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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的午後,毒辣的陽光,應該是令人難以愜意的光景。深居於鄉野的北信介卻很享受這樣的時光,他會坐在外走廊上面對打理得有條不紊的庭院,吃著鄰居家送來的,充分泡過冰水的西瓜,陣陣的風鈴聲令他覺得很清爽,他很喜歡這樣簡單的日子。
  放在屋內的手機鈴聲響起,他以前都是設置成靜音模式,不想被打擾,直到有一次宮侑錯過了末班車,也攔不到計程車,聯繫了北信介未果,最後拚了命走到了家門前,狼狽不堪的模樣,他可是忘不了。北信介起身,緩步走進客廳,看見了宮侑傳來的訊息。

  「北前輩,今天球隊要聚餐,應該會晚一點過去。」

  北信介盯著這行字看了許久,揣度著宮侑發這條訊息時的語氣,最終輕嘆了口氣,按下了回覆,雖然智慧型手機也用了一段時間,但輸入文字的時候還是會覺得不適應。

  「時間很緊迫的話,下週再見面也行。」

  按下傳送後,北信介把手機放回原本的位置,看了眼戶外刺眼的光芒,他坐了下來,雙手抱著連日下田後正痠疼著的腿。最近聯賽開季,宮侑明顯忙碌了起來,經常一連好幾週都無法見上一面,各自有要付諸心血的領域這點,北信介覺得這是必然的,因為他們已經是成人了,總不可能天天在一起風花雪月的,這也不會是北信介人生的選項之一,在一起的日子長了,孩子氣的宮侑也明白,這是北信介無法拋下的。
  有的時候北信介會對於宮侑的成長感到訝異,總是會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突然變得很明白事理,可他有的時候又擔心,這是他為了要更走向自己所付出的努力,北信介自認人生至此,他坦蕩磊落,他從不會懈怠,因此顯得有些不通人情,就像當初他們確定關係前所走的那條路一樣,漫長又崎嶇,可北信介從不願做自己沒有把握的事情,不像宮侑,他認定了的,再不合理,要他顛倒整個世界,他也都做得出來。可現在的宮侑不在像以前那樣非黑即白,他也開始學著按耐自己的衝動,明白有些事情就是得要慢慢來。

  他不希望,宮侑為了這一份感情而失去了自己。
  也不願意,自己不再是宮侑所依賴的那個模樣。

  北信介向後倒下,看著木質天花板上的燈,於心底自嘲自己的多愁善感,他從來不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也堅信自己在對的路上踏實地走著,如果用色彩來形容他的世界,不論是什麼顏色,肯定都是淡薄的淺色,雖然柔軟卻十分堅定,宮侑的存在,就像是打翻了調色盤,原本應該要調成淡色系的那抹艷紅刷遍了自己的天空,既突兀又像是一種救贖,替他的平淡尋著了另一種詮釋。
  可或許也是因為這樣吧,他們的色彩闖入了彼此的生命,在不知不覺之間,他們的身上都有了彼此的影子,宮侑帶著北信介的細水長流茁壯,北信介懷抱宮侑的及時行樂度日,他們都在毫無覺察的時候,一直在為了往彼此靠近而努力。
  北信介記得他們都在稻荷崎時,角名曾經對自己說過,他覺得宮侑的暗戀太囂張了,誰都看見了他眼中閃爍的是什麼樣的感情,就像是隨時要滿溢而出似的,那樣不低調。宮侑從不介意自己在別人眼中的模樣,可唯獨北信介,他始終無法淡然處之,豪不避諱的偏愛。

