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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玖】折葉未央

休伊第一次離開時，沒有解釋緣由。

玖夜也沒有多問，他只是說好啊。本該如此。捆綁在契約者身旁的日子才是例外，他是不受束縛的狐狸，要回他的森林快活去了。

他把這趟旅途收獲的小物件從包裹裏倒出來，一件件地擺放在房間裏。

他和休伊路過城鎮時，有人向他們兜售鳳凰羽毛製成的掛飾，玖夜一看便知是哪隻色彩鮮艷的野雞身上拔下來的。倒不是沒有觀賞價值，只是來頭過分誇大，能用作護身符更是無稽之談。

他轉頭想跟休伊談笑兩句，發現對方看著掛飾出神。玖夜覺得大魔師的眼睛比雞毛還要好看——聽起來像是侮辱呢，他勾起唇角。

把意識從那雙眼睛挪回來時，玖夜已經三兩句話把小販嚇得失魂落魄，忙擺著手大聲辯解自己沒有詐騙，像破財送瘟神似的把掛飾塞到玖夜手上。

玖夜把玩著掛飾，把它拋到半空又勾著繩圈接下來，遞到休伊跟前，「你喜歡這個小玩意？」

「不，只是在想……鳯凰的羽毛不是這個顏色的。」休伊收回目光，不感興趣地搖了搖頭，「走吧。」

「鳯凰……」玖夜挑眉，「你見過？」

休伊沒有回答，他總是藏著很多玖夜不知道的小秘密。

玖夜瞥了他一眼，不再執著於這個話題，只是把掛飾收回袖子裏，後來這撮雞毛被掛到他家牆上。

和休伊旅行的時候他搜羅了好多有趣的小物件，有像掛飾那樣被休伊「始亂終棄」的，有休伊說是來自異世界的，有他自己覺得好看的。休伊說他像鳥，把亮晶晶的東西都收進巢裏。

玖夜看著這些小物件，卻被紊亂的思緒打亂，沒心情好好欣賞。那張臉像他剛買的走馬燈，剛剛轉走了又從另一邊轉回來，在他腦中不斷回放。都分別了，他怎麼還在想著休伊？他的左眼賣給了大魔法師，難道連靈魂也要賣了嗎？

不去想休伊，玖夜想，他過得可自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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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夜自在地過了一週，大魔法師休伊去了皇都調和光之祭壇的事才悠悠地傳到森林裏。什麼嘛，這點事早點叫他不就得了。搞定一個祭壇對他們來說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他們。

玖夜沒意識到，他把休伊劃入自己為之驕傲的範圍了。

但是他意識到自己心底的煩燥，似是患上了不知治療方式的罕見絕症。他看著卡萊茵快報上休伊的畫像點了根煙。

煙草的罐子已經不知不覺見了底，恐怕剩下的不夠撐過三天。

休伊不在的日子，煙草總是消耗得特別快。嬌氣的大魔法師不喜歡煙味，玖夜一點煙就讓他掐掉。玖夜深吸一口，故意湊上前把白煙呼在休伊頸側。

但是風在休伊身前形成無堅不摧的障壁，水元素則是毫不客氣淋到煙斗上。

「玖夜。」大魔法師喚他，他的臉被面紗遮去大半，但從緊皺的眉頭和嚴肅的聲綫，不難讀出他的情緒。

玖夜沒有惱怒，他愉悅地笑了，「你生氣的模樣真有趣。」

休伊懶得理他，那無奈的眼神像在說「幼稚」。

煙草熄滅了。玖夜把焦黑的殘渣倒在報章上，掩住那張讓他心煩意亂的臉，再揉成一團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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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過去，被扔掉的煙草不僅沒有熄滅，還擅自跑回來，在玖夜心裏縱了場大火。

玖夜厭惡無趣，然而在休伊走後他卻被迫和無聊的生活作伴。他對著滿屋的小玩意覺得無聊，被邀去化形宴覺得無聊，自己跑去旅行逛了一圈還是覺得無聊。

只有路過皇城時他稍稍駐足。他記得光之祭壇在這附近……

想這個幹什麼？他與自己的思緒對抗，板著臉快步離開了主城，過路的人還以為他在賭場被宰了一筆。

此行不算毫無收穫，他又為家中的藏品添上一筆。他在市場上買了個骰子，拋接幾次後把玩了起來。

毫無邏輯和根據地，玖夜想，「擲到一休伊就會來。」

第一次，擲到了五。

第二次，骰面上的兩個小圓點像是在嘲笑他。

第三次玖夜忍無可忍，用魔法把骰子翻了個面，把它強行擰成一點。骰子不敢說話，玖夜很滿意。他討厭不受他掌控的事物。

但休伊還是沒有回來。

後來那位魔法師又站在了森林外，輕喚，「玖夜。」

玖夜已經忘記過了多久，他沒有刻意數算無聊的日子，只有有趣的時光值得他放在心上。所以他可能等待了幾個月，也可能等了一年，直至他不負責任的契約者回來。

玖夜沒有搭理他，他決定讓休伊顯得像個對空氣說話的中二病傻子。反正大魔法師總是有辦法突破迷霧來找到他的。

在那以後玖夜又跟在休伊身邊旅行了一段時間。所以他認為休伊第二次、第三次、第四五六七次不告而別，也會回來找他。

但是休伊沒有。

玖夜最後一次見他是在光之區域的某間旅店，沒有任何離別的預兆，他就這麼在旅途中消失了。玖夜醒來時只見到空蕩蕩的床舖，休伊把他所有行李都帶走，不留下半點痕跡，像是只出現在他夢裏的精靈。

玖夜習慣了他的任性。早在休伊第三次離開他就決定不再等待，他討厭被動的角色。玖夜倚在窗框前看著迷霧外的世界，他想，我沒有等待，我在過自己的生活，這與休伊半點關係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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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休伊真的一去不返是在第十個年頭的事。為什麼這麼說？休伊最久的一次離開是九年半，他從未試過晾著玖夜這麼久。

這段時間裏，他和老朋友喝過幾杯，在兩人都微醺時狀似無意地提起那位下落不明的魔法師。

「沒想到你還關心他的死活。」崑西說。他挑起眉，看起來有點訝異，但玖夜知道他不怎麼在意。不在意玖夜，也不在意休伊，這位朋友大概更關心晚餐的著落。

「呵，我可不想被你這麼說。」玖夜留下這句話就走了，反正對方沒有他想知道的情報。

在那以後玖夜開始薅禿家裏的樹。他對休伊的好感有一棵樹那麼多，他決定一天摘一片葉子，等休伊回來時就說葉子掉光了，他不會再當他的旅伴，讓他找別人去。

深秋的某個早上玖夜醒來，發現秋風代替他行兇，把枯黃的葉子都捲下來了。玖夜有種報復的快感。

但是初春時新芽又冒了出來，玖夜得繼續摘葉子了。

也許是感受到不被主人所喜愛，那棵可憐的樹竟在未來幾年萎靡下來，不再生長得繁密茂盛。休伊來他家時嫌陽光太盛，總喜歡躲在樹蔭下。陽光被葉子篩下來，落在他身上像星星。

玖夜把葉子摘完，這裏就再沒有休伊盛涼的地方了。

又一年秋天，葉子再次被摘得只剩一片。玖夜坐在枯枝上往外望，有個冒失的青年拖家帶口，大搖大擺地闖進迷霧裏。

心裏好像又被火燒了，玖夜覺得心煩，揮手讓魔物把青年趕出去，順手把最後一塊樹葉剪下來扔了。

可玖夜知道，它還是會在來年春天長回來，扔不掉甩不去，在心底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