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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澤深

＊商賈公子澤北x酒館掌櫃深津





「深津先生難得一人獨酌呀？」

高亢明亮的嗓音從後貼近了深津一成，他不必回頭也能知曉來者是那僅在市集中對上一眼，便成天纏著他親近的巨商澤北家公子——澤北榮治。他不疾不徐地將手中竹葉青一飲而盡，放下瓷白酒杯，伸手又斟上了一盞。

「看來澤北公子對在下的日程安排明瞭的很，莫非是天天往這酒樓跑咧？」

時值夏末秋初，才堪堪過了午時，還遠不到酒樓開張的時點，深津獨自一人坐在廳堂裡最靠近大門的位子，拎了個青色的瓷瓶就自斟自酌了起來。

京城第一山王酒樓長年賓客如雲，仗的就是掌櫃深津對時事獨到的見解，和敏銳的識人眼光。他博學多聞，政商局勢江湖消息無一不知，文官武客都想藉著和深津掌櫃交流，好抓緊乘上風口的機會，早日升官發財。

澤北一個箭步就踏進了酒樓，也不管屋內燈燭半盞未點，擺明了尚未營業，逕自拉開了大板凳，一屁股坐了下來。掌菜的大師傅野邊也才剛剛上工，見掌櫃深津不在意澤北的無禮，便也就沒有出言制止。放眼整座京城，膽敢在山王酒樓裡放肆的人，也就他一個。

「什麼、我⋯⋯我才沒有呢！」澤北暗道不好，這會兒可要露餡。

深津笑了笑，往桌上乾果寶盒裡摸了把瓜子，斜斜倚著精工雕刻的檜木酒桌，邊嗑邊欣賞起澤北慌手慌腳地解釋。

「深津哥！你信我！功課習武我可是一樣沒漏，都是學習完了才來這、這裡附近⋯⋯繞繞！我才沒進酒樓！我還未成年呢，怎會做這等投機之事，是今日在對街就瞧見你獨自一人喝著酒，想著實為稀罕，便忍不住進來看看了！」

沒天天來這兒看他，卻能知道他一人獨酌是罕見的事？屋頂的赤瓦也不知被踏破幾片了，這小子還真好意思胡謅。深津歪了歪頭，心情好得很，也不戳破他，將剝好的瓜子仁塞進澤北仍逕自嚷嚷的嘴裡。

「唔姆、深津哥——」澤北嚼了嚼嘴裡的瓜子，不知道是不是深津替他剝的關係，這嚼起來特別香，比家裡遠從西域進口的黑瓜子還要甜！擅長打蛇隨棍上的澤北，知道深津這是代表不與他計較了，便又纏著深津問：「你什麼時候才答應到我家玩兒？」

「我都跟阿哲說了，他也同意了，還說我能結識深津哥那可是許多人求而不得的福份，大大誇讚了我一番呢！」

城西大湖之北的澤北莊便是澤北哲治耗費數十年建立起的家業，莫說黑白兩道吃遍，光靠著進口域外稀有農產，就連御膳房也得看著幾分薄面。深津邊聽手中仍一邊剝著餘下的瓜子，將剝好的白脆瓜仁一一扔進鑲有金邊的墨玉小缽裡。

「等你成年咧。」

「為什麼要成年？沒成年不能一起玩的嗎？」

「那你想和我玩什麼咧？」他將小缽推到澤北面前。

「唔⋯⋯」澤北聞言細細思索了起來，十分自然地捻起了瓜子吃。這倒問倒了澤北，他從沒仔細想過與深津一起究竟想做什麼，只是想和他待在一起，如果必須得舉例的話，那可能會是，「那就⋯⋯下下棋？聊聊天？或者是⋯⋯深津哥願意的話，也能在我家後院的練武場過上幾招！」

「所以你找我只想玩些小孩遊戲咧？」

「這是小孩兒玩的麼？長大了就不能玩兒了麼？」澤北眨眨單純的大眼，不明白深津說的話，可家裡聘來的那些老師個個都已結婚生子了呀，這也能算是小孩兒嗎？

深津又笑了笑，不回話。見深津笑話他，澤北急得開口：「深津哥你別笑！我知道我懂的還不多，那不是、天天用功讀書的嗎！」

他一雙薄唇翹得老高，想起他和深津的年齡差距，心下又不滿地嘀咕了起來。城裡這些老頭兒倒好了，日日能和深津哥聊天，還不是仗著有點錢，哼哼，他一定會努力學習，日後賺大錢把深津哥的時程都包下來！澤北指的是深津的會談時段，一日安排兩個時辰，一個時辰一位客，不論品級出身一概相同規矩，饒是一時辰要價黃金一兩，預約表都排到下個月去了。

這會談也沒別的歪扭意思，談的都是正經生意事兒，和一些武林消息的來往而已，但澤北對此仍然嫉妒得很，他也想日日包下深津的時段，但他還沒成年呢，囊裡的碎銀就那麼點，加上他存起來的零花，能包上一個時辰就偷笑了，天天跟深津在房裡獨處聊天只能是癡心妄想。

深津見他吃光了瓜子，便收拾收拾桌面，隨口問道：「今天功課做完了嗎？」

「做完了！」澤北乖巧地答。

「那好，出門走走咧。」

深津尋思前陣子陰雨連綿，這活力旺盛的小子怕是在家都要悶壞了，今日天氣好，酒樓這會兒也還沒他的事，能帶上這小子往城東沼地賞賞荷花。兩人並肩踏出酒樓大門，屋外陽光煦煦，溫涼宜人，深津抬頭若有所思了會，突然雙手高舉胸前，抱拳朝空無一人的街道作了個揖。

澤北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問道：「深津哥，你這是在做什麼？」

「一拜天地咧。」深津理所當然地答道。

「什⋯⋯？」

一拜天地⋯⋯這話他只在小時候跟著阿哲出門吃喜酒時聽見過，那不是司儀對新人說的話嗎，拜完了天地，再拜高堂，最後夫妻對拜了以後，新郎倌就能掀起新娘子的紅蓋頭，然後、然後⋯⋯

「不拜嗎？」深津好整以暇地笑睨澤北逐漸紅起的臉龐。

還未反應過來的澤北，慢慢地將雙手平舉至胸，抱起拳——方才在他腦中跑過一次的婚禮流程，行至夫妻對拜之時，他瞧見的竟是大紅新郎喜袍的自己，緩緩掀起的紅蓋頭底下，是他的深津哥——他僵著身子，神情恍惚地同樣朝上天行了揖禮。

「哈哈哈哈！我鬧著你玩咧。」深津此刻心情好極了，手中折扇唰地抖開，搧著涼風大笑著往馬廄走去。

原來只是個玩笑。

澤北暗下眸，一言不發地跟在深津後頭，悶聲道：「深津哥⋯⋯此事一點兒也不好玩。」

他的小郎君這是鬧性子了。深津收起絹扇，往回走了幾步，仍未及冠的澤北身高才堪堪與他齊肩，此刻他白淨好看的面容上說有多委屈就多委屈，深津忍俊不禁，勾起嘴角道：「還沒提親呢，要如何拜高堂咧？」

青玉扇柄撩起澤北喪氣耷低的下頷，他湊上前親了口，扔下句話後，趕在澤北撲過來前旋身邁步上街：

「趕緊成年咧。」





End.