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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醒來時，窗外的雪正無聲地下著。

他鑽出被窩，不到數秒又被外頭的溫度冷得縮了回去，將被子包裹住自己，只露出一對眼睛。

隔著玻璃窗，他仰望灰撲撲的天空。讓他回想起過往天未亮就得到報社準備送報的日子，自從■■收養了自己，他已經很少這麼早起了。

意志力最終克服了寒冷，他爬出被窩，緩慢地換上平日穿著的袴，並套了一件立領外套。

房子裡靜悄悄的，像是依然陷入沉睡，也或許，那個人還未歸──若是以往的□□，肯定會坐立難安的在客廳守著，在大門出現轉動聲時，才又快步地回到房間，假裝自己早已入眠。

他知道，再過數分，■■便會悄悄地進入他的房間，像是要確認□□是否睡得安穩般，靜靜地站在床沿，凝視□□的睡容。■■會替他掖妥被子，纖長的手指拾起他額前碎髮，溫柔的讓□□連繼續裝睡都顯得心虛。

「晚安，□□。」

即使如此，■■仍會輕聲地向□□說晚安，■■那令人安穩的紅茶香帶著點鹹味撫面而來，令他昏昏欲睡。他總以為Beta不受到Alpha的費洛蒙影響，是■■收養他的原因之一，他打從心底敬愛著■■，甘於將「平凡的Beta」這一詞發揮至極致，不像Alpha具侵略性，也不似Omega必定來訪的發情期，他只是個普通的Beta。

無害、且對這世界一無所知，像塊海綿吸收著■■給予的一切，毫不懷疑。

但戳破真相後的世界，卻遠比他所想的更加不堪，戰爭的殘酷與將其促成的傢伙，都令□□感到恐懼。

曾經感到溫暖的笑容，在□□眼中，變得猶如冰霜。

□□隨意地穿上木屐，步下緣廊，雪似乎下了一夜，將原本苔色的庭院，鋪成刺眼的白，只餘下庭院裡光禿禿的櫻樹依舊挺立，枝椏覆了一層鬆軟的細雪，偶有枝頭不堪重量，若得幸，上頭的覆雪能順著樹梢的弧度而落，不幸的便就此毀折。


他抬起頭，呼了口氣，熱氣凝結成白霧散去。□□想起上個春季，他還曾與■■在櫻樹下並肩而坐，歡聲笑語織成整個春日。或許到來年，冰雪消融，新芽漸冒，滿樹的櫻色會再盛放。但那曾有的美好，不過也是一瞬。

「□□，會冷的。」■■的聲音突然在他身後響起，□□默默地轉過身，只見■■從庭院的另一側走來。■■握著手杖，頭上的禮帽沾著雪花，長外套的肩上被細雪溽濕。

「早安，■■。」他不著痕跡地退了幾步，下意識地與■■拉開距離。

「怎麼不穿鞋？」■■走到他面前，看了一眼□□只穿著木屐的赤裸雙足，被飄零的雪花凍得有些微紅。

「……只是出來透透氣，要回房了。」□□淡淡地回答，彷彿維持著生疏客套的模樣，就能抹去那個曾一心依賴著對方的自己。

「把這個戴上吧。」■■從懷中取出折疊整齊的圍巾。他傾身向前。□□沒有拒絕，任由■■攤開圍巾，替自己圍上。

一圈又一圈，溫柔又綿密地將他纏繞。柔軟的羊毛帶來他意料外的暖意，心頭卻又湧起一股刺癢的異樣感，他不曉得■■是何時跟在後方，也不知道這圍巾貼著■■的身軀，浸染了多久費洛蒙，以至於鼻息間都能聞到那股純粹的茶香。

「哦呀，很適合你，這個就送給□□吧。」■■笑嘻嘻地替他整理，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搖了搖頭，開口道：「等我洗乾淨了再還給■■。」他停頓片刻，又以細不可聞的音量說：「您給我的，夠多了。」

多的足以填滿他未曾碰見■■前的人生，甚至超出他所能夠接納的界線。□□又往後退了一步，大大地行了禮。

「我先回房了，■■。」

不等■■回應，他快步走過■■身旁，木屐在濕軟的雪裡踩出一個又一個印子。

■■沉默地站在原地，注視□□離去的背影，他嗅著夾雜在冷風，若有似無的甜味，冰冷的空氣灌入肺部，微微地刺痛了他。

直到再也不見□□的身影，■■仍舊站在庭院，讓細雪濕了髮梢與臉頰，他卻彷若未覺。■■嘆了口氣，慢慢地踱離庭院。

雪依舊靜靜地下著，將兩人的足跡掩去，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