  只是,我們的故事,並不是童話啊。

  「北前輩,這是名古屋的名產,阿蘭給我的。」門才剛推開,宮侑的人影都還未見著,聲音就先傳進來了,他興致高昂地等著北信介出來迎接自己,卻什麼也沒有,垂下臉一看,只見一雙小巧的鞋整齊地擺在那兒。
  「阿侑,我奶奶來了。」宮侑一走進客廳,就對上了北信介遞過來的眼神,接著,他看見了背對著自己的奶奶,跟上一回見時相比,清減了不少。
  「奶奶您好,我是北前輩的高中後輩,宮侑。」宮侑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左手邊的位置落座。
  「飯糰店的雙胞胎,好久沒看見你了,又變帥氣了呢。」奶奶綻開笑靨,一如既往的親切慈祥。
  「奶奶要吃茶點嗎?」宮侑把手上的紙袋放上桌面,這才注意到了桌上放著的兩本硬殼的深紅色書套。
  「你這孩子這麼帥氣,肯定有女朋友了吧?可以的話,勸勸我們的信介吧,這孩子到現在都還是獨身呢。」奶奶說得很慢,但十分清楚,宮侑聞言,歛起了笑意,但他還是努力的撐起嘴角。
  「這次奶奶給帶來的相親照片,信介又要推了,對方可是很想跟你見上一面呢。」奶奶翻開桌上的硬殼書套,照片裡頭的女孩子樣貌清秀,看來十分端莊,任誰看了都覺得好吧。宮侑下意識地看向北信介,但他卻沒有說什麼,只是沉默,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前方。
  
  你的未來裡,有我嗎?

  「奶奶今天不住在我這裡嗎?」北信介和奶奶站在玄關,奶奶穿好鞋後只是對著他擺擺手。
  「明天老人會要去箱根溫泉旅行,我可得要回去整理行李了。」奶奶笑彎了眼,也對著站在一旁的宮侑揮手。
  「奶奶路上小心。」北信介輕輕地抱著奶奶,兩人道別後,奶奶就踏出了家門。大門拉上的那一瞬間,世界像是被一分為二似的,靜得嚇人。
  「阿侑。」北信介轉過身,預期會對上他的視線,但他卻在同時也轉過身。
  「阿蘭說,這個點心很好吃,一定要吃。」宮侑走進客廳,粗魯地拆開包裝,打開蓋子,想也沒想地就塞進了嘴裡,低著頭,就算聽見了北信介在一旁停下的腳步聲,他也沒打算抬頭。
  「阿侑,我們談談。」北信介的語氣總是十分堅定,令人不可置否,但宮侑卻沒有任何動作。
  「我不想談。」宮侑抬起臉,那雙總是填滿丰采的眼眸變得黯淡無光,映著的自己也變得模糊不清。
  「不行。」北信介搖頭,試圖讓他們兩人之間,能有一個人保持理智。
  「前輩畢業的時候,你說我不行再任性了,要學著成長,替別人想。我要去打職業隊的時候,你說我不行再沒日沒夜地練習了,要保護好身體。我想說我喜歡你的時候,你也說了不行,我還要再到更高更遠的地方,還不是時候。」宮侑別過臉,如此無措的模樣,北信介也沒有見過。
  「所以現在要談什麼?」宮侑起身,讓兩人能夠平視著彼此,好像只有這樣,他才能夠確定,自己不是總在無理索要的那一方。
  「你現在想要平淡正常的人生了,所以我不行了嗎?」宮侑的眼眶紅了一圈,說出口的話帶著顫抖和無助,這令北信介蹙起眉,他的腦中閃過了無數的答案,可他語塞了。
  「我的心中,就只有前輩一個人,裝不下別的了。」宮侑別過臉,深吸了口氣,想壓下胸口躁動的情緒,卻怎麼樣都無法保持冷靜。

  他本來就沒把握,北信介能愛他長久。
  可是他總是會暗自祈禱,不要是今天。

  太多個流逝的今天了,他開始變得貪心,奢望著不會有這一天。

  「但你好像沒有把我放進你的將來。」宮侑邁開腳步,越過了北信介,踏出客廳,直直地走向大門,拿起掛在牆上的外套,彎下身想穿上自己的鞋,卻怎麼樣也沒有把鞋帶繫緊的決心。
  「如果你是這樣想的話,出了這個門,就不要再回來了。」北信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太涼薄了的一句話,令宮侑緊握著的手不住顫抖。
  「你已經有你自己所想的答案了,我不想跟你爭論。」北信介很少會這樣大聲說話,但說他扯開嗓子,也不至於,就是十分有力,不似以往那樣餘裕滿滿。宮侑站起,轉過身,面對著走廊另一頭的北信介,他常常會想,當初到底為什麼會傾心於他呢?他實在無法找出一個,就那麼一個喜歡他的確切因素,因為不論是哪樣的他,都好得無可挑剔。

  可是,我們真的能夠懷抱相同的感情嗎?

