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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神殿 續


時間設定在二十世紀末,大概1990年代



傑克隔著檯燈不悅地看向對面正在打瞌睡的棕色捲髮同事,對方雙手抱胸、頭已經來回點了無數次,就是沒有要清醒的跡象,於是他拿起橡皮擦精準地砸中對方的髮旋。

對面的人被打中了,卻還是睡得很沉,直到他的頭終於重重地砸向桌面發出不小的響動。傑克傻眼地看著他的同事頂著微微發紅的額頭還有惺忪的睡眼,然後像頭慵懶的獅子打了一個大哈欠才一副意識到自己正在上班而不是在自己家的樣子。

這種人到底為什麼和他一樣可以當研究員、可以一起坐在大英博物館裡面啊?

在進入夢寐以求的博物館工作一個月後,這是傑克每天最常叩問自己的一件事。他以為自己的煩惱起碼會是埃及新出土的考古資料是否開放授權了?申請要研究的圖片是不是寄過來了?移地研究的計劃案何時才能通過?

他辛辛苦苦拿到學位是為了更了解自幼喜愛的埃及文明,不是天天和一個留著小鬍子卻和他同樣是研究員的怪人大眼瞪小眼欸!他真是越想越氣,可是偏偏布雷德利、對,那個一直在睡覺的傢伙有名字,布雷德利·布雷德蕭。

布雷德利這討人厭的傢伙其實家底豐厚,據說布雷德蕭家族在大航海時代受僱於貴族卡贊斯基,替他們在世界各地收集了不少寶物還有至今極為重要的歷史文物。說難聽點這傢伙的祖先就是為貴族賣命的海盜,但在時代演進下,布雷德蕭家族就像中世紀盤據大陸中心的麥地奇家族那樣逐漸轉型,和卡贊斯基家族在現代變成了知名的文物收藏家。

現在英國許多博物館、美術館的文物或多或少都來自於他們的捐贈或者借調,布雷德蕭家族尤其收藏了眾多的埃及文物,據傳有幾件可以上溯到古王國時期,只是鮮少被展出。

家世背景無疑讓布雷德利成了世界各大博物館爭相想邀約的研究員,但布雷德利只是安份地待在了國立的大英博物館,拒絕了私人博物館高薪的邀請,雖然如此,布雷德利每天展現的工作態度著實讓人不悅。傑克曾經因為看對方不順眼嗆過對方根本就是搶匪,結果布雷德利這不要臉的傢伙居然理直氣壯的跟他說「反正大英博物館本質上就是大英贓物館,你說的也沒錯啦!」

這個瘋子!和布雷德利坐在同一個研究室讓傑克深刻體會到投對胎的重要。

傑克出身飛行員世家,他的叔公曾參與二戰、駕駛過噴火式戰鬥機,但他的叔公沒有後代,據說戰後叔公和當時的戰友在郊外隱居,而傑克的名字就是為了紀念他的事蹟而取的。早知道他就應該去開戰鬥機,而不是在這裡憎恨對面的不知道富幾代,真的是人比人氣死人。

喔對,既然要生氣就一次氣個夠,每次只要想到布雷德利這吊兒郎當的傢伙學術研究居然做得還不差就更讓傑克火大。到職後傑克才發現這傢伙原來早自己幾屆從劍橋畢業,怪不到當時沒遇到,如果那時傑克就知道布雷德利這號人物,他才不會想來大英博物館工作。到底為什麼研究所的人都稱他公雞而不是本名啊!


「早?」

因為剛睡醒而沙啞的聲音打斷了傑克的思緒,布雷德利揉揉眼睛,不明白為什麼他的同事一早就對他面露凶光,他只是沒睡飽應該沒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吧?

