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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夜婚禮

　　世界上有各種不同的草羊，從滿街飛翔的各色草羊到罕有人見的保育類，當然，也有正在努力復育中的，在強烈的期待下努力活著的小生命們。


　　放下最後一個箱子，Mei看著準備了一個多月的場地在心裡感到自豪——少女敢說這是世界上最適合那些孩子的中途休息站——自從去年的秋天，Mei在森林周邊發現本該絕種的青金草羊汰換下來的小小羊角開始，這位狂熱的草羊培育家便泡進各種典籍中，總算在青金草羊巡遊回來前確定這處天然溫泉。

　　「姊姊……呼——為什麼，不用魔法搬這些……嗚礦呢？」Mirson癱倒在地，總是跟在他身邊的白色飛飛草羊準確降落在他的鼻子上，一時間劇烈運動後來不及緩和的呼吸跟草羊溫度混在一起，叫人欲死的甜蜜，直到Mirson真的無法呼吸才忍痛把白色草羊從臉上抓到懷裡。

　　下一秒，Mei出現在他傻呼呼的弟弟面前，輕輕戳一下男孩泛著薄汗的額頭。

　　不等男孩臉紅，Mei從有半個他們大的沉重紙箱中用鑷子拿出散發純淨湛藍光輝的礦石，為他的學生解說起來：「青金草羊是因為牠們跟青金石相似的毛色得名，跟其他孩子們不同的是，青金草羊的毛色深淺會隨著周遭環境裡存在的硫多寡而改變。」似乎是嫌棄起鑷子的不方便，Mei直接戴上防護手套開始把大量藍色礦石放到溫泉周邊的花朵根部。

　　「青金草羊們只有到毛色變成群青時才能彼此結對生下後代，但牠們又對魔法特別敏感，所以啊——！」Mei忽然從蹲著的姿勢用力蹦起，把手上礦石交給Mirson，「除了自然形成的大型溫泉地帶或者純人工打造的場所以外，那些挑剔的孩子可都不會垂青的喔？來吧來吧動起來！太陽下山前這些全——部！都要埋進這些溫泉伴生花的根部喔！」少女張開雙手足尖點地，轉圈模樣輕靈如羽毛，泉水瀅瀅波光反射到他身上，如同初雪簌簌的搖曳夢境。

　　這兩年Mirson已經不再想他的姊姊為什麼十來年從不改變，但今天，他想他得到了解答——或許是熱愛。


　　浩大工程持續到晚上，天際最後一線橙紅沒入山間前，Mei和Mirson總算完成一切，躲到一旁灌木叢後靜待。

　　一開始出現的，是銀鈴般的叫聲，咩咩咩、噠噠噠，奇怪的是，這些小小聲響很慢很慢，如絲音量令人心焦。終於，遠方一點湛藍出現在夜空，小小的毛團們搖搖晃晃飛來，牠們蓬鬆的身體沒有如Mirson想像般令人驚豔的大海蔚藍。

　　「……姊姊，這是——？」

　　「大概是一直沒有找到適合的地方……仔細看最前面的草羊的角，那麼多圈，大概是年紀很大了——欸？」話音突兀停止，Mei看著領頭草羊，一時說不出話。

　　草羊們搖搖晃晃降落，圍繞著湖水發出咩咩叫聲，忽然，領頭的草羊一聲清嘯，生機盎然的藍從四周花朵亦散而出。

　　毛團們翻滾著、跑跳著，在泛著微光的湛藍花海中互相追逐，本來單純可愛的畫面不知為何卻讓人鼻酸，Mirson看著青金草羊們魔法般的婚禮現場，一時間忘記了呼吸，甚至也分不出心神注意一旁明顯失了神的姊姊。

　　Mei看著領頭的青金草羊，為牠的強大無比震撼——曾經青金草羊還沒被認為絕種的時候，牠是他看著出生的最後一匹小羊。

　　藍綠眼眸緩緩濕潤，或許是時間太長，Mei第一次感覺到所謂久別重逢。奇妙的緣分。在心中斷下結語，看著泉水邊已經陸續結對的十幾對草羊們，Mei滿心歡喜。

　　青金草羊有個特殊習性，配對後會互相磨蹭對方小小羊角，直到外層角質脫落，露出底下青金石質地的小角，這時，牠們才會開始生長後代。這個過程很快，不過半個晚上就有草羊們躲進草叢，脫落的角質化羊角被帶領著牠們前來的年長草羊一點一點吃掉，到黎明前，離開這裡的便只有已經配成對的草羊夫婦。

　　天光乍現。


　　天亮之前大部分草羊已經離開，留在泉水邊慢慢喝水的草羊不到十隻，牠們慢慢躺到柔軟草坪，一動不動，這副景象嚇壞了還只接觸過草羊軟綿綿的甜蜜形象的Mirson，然而不等他問話，Mei已經上前，把小東西們慢慢挪到不知何時已經少掉一大半的硫化銅礦旁。

　　「牠們吸收的比想像中少啊……」少女小聲說著，手上冰涼。

　　「比較少……是為什麼呢？」終於回過神的Mirson趕緊上前幫忙，雖說他也曾經處理過老死草羊的後事，但前一晚還叫著跳著的小生命，當朝陽升起再也不會動彈的衝擊還是讓他很不好受。

　　「因為，太老了呀？」Mei音量放輕，就像害怕驚動到這些沉睡的孩子們。「草羊的平均壽命是二十年，最長壽命三十五年，但上一次關於青金草羊出沒的紀錄，已經是五十年前的事了。」少女語氣平穩，指尖卻微微顫抖，忽然他控制不住一聲驚叫，扎扎實實跌坐在地。

　　小小的頭顱磨蹭在掌心，最後一點毛茸茸觸感癢到了心裡。

　　「咩——」甜甜嗓音，與記憶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