飯盒,按序放好,拿起筷子。汪曼秋夾了一口肉混着一囗飯;是汪曼春最喜歡吃的草頭圈子。「嗚……嗚……」汪曼秋含着一口菜餚,忍不住抽泣起來。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情緒,如同濤濤洪水,再高的堤壩都止不住。汪曼秋乏力地趴在桌上,食物的香味傳進鼻腔。她一把將桌面的東西掃倒,碗碟碎了一地。汪曼秋一把抓起地上的碎片,鋒利的碎塊刺破了雙手。溫熱的鮮血流出,汪曼秋握得更緊了些。

那夜伴隨着淚水,汪曼秋哭累了,不覺間便進入了夢鄉。汪曼秋夢到了汪曼春,那是一個沒有戰爭的世間,汪曼春不再穿着灰沉沉的軍服,而是澱藍色的旗袍。汪曼春一手牽着汪曼秋,一手提着食盒:「我們給師哥送飯去!」汪曼春仍是天真爛漫,毫無拘束、自由地奔跑在道路上。汪曼秋抬頭凝視着汪曼春,她真的好久沒有見到姐姐如此燦爛的笑容。

自那日起汪曼秋似乎患上了嚐睡的毛病,即使醒着也是暈暈沉沉的。不吃也不喝,使汪曼秋日漸消瘦,身體越發脆弱,半個身子已經踏上了黃泉路。明明姐姐的遺願是希望曼秋好好吃飯的。不是她不遵守,失去汪曼春實在太痛了,她的世界就此崩塌。她沒有牽掛,沒有執著,只想到陰曹地府與汪曼春相聚。再痛苦有彼此即可。

不出數日,汪曼秋逝世,享年18歲。

「願來生還能再做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