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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五:偽裝

距離阿契努斯昏迷,已過去四、五天。

這幾日裡,殤不患幾乎不眠不休地照料著他,隨時觀察他體內的氣息與身體變化,為的是能在第一時間察覺異狀、即時應對。

但再堅韌的人,面對長時間的精神與體力消耗,終究還是會有撐不住的一刻。

今日清早,凜雪鴉突然表示想回魔宮一趟。問他回去做什麼,他卻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只是笑而不答。

既然對方不肯明說,殤不患也懶得追問。

如此一來,今天整日,空間內便又恢復成他熟悉的模樣——

和煦的靜謐、窗外徐徐的風聲,以及躺在臥榻上的身影……

這一切,令他難得地感到一絲放鬆。


——


夜幕低垂。

在完成當日的引導後,殤不患回到自己那一側的臥榻,半倚著牆,視線卻依舊沒有離開對面那人半分。

這些日子以來,他不敢輕易闔眼——只怕阿契努斯的狀況稍有變化,自己卻因疲倦錯過了那關鍵的一瞬。

然而此時此刻,連日累積的疲勞,加上四周的安靜與穩定氣息,卻像一層層無形的霧,漸漸包裹住他的意識。

他的眼皮越來越沉重,整個人彷彿化作一葉浮在水上的殘葉,搖搖欲墜地在半夢半醒間載浮載沉。

……他是真的,累了。

終於,隨著綿長的呼吸,意識被輕柔地拖入黑暗深處。


……


夜已深,火光曖昧如霧。破敗的宮殿裡,唯有令人心安的寧靜與熟悉,再無其他。

忽然——

一聲輕響自殤不患身側傳來,細微得彷彿刻意壓抑,似是不想驚擾臥榻上沉睡的人。空氣被一道黑白色的身影帶得隱約而動,他悄然靠近,在殤不患身前停了許久……

「……」

半晌後,他有些猶豫地撫上那張充滿疲憊的臉。

見對方並未醒來,他便悄悄撥開殤不患額前的碎髮,指尖輕柔地撫平他眉心的皺褶。隨後,他似乎心有所感,緩緩拉近了雙方之間的距離,溫熱的呼吸幾乎貼上對方耳際,手掌則沿著額際滑落至頰側,顯得異常的小心翼翼。

殤不患眉心微微一動,眼睫顫了顫,似是感覺到了什麼。

他緩緩睜眼。

映入眼簾的,是那張日日守望的面容:銀白的長髮高高束於腦後,一襲黑衣飾著精緻的黑羽,一眼望去,雖十分華麗,卻又不失優雅的品味。

察覺對方正俯身向他貼近,唇邊含著一點模糊的笑意,面容卻隱在瀏海間的陰影中,讓人看不真切。

這舉動親暱得如午夜夢迴間,反覆在他腦海裡出現的畫面。

他喃喃低語,語氣尚帶半夢半醒的含糊 :「……阿契?」

那人低低應了聲 :「嗯……」

那聲回應輕如鴻毛,似乎還帶了點討好、乖順的意味。

隨即,阿契努斯緩緩依偎進殤不患懷裡,曖昧的吐息拂過對方頸側,嗓音繾綣:

「殤……」

他輕輕喚著,同時指尖悄悄下滑,慢慢撫過對方的下顎和頸側。

殤不患微愣,那觸感過於真實,令他下意識繃緊神經,剛醒轉的腦袋似乎正嘗試理解當下的狀況……

大約是見殤不患並未出手阻攔,阿契努斯的膽子便大了些。

他悄然調整姿勢,趁對方尚未完全清醒,無聲地坐上那人大腿,動作自然得幾乎無從察覺。優雅的指尖不安份的滑向肩頭,貼著鎖骨線條緩慢劃過,最後甚至輕巧地探向衣襟邊,挑開一道縫隙,悄悄探入……

殤不患的心神驟然一緊。

——不對。

阿契努斯不敢這樣肆無忌憚的碰他。

他熟悉的那個人,總是帶著不易察覺的遲疑,甚至會在輕觸到他之後慌張地收回手。

可眼前這位「阿契努斯」……卻過於從容自若,彷彿篤定自己不會被拒絕,舉止中滿是肆意的挑逗和自信,與那人一貫的矜持判若兩人。

殤不患臉色一沉,反手扣住對方,並試圖看清那張半隱於光影間的清俊臉龐。

「……」

火光一晃,那人臉上的陰影驟然褪去——露出那雙與阿契努斯別無二致的湖藍色眼眸。

但眼底浮現的狡黠,卻令他想起另一個人——

「凜雪鴉——你做什麼?!」

他頂著「阿契努斯」的模樣低低一笑,毫不掩飾地打趣道:「殤大俠還真是敏銳。想不到這麼快就識破了。」

語調輕快,卻帶著少許興味索然的味道。

殤不患不發一語,眼神沉靜。他並未立刻鬆手,指節仍扣著對方手腕,他越過對方的身影望向對面臥榻,只見阿契努斯的胸膛還是穩定的起伏著,雖然依舊沉睡,但看起來並無大礙。

殤不患暗自鬆了口氣,隨即有些懊悔、警惕。

……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幸好,阿契努斯沒在這段時間出什麼狀況,否則他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而且……