  說起宮侑,大家都會說他自私、幼稚又容易一頭熱衝動,完全就是成熟的反義詞,自大、驕傲又容易得意忘形,這樣的自己,北信介真的會喜歡嗎?宮侑從來不去揣度這些,比起這樣沒有意義的焦慮,他喜歡直接把話說出口,他想要直接又強烈的言語來感受,但他都忍耐了,因為他不想要讓有機會北信介反悔。

  「阿侑,你就這麼不信任我嗎?」

  北信介猛地睜開眼,愣了幾秒鐘,確認了自己身處的環境後,他緩緩地坐起身,抬眼看了牆上的鐘,沒想到中午躺在地上小憩時竟然就這麼睡到日落時分,還沒緩過來,就聽見廚房傳來碗盤碰撞的聲音,他站起身,想也沒想地走了過去,只見宮侑穿著圍裙,也不曉得要繫好。
  「吵醒你了嗎?」宮侑轉過身,注意到了站在門邊的北信介。
  「你不是、」北信介話還沒說完,就被宮侑抱了滿懷,還沒想明白是為什麼,宮侑就鬆開了手,用手背抹掉了他眼角的淚水。
  「做噩夢了嗎?」宮侑的話一落下,像是按下了什麼開關,蓄在眼眶中的淚水滑過臉頰,這令宮侑手足無措地不曉得該做些什麼,只是用手掌覆上北信介的後腦,把他整個人按進了懷抱裡。
  「沒事的,只是夢。」另一手輕撫著北信介的背,令他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我夢到,幾年前吵架的那一天。」北信介輕聲地說著,這話令宮侑停下了動作。
  「沒想到北前輩還會記仇啊。」宮侑的話中透著笑意,反倒令北信介有些難為情。
  「你不是說會晚回來嗎?」北信介沒有搭理他,只是把方才未說完的話完成。
  「喔,因為比預期要早結束,就回來了。」宮侑聳聳肩。
  「你的隊友們哪可能這麼早放行,也說像樣一點的謊啊。」北信介拉開兩人的距離,試圖要去看宮侑的表情,他卻有些不自然地別向一邊。
  「其實,我是去拿這個了。」宮侑鬆開手,讓出了通道,這才令北信介看見桌上的那塊蛋糕。
  「這是很有名的蛋糕嗎?」北信介走上前細看,但怎麼看都很普通。
  「其實我偶爾,也還是會想到吵架的那一天。」宮侑也跟著走上前,從背後輕輕地環抱住北信介,他總是這樣,喜歡兩人體溫相融在一塊兒的感覺。
  「我常會想,我果然還是太幼稚,讓你傷心了。」宮侑的氣息灑在北信介的耳廓,令他不住縮了縮肩膀。
  「但也很慶幸,那天我才知道,你和我一樣。」宮侑記得,當他直勾勾地看著當時的北信介,他那雙從容的眼眸中,滿是驚惶和悲傷。
  「會覺得很不自信,無法確定彼此的感情。」宮侑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放在一旁的湯匙,把鮮奶油刮開。
  「我很慶幸那一天,我沒有真的開門離開,不然我就永遠等不到你為了我點起走廊的燈。」宮侑切開蛋糕本體,有一個透明的盒子露出。
  「我還是沒有你懂事,可是我愛你,不需要我的成熟。」宮侑取出盒子,裡投放著一只戒指。
  「或許,我們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合法的相愛,可是我不在乎這些,你心裡有我就好了,你的未來,有我的一個位置就夠了。」宮侑拿出戒指,握住北信介的手,卻遲遲沒有替他戴上,北信介轉過臉看他,他只是淡淡地笑著。
  「我怕你會覺得髒,所以蛋糕裡面放的是我的戒指。你的,在這裡。」宮侑舉起自己的左手,小指上戴著和盒子裡相同款式的戒指。
  「既然都準備蛋糕了,不是應該要讓我吃嗎?」北信介輕笑,讓宮侑替自己將戒指戴在左手的無名指,宮侑也毫不意外他提出了這樣的疑問。
  
  「你如果沒發現怎麼辦,我可不要錯過你。」

  北信介接過宮侑手裡的戒指,輕輕地套上宮侑的無名指。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