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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瑄】星跡（六）

腦袋一片空白。

在妘芮局長抵達糰子警官回報的地點後，破屋旁已經停了一輛救護車以及眼熟的白色跑車，李子瑄二話不說解開安全帶衝下車想確認葉小花的安危。

「子瑄！」熊奇奇的聲音。

李子瑄回頭，發現對方抓住了手臂阻止她繼續向前，「熊小姐……？」

「不要進去……」熊奇奇的手在發抖，語調有些哽咽，在警車和救護車的警示燈輪番照耀下，那神情讓李子瑄更加感到窒息。

「為什麼這樣說？小花怎麼了？」李子瑄看著她臉頰上未乾的淚痕，「告訴我！葉小花怎麼了！」

「我不清楚……但院長很生氣。」

不清楚？不清楚的話為什麼要哭成這個樣子？

李子瑄眼神空洞，沒有選擇繼續和熊奇奇對話，轉頭又想朝鐵皮倉庫邁步，但熊奇奇抓住她的力道比想像中還要難以掙脫。

「放開我。」這大概是她來到自由新鎮後說話最冰冷的一次。

但熊奇奇沒有照辦。她寧可兩人就在這裡陷入可怕的沉默，也不願眼前的朋友踏進那個可以說是地獄的空間。

又一輛救護車停到了附近，醫護人員們一下車就馬上拿了擔架奔進倉庫。

「一般民眾請退後！」

聚集過來的警察和醫護人員越來越多，李子瑄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過了多久，看見小柯領著幾名後輩把傷痕累累的廠長送上了第一輛救護車，隨後鳴起警笛火速朝著醫院的方向疾駛離去。

葉小花呢？

口乾舌燥、全身發軟，李子瑄感到呼吸困難。

「院長！」熟悉的金色包頭出現在倉庫門口，只見林甜甜在聽見熊奇奇的叫喊後回過頭──這是李子瑄第一次在救護現場看見那個人出現「表情」，那雙藍色眼瞳中的憤怒已經滿溢而出。

「李小姐，可以拜託妳開我的車載熊奇奇到醫院嗎？我必須跟著救護車確定傷患的情況。」

回過神來，林甜甜院長已經站到了自己面前，李子瑄直視著對方，「小花怎麼樣了？」

「傷者現在需要馬上到醫院進行手術。」

平淡的語調，李子瑄能感覺到林甜甜很努力地維持理性且專業的態度在和她對話，也清楚目前的情況下不管怎麼問都不會聽到她想聽到的回答。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載熊小姐去醫院等妳。」

接下來的事情已經不在李子瑄能夠清晰回憶的範圍，只記得在抵達醫院不久後就看見葉小花被推進手術室，速度之快讓她連想看看傷勢的嚴重程度都有困難。

「拜託……」李子瑄望向那好似沒有盡頭的長廊，無力地坐到椅子上，「拜託……不要有事……」

「我相信院長！」醒目的黃色長靴踏進了李子瑄的視線，她抬頭只見熊奇奇遞了一瓶水過來，「……謝謝。」李子瑄接過了礦泉水，馬上從口袋拿出鎮靜劑服了一顆下去，「小花傷得多重？妳有看到嗎？」緩過呼吸後，李子瑄有氣無力地問道。

「這個……」熊奇奇坐到了李子瑄身側，視線低垂到地板上，「雖然我剛剛是說不清楚啦……可是，我在跟著院長衝進去的時候，看到小花昏倒在地上，雖然沒有流很多血，可是她旁邊……」