不過傑克向來都難以捉摸,這幾千年間他們每次相遇的初期都處得不太好⋯⋯他曾經問過胡狼神自己哪裡做錯了,對方只是面帶揶揄地看著他。這個偏心的傢伙,布雷德利為他賣命那麼久,但只要傑克也在,神明永遠袒護他的祭司。

「考慮到你總是可能對他做點什麼,我覺得我完全公平」

大概西元十世紀,在觀察了幾次布雷德利與傑克的相處模式後阿努比斯這麼告訴他,布雷德利聽了只感到面紅耳赤。如果他當時有幸成為影響後世的史學家,他會說埃及的胡狼神其實很八卦,並且喜歡欺負人——基本上只有他。


「現在是上午十一點」傑克不高興地說
「嗯?」
「意思是不早了」
「抱歉⋯⋯」
布雷德利抓了抓頭髮,拿出預定要讀的文獻開始趕進度,老實說閱讀這些東西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難,困難的是在熟知史實的情況下即使讀到錯誤的研究結論還得忍著不笑出來。

布雷德利已經失敗好幾次了,每次他不小心笑出來時,傑克看起來都更不爽,而胡狼神則看起來幸災樂禍,他覺得對方根本把自己當成情境喜劇的主角。

最糟的一次是布雷德利和傑克奉命要招待當時解讀埃及象形文字的翹楚,因為大英博物館整理館藏時找到一批尚未被解讀的刻有埃及象形文字石板。

布雷德利那天真是聽著傑克和對方的討論內容聽到面部扭曲,因為他們解讀的意思差了十萬八千里,在布雷德利熟知那些象形文字的原意還有發音的情況下,他還得裝得很認真、並且不時附和傑克。他記得胡狼神在他身旁笑彎了腰,最後神明動用自己的力量微微更動了早就漫漶不清的石板,讓抽象的符號更加有跡可循,他們才勉強把石板上的內容扳回那些符號原本的意思。

這根本就是學術研究的黑幕,那是布雷德利當時的心得。

布雷德利沒意識到此刻書桌前的自己又忍不住露出微笑,而這一切全被對面的傑克看在眼裡。

布雷德利是個笑起來可以很溫柔的人,前提是他不要面對著研究報告或者文物的圖片。因為當溫柔的笑容面對錯誤的對象,只會讓一切看起來加倍詭異,而大英博物館埃及區向來謠傳有詛咒盤據,所以傑克雖然知道布雷德利大概有溫柔的一部分,但他一點都不希望布雷德利有天那樣對自己笑。

「你待會想去哪吃午餐?」
布雷德利自然地詢問,傑克瞪著才剛睡飽就想著吃的同事,強忍者脾氣但還是提出了幾個選項。

「當作賠罪,我請客好嗎?」
布雷德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傑克只是低頭繼續看他的研究文獻,他才不會那麼容易被幾頓飯收買⋯⋯


可是生活總是充滿變數,而傑克總是容易低估那些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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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狼神雙手抱胸看著他的代理人還有曾經的祭司,他一直無法理解布雷德利為什麼願意這樣不屈不撓地找到每一世的傑克,有鑒於他們的相遇都稱不上好,而他們也不是每一世都有辦法走到一起。可是不論結果如何,布雷德利總是願意等待或安靜地守在傑克的周遭。

「因為他帶我認識這個世界、給我一個歸屬」

布雷德利的回答總是那麼缺乏創意,或者不夠浪漫?但他是死神,浪漫從來就不在他顧慮的範疇。

「所以無論如何,他永遠值得我等待,即使有幸牽著他的手的人不是我。」

阿努比斯純黑的雙眼反映出代理人的面龐,永恆與愛對神明來說只是兩個概念,他們理應脆弱而易碎,但布雷德利卻堅持了那麼久。或許這就是他願意打破原則告訴代理人他的祭司每一世在哪裡轉世的原因⋯⋯可是擁有神力就得有相應的責任,胡狼神在心中倒數,混亂之神塞特被封印了五千年之久,即使諸神用盡了方法,祂的陵墓也註定要在這個時代被人發現。

之後他的代理人勢必又得為此忙起來了,但在此之前,在這個擁有世上一切收藏的博物館的小小研究室裡,他的代理人和前代祭司值得擁有一段只屬於他們的時光。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