他抬眼望向扮成「阿契努斯」模樣的凜雪鴉,語帶沉悶的問道:「你打扮成他的樣子,又對我做這些是想幹嘛?」

凜雪鴉歪歪頭,似笑非笑:「別這麼嚴肅嘛~我不過是剛從魔王城回來,還沒來得及換一套裝扮,而且難得看你睡得這麼熟,便想趁機逗弄一下。」

隨後,他無視殤不患對他的桎梏,湊至他耳邊緩緩說道:

「況且——我也很好奇,被殤大俠『惦記在心上』的感覺……究竟是怎麼樣的?」

「……你不是他。」殤不患冷靜地闡述事實。

凜雪鴉唇角一彎,勾起對方觸感微刺的下頜,看著他的眼睛,「我確實不是他。但你剛才對著我,叫了他的名字哦……。」

殤不患目光微沉,沒有否認。

半晌後,他輕聲開口,語調壓得極低:

「你確實模仿得很像。」

「不管是外貌、聲音、亦或是各種細節……真的像極了他……。」

他語氣輕緩下來,眼神微恍,彷彿陷入某段記憶。

片刻後,他輕笑,聲音裡帶著一絲自嘲:

「可他從來不會這樣主動接近我,更不用說其他更親密的舉動……。」

他抬眼凝視著眼前偽裝成「阿契努斯」的凜雪鴉,神情逐漸清明,透著堅定不移的神色。

「但你與我親近時毫無顧忌,沒有猶豫,也沒有他那份糾結的彆扭。只有顯而易見的熟練與自信。」

「……」

「你是在賭我見到『他』後,不會推開你——所以用他的模樣來試探我?」

「但他,不是這樣的。」

「……是嗎?」

那人聲音輕得像落灰,卻帶著一絲挑釁:「但面對頂著『這副樣貌』的人主動來親近你,你當真能做到毫無感覺?」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指尖探向殤不患的後頸,極輕地劃過髮際與肌膚交界。那觸感溫熱且曖昧,慢得像是在撩動某條神經,又似乎在引他踏出萬劫不復的一步。

……

籠罩在身前的氣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香氣——令殤不患不自覺想起那夜……阿契努斯酒後貼近時的氣味……
凜雪鴉模仿得近乎完美的聲線幾乎就貼在耳畔,聲音低得像氣音:「你不是喜歡他嗎?那這副模樣……肯定在午夜夢迴時,出現過不止一次吧?」

殤不患沉默。

「我猜對了?」

「他遲遲不肯敞開他的心,你也裝作什麼都不急。你們一個強忍著,一個下意識逃避,把所有能讓人愉悅的事,全壓抑在不見天日的內心深處。」

語畢,掌心不緊不慢地滑過胸膛,似是若有似無地試探著界線,而後指尖微勾,衣襟悄然被撩開些許。

「你還沒要過他吧?」

他的語氣像在玩味,又帶著實質的引誘。

「這張臉,這副身體……你不想試試嗎?」

凜雪鴉的指尖在對方身上游走,動作熟練得過分。彷彿早已看透世間的人心與慾望,並為此編排好完美的戲碼。

他輕笑一聲,貼得更近了些,膝蓋不動聲色地蹭上殤不患腿側,聲音近得宛如貼在唇邊。

「既然你怕嚇到『空殼』不敢要他……那我勉為其難扮他一回,讓你嚐點甜頭,不好嗎?」

他語氣溫柔至極,舉止輕挑,每一句話卻像針,刺進人心最幽微之處——而且專挑那些未曾言明的渴望來撩動。

殤不患眉心未動,眼神沉靜如水,既不迎也不拒,只是靜靜看著他——帶著一種看透之後的靜默。

片刻後,他深深嘆了口氣,緩緩抬眼,與他四目相對:

「凜雪鴉……你是你,他是他。」

這句話說得極輕,聲線平穩,卻一字一頓,清晰地烙印在某人心口。

殤不患沒有等對方回應,再次伸手扣住凜雪鴉的手腕——這次力道加重,指節緊了幾分,似是要讓對方明白這條線不容逾越。

但他的眼神沒有怒意,只有一層被風掠過湖面的平靜——那是一種無論如何也不願輕舉妄動的堅定。

凜雪鴉垂下眼,笑意漸散。他沒立刻後退,只靜靜看著眼前的人,維持著當前的姿勢,氣息帶上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默。

空間裡,只餘火堆的聲音劈啪作響,雙方一片沉寂。

直到曖昧的氣氛無聲散去,被箝制的那人才輕輕退了一步。

「才覺得你身上多了些有趣的東西……就馬上讓我嚐到挫敗的滋味。」他的聲音仍是笑著,卻多了一點模糊的失望與嘆息,「你真的是個很無趣的人。」

「呵……我會把這句話當作稱讚,多謝你的誇獎。」

「……」

見計畫不成,凜雪鴉隨手一揮,換回了自身穿慣的服飾,腥紅的眼眸裡不再顯露輕狂,也不再存有試探,只餘一絲隱晦的落寞。

他苦笑似的勾了下嘴角。

他以為自己捕捉、並掌握住了一把耀眼的火,可實際靠近後,卻發現那火並不是燃向那些「令人愉悅的慾望」。

而是殤不患為了守住某個信念以及……某個人。寧可被燒得遍體鱗傷也不願鬆手的執著。

他看向躺在臥榻上不醒人事的阿契努斯,心裡頓時很不是滋味的默默抽了口煙……。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