熊奇奇面有難色地沉默了幾秒鐘，李子瑄緊捏住手中的寶特瓶，在對方開口前把所有她能想像到的糟糕情況都設想過了一次，但在親耳聽見那個描述之後還是倒抽了一口冷氣──

「堆了很多瓶子和藥丸，還有白粉跟針筒。」

幹。

李子瑄緊咬起牙，一想像起葉小花可能被怎樣對待之後，從得知綁架消息那一刻開始累積的所有不安終於化作淚水完全潰堤。

意識跟著視線逐漸模糊，恐懼、不安、憤怒，交雜的情緒掐著心臟，瘋狂的跳動頻率讓她無法呼吸，不知道死命掙扎了多久想保持清醒，視野最終還是變得一片漆黑──等到再次睜開雙眼，自己已經躺在病床上。

……陽光？我睡了多久？

李子瑄望向牆邊的落地窗，瞇起眼回憶自己昏倒前的景象，耳邊彷彿又響起了醫護人員頻繁進出的腳步聲和熊奇奇驚慌失措的求助聲。

「不對，葉小花呢？小花……」顧不得虛弱的身體，李子瑄只想馬上下床確認葉小花的情形，但一坐起身就感到頭暈目眩，蠢蠢欲動的噁心感似乎想把她牢牢綁在病床上。

「嗶！」手機傳出了簡訊通知聲，李子瑄慌忙打開螢幕確認訊息──

「李小姐您好，關於您登記收養的事宜，在初步的資格審查上沒有問題。接下來會由社工去進行家訪來進行更細部的評估，希望您能在近期抽空前來洽談家訪時間。」

「……該怎麼做才好。」李子瑄關上螢幕，伸手掩住了不知所措的苦笑，「葉小花……妳在哪……」

「李子瑄，狀況還好嗎？」熟悉的問診語調，李子瑄抬頭就見院長朝這裡走來，臉色疲倦。

「我沒事……」李子瑄回應，遲疑了幾秒鐘才又開口：「小花她……」

「我……」林甜甜沒讓她問完就搶著打斷，卻只說了一個字又突然語塞，深吸口氣後張望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才脫去身上的白袍，「奇奇說我們是朋友，那妳願意聽我抒發工作上的事情嗎？」

「……當然。」李子瑄緊握著蓋在身上的薄被，她能想像到林甜甜是想拐個彎用不同方式告知她葉小花的情況，因為她既不是家屬、也沒得到葉小花本人的同意──但讓她感到害怕的是，到底是多嚴重的情況、讓院長就算打破原則也想用這種遊走在規範邊緣的方式來向她傳達這些話？

林甜甜從那雙綠瞳中的不安明白了對方已經理解她的話中含意，仔細思考了措辭後小心翼翼地開口：「昨天我接了一個病人，她被用靜脈注射和口服的方式灌了好幾種毒品，因為量大、又是多種藥物交互作用，現在還是持續昏迷的狀態，生命徵象並不穩定，正試圖用換血的方式尋求改善。」

「所以……那個病人……」道出口的每一個音節都在顫抖，李子瑄想讓自己保持冷靜，但遍佈全身的恐懼感讓她連好好說話都做不到。

「說實話，我沒有辦法保證她能不能醒來。」林甜甜的語氣十分壓抑，李子瑄很難判斷她壓抑了些什麼、也沒心思去判斷，但她能肯定她從沒看過這個天才院長露出這麼絕望的表情。

「……記住，剛才那些、還有接下來的話，我都是以妳的朋友林甜甜的身分告訴妳。」林甜甜又做了一次深呼吸，黯淡的藍色雙眸和茫然的綠瞳對視，「警方把現場遺留的藥品全都化驗過了，針筒內殘留的絕大部分是海洛因。海洛因會直接導致人體大腦的平衡被破壞，對大腦的損害是非常棘手的，再加上還和其他毒品混打，就算那名患者真的清醒過來，後遺症和戒斷反應恐怕……」

托著白袍的那雙手在隱隱發顫，李子瑄從已然失焦的視野內仍能察覺到林甜甜的眼角泛出了淚光。

「如果、如果是小花……妳會希望把她救醒嗎……」

李子瑄知道，面前的醫者崩潰了。

她自己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