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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應如此



  當早餐的香味與碗盤碰撞的聲音傳來時,佐藤理人承認自己有一瞬間把這一切當成了夢境;事實上,他並不是第一次夢到這樣的場景,並且對他而言也確實有過差點讓這一切成真的契機與條件。

  然而所謂的差一點就是沒有的意思,這可不是什麼抽獎或累積點數的活動,人人有獎的安慰在現實中並不存在。

  「醒了嗎?」從房門外傳來的呼喊令他不自覺坐起身,如此熟悉又放鬆的呼喚方式如今也成了偶爾才能聽見的珍貴回憶。

  在套房內洗漱一陣,走出房門迎面而來的是裝盤的吐司與一杯猶冒著熱氣的咖啡。

  「睡得還好嗎?」另一頭坐著的女子抬起眼,神色平靜的問道:「就算是假日,賴床也對作息不好。」

  「……嗯。」理人輕輕一笑,拉開餐桌椅坐了下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桌上的吐司給吸引過去,這似乎不是外面賣的那種現成品,而是真正從麵粉與酵母菌開始著手的手製吐司。

  「這很好……」開口說了幾個字他驚覺自己過於失禮,趕緊又咀嚼幾口,完全吞下後才重新稱讚道:「這吐司很好吃。」

  「喜歡的話,你帶一些回去好了。」女子說道,面色不改的吃著自己盤中的培根。理人對那些深加工的食品一向敬謝不敏,他很意外對方居然還記得這些小事。

  是的,此刻坐在他對面的稻生緒子並不是他的妻子或是女友,而是他高中交往到大學的……前女友;至於兩人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連理人自己都無法說出一個理由。

  自他有印象以來,緒子就一直都是這麼平靜的人,她的話很少、個性也十足穩重,兩人分手時並沒有任何交惡或不滿,有的只是一種彼此的理解與放下……這大概也是為何他們至今還能夠保持朋友關係,甚至在一起看完電影後還能順道到緒子家借宿一晚的原因。

  如此平淡,連性慾都不存有的關係卻已經是理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無法想像有朝一日緒子消失或是另結新歡的模樣;就像他無法想像自己有朝一日與別的女性共譜戀曲、甚至走入婚姻的樣子。

  「那個,妳今天沒事嗎?」一想到這,理人忍不住問道:「我是說,妳沒有其他安排嗎?」他看了眼手機,今天可是星期日,緒子工作的烘焙屋雖然不是什麼有名的店家,但也不乏男性同事與顧客,更遑論邀約或搭訕。

  「如果有的話就不會讓你住下了。」對於他的疑問,緒子只是波瀾不驚的反問:「沒事的,你可以慢慢來,晚飯後快點回家就可以了。」似乎又怕他多想,緒子猶豫了一會,「……我是說,你明天還有工作。」

  工作,理人想到獸醫院中那些等著他去照顧的動物們,表情不禁有些柔和。

  「……我只是問問。」他看著緒子突然像是生什麼氣似的將吐司撕成兩半並且揉成一團,不禁有些尷尬的問道:「如果會添麻煩,下次我還是趕末班車……」

  「你不麻煩。」一向反應不大的緒子此時微微睜大雙眼,像是要反駁什麼似的說道:「只是順便而已。」

  她將揉成一團的吐司放進嘴裡,端起自己那杯濃可可將其一飲而盡,隨後拿著空盤與杯子朝廚房走去。這曾經是他夢境的一部份,看著緒子的背影,理人忍不住想:這算是戀愛嗎?他反問著自己,不,他對緒子並沒有一般人所謂的迷戀與著迷,他只是覺得緒子身上有一種熟悉與安定;一種似乎世界萬物都會改變,只有緒子會永遠這樣平靜的站在他眼前的錯覺而已……這樣的思想鬥爭時不時就會在他與緒子出遊時冒出,但他也明白自己沒有任何身分去詢問或是開口。

  不能負責任的承諾只是種對他們關係的污辱罷了,這一點理人心中還是非常明白的。

  「我來洗吧。」他喝完了咖啡……緒子嗜甜,這杯沒加糖的黑咖啡想必是她特意準備的好意,這讓理人覺得自己不該坐在這邊,尤其在他只是緒子『朋友』的前提之下。

  對於他的幫忙緒子沒有推辭或抗拒,她只是將手沖乾淨並且把洗碗槽前的位子讓了出來。當她從背後看著理人熟門熟路拿起菜瓜布擠上洗碗精時,內心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如此的自然寫意,在渾然天成的同時又彷彿命中注定,他們此刻的關係甚至比交往時還要親蜜,但真要說有什麼牽扯卻又什麼過於靠近的承諾。

  對緒子來說,這是一段很自在的友誼,理人不會像其他異性一樣想要跨越友誼的界線,這讓她感到非常安寧與平靜……當年雖然是理人提的分手,但她不得不承認,對她來說那句嗯除了同意以外,更多的其實是放鬆與理解。

  他們有多適合相處就有多不適合談戀愛。

  「碗盤洗好了。」見她發楞,理人自廚房角落抽了幾張擦手紙,擦乾手後問道。「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上面的櫥櫃門有些搖晃,我想修一下。」緒子也不跟他客套,轉身從客廳取來工具箱與替換的絞鍊,「有些高,我擰不到螺絲。」如果說她有什麼比不上理人,那大概就是男女天生的身高差距。看著理人稍微踮腳就能順暢的換好套件,她不禁對維持這段友誼感到慶幸。有時候她確實感到兩人間的界線有些模糊,但也僅止於如此而已。

  總有一天,理人會有新的對象,到時候這一切她都得自己來……看著他不知何時有些線條的手臂,緒子突然意識到她似乎很難再找到一個跟理人一樣能夠保持單純友誼的異性摯友。

  「有燈泡嗎?」在她還在思索的時候,理人指著她後陽台有些閃爍的燈泡說道:「我順便幫妳換一換。」

  她沒什麼多想,只是快步走到儲物間將先前買好的省電燈泡與摺疊梯拿了出來,就在要把燈泡交給理人的時候,兩人的手指無意間觸碰在一起,嚇得她下意識地抽回手臂。

  幸好理人反應夠快,穩穩地接住了那本該在地上摔得粉碎的燈泡。「剛剛真是好險哦……」他苦笑道,但從他的眼神,緒子明白自己還是某種程度上傷了他的心。她本想解釋些什麼,但又覺得解釋什麼都不對,最後千言萬語到嘴邊,最終還是只有一句抱歉。

  「……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了。」在理人結束工作後,她開口說道,又發現這聽起來實在像是趕人,忍不住又補了句:「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的。」理人只是笑著回應,「沒有其他狀況的話,我也差不多該走了。」

  緒子也沒立場強留,「……等等。」她只是送到門口後又急匆匆的跑去廚房拎起一袋吐司,「差點忘了。」她將吐司一把塞給理人,看著他打開門。

  「我走了。」比起緒子心中的千頭萬緒,理人倒是很果決地轉身,「再連絡吧。」他擺擺手,走進敞開的電梯門中。「拜拜!」

  「拜拜。」比起他的果斷,緒子只來得及回一句拜拜,旋即空氣中便只剩下電梯門關上的隆隆聲。她關上門,走回客廳,聞著空氣中若有似無的咖啡香,忍不住有些出神。

  良久,她才輕輕的對空氣說了一句。

  「……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